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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小说吗?都是些什么资料?”
杨重记得看到的那几个中文段落,都是描述性的语句,似乎也有对话。
老简沉默了片刻。
“唉,这些现代派的年轻人写的东西简直就是莫名其妙……”
“难得您老也有服老的时候啊,就说个大概吧。”
杨重忍不住都用上了激将法。
“这个嘛,倒是有一篇小说,我只粗略地看了一部分。说古代不像古代,现代又不像现代的,又是侠客啊又是官府啊,说的话就别提多前卫了。故事情节好像是要找什么东西,不过又找来找去找不到。唉,反正就是莫名其妙。”
“找什么东西?这会不会是凶手的动机?”
“凶手?我没说过有凶手吧。杨重啊,从专业的角度出发,你这样妄下定论是很危险的,会给别人误导性的暗示。”
“这我知道。老简,您就不能给个爽快的答案吗?究竟找的是什么?”
“小说里的人要找的是什么‘灵魂之城’,完全都是虚构的。”
“主人公哪,叫什么名字?”
“一个叫作青烟,一个叫作独眼。”
不等杨重再问,老简已经笑呵呵地抢先说:“很爽快地回答了你不止一个问题了,你小子该满意了吧。”
杨重说了一句“下次请您喝早茶”,挂断了电话。
青烟……
很奇怪的名字。杨重自然而然地联想到那条阴冷的公寓走廊。
在那些冷漠的木门背后,蜷缩着一个个无意识的个体,不为人知,没有名字,甚至彼此之间都被一拳就可以洞穿的板壁薄墙阻隔着,却自以为这就是天底下最安全的隐蔽所了。
那些打开一线的门缝后面,都是些怎样的目光?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愿意从那些木门的阴影后面走出来问一声,就连楼梯上的脚步声都在中途消寂了。不过,每个人都会本能地去寻找这样一扇门,不是吗?躲到门后窥探世界,要比站在明亮的光线里被人窥探更保险一点吧。这是一种动物的本性。要是认真地说起来,自己的这个办公室,这种身份,甚至这些需要处理的工作不都是一扇又一扇的门,可以提供最好的借口让自己躲起来吗?躲那些不愿见到的人,躲那些不想去想起的事。
杨重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前。五层楼的高度,正好可以清楚地看见街道上工蚁般来回爬行的人和车而又不失一种居高临下的俯视感。
脚下的商铺闪着招揽顾客的霓虹灯,很多都是免税店。橱窗上贴着各种文字的招贴,主要是英文的,但日文和中文的也不少。
不远处的街道转角边停着一辆由两匹马牵引的双轮观光马车,穿着白色制服的车夫踞坐在马车棚的高处,正在聚精会神地看报纸。中央车站的绿色圆顶在建筑物之间的缝隙里断断续续地闪现,那个精神有点问题的苏格兰人正在那里吹风笛。他每天都会到这里来,每天都从早到晚地不断吹着风笛。虽然隔着双层的隔音玻璃,风笛刺耳的声音一点也听不到,但光看他踏着节奏的步子,杨重就能感觉到那个音调的震颤。
杨重甚至不知道天黑以后,这个苏格兰人会流落到哪里去。某个街道的角落,还是一个废弃的仓库?即使在街上,这个精神病人也是属于会被其他流浪者欺负的类型。他也许就根本没有一扇可以躲起来的门,根本找不到那条细小的门缝吧。不过,这是一个饿不死人的现代西方社会。总会有一些政府的资金流到某个程序中,会有某个社工会记得时不时地要来关照一下。所以,这个苏格兰人还是会几乎每天都出现在同一个地点,踏着一样的抬腿步,执着地吹奏他的风笛。
然而,假使那不是一个苏格兰人的话……
蜂鸣器“嘟”的一声响了起来,打断了杨重的沉思。
杨重回到办公桌前,按下按钮。
助理的声音再次响起。
“西蒙,林先生下午没空,约你晚上八点在天府饭店。”
三、凶杀判定
“小林,这边!”
杨重站在天府饭店对面的人行道上,远远望见大使馆的小林晃到饭店门前正要转身去推玻璃门,赶紧招呼一声,冲小林挥了挥手。
小林回头看见杨重,露齿一笑,趁着街上没车,快步穿过马路来到杨重面前,伸手就是一拳。
杨重挥出左臂挡开小林的来拳,右手搓指成刀虚点向小林提膝踢来的一腿,旋身错步,轻轻把他撞退了半步。
小林收住身势,哈哈一笑,拍着杨重的肩膀说:“不错啊,杨重,坐办公室还是一点都没退步嘛。”
杨重微微一笑。
“你不是一样坐办公室?而且还是外交官。”
“我?不能比啊,我就是一个小跑腿的。”小林半真半假地伸开双臂挺了挺腰,又做了几个肩臂放松动作。
杨重这才发现小林的眼袋带着些浮肿,眼睛里也满是血丝,抱歉地说:“不好意思,这么晚了还把你约出来。忙什么?看起来几天没睡了。”
小林笑着捶了杨重一把。
“跟我还来这套,你这可是资本主义的虚伪了。哎,怎么不进去?我可饿坏了,还没吃饭哪。”小林的目光往街对面灯火辉煌的饭店一瞥,故意夸张地咽了下口水。
杨重耸耸肩:“来晚了,没座位。吃别的吧,过两个街区有家德国馆子还不错,我请你。”
“行啊,只要是人吃的就行。反正这家四川馆子的口水鸡也就是煮鸡肉配点老干妈辣酱,真亏他们就敢这么端上桌来,也不怕丢人。”小林虽然一直嬉笑着,但从一见面起就一直目光如电地盯着杨重的眼睛,说到这里终于自己先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走吧,资本家,去吃你的德国菜。你这家伙可是越来越假洋鬼子了。”
在兼营酒吧的嘈杂饭店角落里坐定后,小林收起了一脸笑容,缩在椅子里听着杨重和侍者的问答,始终沉默地一言不发。他手里一直把弄着一个便宜的塑料打火机,神情有些凝固。可能是因为昏暗的灯光的关系,脸色看上去越发疲倦