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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相扰。”
他本是将那发丝握于掌中,手掌再展开之时,那发丝已湮灭如灰,一阵夜风起时已吹散无痕。我眼见他摧毁与我定情之物,心中虽是有痛,但面色依然不改。
他将我此时神情尽收眼底,终于开口说道:“请娘娘恕罪,微臣还有数言,不得不告知于娘娘。”
我垂首道:“丞相请讲。”
我并不愿看他此时之表情,他双手捧起我面颊,轻声说道:“我这几句话是说给我的茉儿听的。卢杞此生只爱过一人,只愿为一人而生死,四年前如此,四年后同样如此。你在他身边若是真的幸福快乐,我并无怨言当初放弃你;但是如今并非如此,卢杞终于明白,他并不能给你幸福,当日之抉择竟是错了。”
“他能予你尊崇地位,却不能予你自由;他能予你万般宠爱,却不能专心于你一人;他能保护你不受外人伤害,却不知伤害你的正是他帝王的身份。你为他忍受宫廷争斗,为他费尽心机,为他落到如此地步,莫非你以为他真的能接你再回宫么?莫非你还觉得他能予你幸福么?”
我再也无法忍受,他所言句句皆刺中我心中之事。
我忍住眼泪说道:“如今的茉儿早已不是当初的茉儿,无论落到何等地步,亦是天意如此,要惩罚我昔日之过错。”
他沉声说道:“昔日一切都是卢杞的错,天意若要惩罚,该受苦痛的亦应该是我,不是你!”言毕将我拥得更紧,无论我如何挣扎他都不肯放开,以前的卢杞并非如此强人所难之人,我心中隐隐只觉他竟似有些陌生。
我在他怀中无计可施,终于落泪道:“当初既已错了,何必如今再错下去?我在冷宫里并无怨言,你为何定要觉得我在受苦?”
他以手拭去我眼泪,道:“是否在受苦,卢杞并不知道,但你若是开心,怎会深更半夜在宫苑中行走落泪?你为他如此痛苦,他又能如何?”
我仍是挣扎,说道:“我已是皇上之人,你不可如此待我。”
他凑近我耳畔说道:“我早已说过,我根本不会介意。”
我惊觉他此言似是欲与我再续前缘之意,说道:“世易时移,你不可忘记你我之身份。”意指他不可携带我再私逃出宫,此时非彼时,我定然不会应允。
他轻声道:“我怎会重蹈覆辙?”
我愈加迷惑,他并不再多言,又拥了我些时候,伸手抚摸我颈项道:“那玉饰可被你丢弃了么?”
我不知如何回答他,只是摇了一下头。
他略有宽慰之色,踌躇片刻方道:“我近日在中原一带巡视,可以常来看你。皇上已有亲征回纥之念,边疆战火一触即发,他恐是无暇顾及于你。”
我心中如重石压下,皇帝与回纥之战终于来临,卢杞之言却是非我所愿,我并不希望他常常如此不避危险夜探禁宫,但是我若是声张,此事更加难以澄清,他知道我决不会张扬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开我道:“茉儿,夜寒露重,你该去睡了。”我正欲嘱他以后不可如此,他却说道:“我知道你顾虑何事,我对你并无冒犯之意,如今近在咫尺,只要能够常常见你一面,于愿已足。”
无论他此言真假,我只须自己意志坚定,与他之间便可再无纠葛。
他依然是悄然离去。
我回至仪鸾殿,心中更是担忧不已。
皇帝为何定要御驾亲征?
芙晴之事本是我心中之痛,他书信之中只字未提此事,恐是怕我知晓。
次日清晨,我修书数封。
一封寄与父亲;一封寄与表兄路维扬,他升任驸马都尉,皇帝攻打回纥已事事俱备,志在必得,此次出征正是建功立业之良机,定会命他前去,我信中嘱托他暗中保护芙晴;另一封呈递与皇帝,他若是真要御驾亲征回纥,我须得让他允诺我尽力保住芙晴不受伤害,此信只为诱他前来东都见我一面。
我在东都确实不知朝廷中事,但是分明感觉到他身边必定发生过不少变故与纷争,并且与卢杞皆有关联。
信使不敢有误,策马直奔京都而去。
东都与京都相距数千里,如无意外,他明日此时便可见到我所寄书信,我断定三日之内,无论政务如何繁忙,他会分身至东都一行。
晚间我刚刚合眸躺下,蓝笺轻轻放下帐幔退出。
这些时日以来我整夜失眠,辗转反侧,蓝笺将所种罂粟之果实磨成齑粉,与蜂蜜调制成丸药,竟是十分有效。我只觉心情烦躁难安,起身取过床头小金盒,将那丸药又吞服下数颗。
不久之后,我便昏昏睡去。
似是在梦境之中,我只觉有人已近我床畔,睁开眼睛,只见他一袭白衣,长身玉立,轻唤我道:“茉儿!”
依稀间只觉他身上散发出熟悉的淡淡香气,我扑入他怀中,紧紧抓住他胸前衣襟,再也不肯放开。
他低头轻吻我发丝,说道:“茉儿,你真的如此眷恋我么?”我倚靠着他,眼中泪已落下,说道:“你待我之好我怎会忘记?我自然是真的眷恋你,你不要抛下我,遗弃我。”
他柔声说道:“你放心,我从今日起,定然不会再抛下你,这一生一世,我都要设法让你陪在我身边。”我伸手环住他颈项,他亲吻我面颊道:“茉儿,你心中终究还是有我,还是牵挂我,放我不下,是么?”
我发觉他的吻已渐渐由温柔转为炽烈,拥抱住我的手热度灼人,意念似乎已不再那样单纯,仅是拥抱我而已。
我问道:“你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他并不回答,只是更热烈的亲吻我,温柔抚摸我的发丝,我亦如同往常一般依附顺从于他。
我蓦然自梦中惊醒,只见寝帐之中烛火明灭不定,我身侧确实躺着一人,他那灿若星辰的眸子正瞬也不瞬的直望向我。
是卢杞。
我惊觉自己秀发散乱,衣衫不整,适才之事似乎并非梦境。
我不敢想象,为何竟会是卢杞?我所见之人明明是他,不是卢杞。但是我之信笺今日方送出,他不可能来得如此快。
我面前之人,确实正是卢杞。
莫非是我所服之丸药过量导致精神恍惚,竟将卢杞当成是他,以致铸成大错?
我只觉自己如坠入万丈冰窟之中,全身冰冷如被霜雪。
他见我惊恐失神之态,起身紧紧抱住我,说道:“茉儿,我实在是后悔,当初竟然将你拱手相让与他,我本是大错特错。”
我只是默然流泪,并不说话。
我万万不料他如今竟是毫无顾忌,今夜依旧前来看视我。皇帝虽不在此,宫苑中却是耳目众多,若有半分不慎,他便死无葬身之地。
四年前与卢杞私逃昆仑,是以为能够一生相伴相随于他身边;如今我与皇帝情深意重,却与卢杞如此纠缠,实在是罪孽深重,再无颜面见他。若是心中无牵挂之事,我宁愿自己就此死去,不必再接受他二人的情意纠葛与纷争。
他轻轻说道:“茉儿,我知道自己本不该如此,但心中念及你,定要前来看看方可安心。今夜之事本是我逼迫于你,你若是心中难过,我甘心死在你手下。我此生已别无眷恋,与其如此苟活于世,莫若早作了断。”
我只觉他此言与我心意颇为相近,似是已萌生求死之念。
寝帐内微弱宫灯烛火闪烁,一只飞蛾扑向灯火,却被火灼伤,双翅残缺不全,再无力飞起。
他随我眼神望去,已知我因何叹息,双眸闪亮说道:“飞蛾扑火,自有他的道理,外人为飞蛾之遭遇叹息,却不知飞蛾自己只要拥有那一瞬间璀璨,纵然是粉身碎骨亦甘心情愿。”
我哭道:“明知扑火便是自焚,为何定要如此?宁国公主本是佳人,在你身边不是很好么?你定要为我尽误此生,要我一生一世对你怀疚于心么?”
他脸色在烛火映照之下竟似有些苍白,缓缓说道:“我若愿娶别人,华阳公主当日便不会……宁国公主虽在我身边,却从无夫妻之实,我心中妻子惟你一人而已,怎能说是尽误此生?”
卢杞四年来膝下并无子女,我从未想过事实竟然如此。当今朝中官员无一不是姬妾成群,似那袁高,与卢杞情形相仿佛,据说已有五房妻子,膝下儿女颇多。我实在无法想像,卢杞这四年来如何与宁国公主朝夕相处,宁国公主心中又是如何待他。
我怔怔视他良久,他同样凝视我,两人心中纵然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天将明时,他放开我轻声道:“我须得出宫去了。”
我紧抓住他手,说道:“你答应我,日后不可轻易再来此地。一次本是侥幸,若是被皇上得知,你……”
他已整好衣衫,淡淡笑道:“我若惧他,便不会来此见你。”
我语气加重些道:“你是不愿依我之言么?”
他见我如此认真,遂道:“好,我答应你就是。但是你若有事,我必定会前来,决不会让你在此无依无靠。”
临去之时,他又道:“茉儿,以前是我错了,如今我心意已决,定会设法与你长相厮守。”
卢杞如今真的改变了许多,我不敢细想他临去时所言之意,以他之才能,若真要设法得到我,于皇帝恐非幸事,但他知道我决不会对皇帝揭发此事,因为我一定不忍心看他死在皇帝手下。
他们都以为自己爱我,却总是在我最接近幸福之时亲手撕碎我对幸福的梦想。
蓝笺悄无声息走进帐幔中,至我身旁唤道:“姐姐。”
我并不看她,凄然说道:“你已知此事了?除你之外可还有人知觉么?”
她轻声道:“姐姐放心,我早已安排妥当,他们皆尽昏睡过去,再无人知觉此事。”
我合眸闭住眼中之泪,道:“你可是觉得姐姐实在罪无可恕?皇上真心待我,我却如此背叛于他,我纵然是死,亦无颜再见他了。”
她近前替我理顺枕畔发丝,说道:“此事并不怨姐姐。我亦未曾料到卢丞相他如今想法竟大异于往日。他既有言,定会有所行动,姐姐若是跟随卢丞相,或许好似在皇上身边担心受怕,永无宁日。”
我说道:“你难道不知他若设法,必定会对皇上不利么?”
蓝笺淡然道:“姐姐应是低估了皇上,这世上恐无人能伤害得了他,姐姐还是先保住自己要紧。”
我知道蓝笺心中对皇帝全无好感,在我面前从来不曾为他说过半句好言,个中缘由我亦明白几分,应还是因我之故。相较而言,她对卢杞之态度倒似更宽容温和些。
我不再多言,今晚之事我宁可永不再提起。
两日后,路维扬回信已至。
皇帝攻回纥,果然是势在必行,一月之内边疆定要再起干戈。
他幼年为东宫太子之时,受代宗皇帝之命前往回纥借兵平乱,回纥王傲慢无礼,定要大唐太子行礼参拜。后又被回纥王子暗算谋刺,他心中对回纥之痛恨自不待言,此次御驾亲征回纥,定要一雪前日所受回纥之辱。
左右元帅分别是韩王和浑缄,路维扬是先锋。他冷落韩王已久,此次征回纥要韩王前去,无非是因韩王对回纥王之仇恨决不下于他,况且他离京而去,京都不可独留韩王在此,恐生他变。
父亲似是对此事知之甚少,只是嘱咐我珍重自身,并未提及要我恳求皇帝庇护芙晴一事。父亲已知我孤身在此,心中担忧,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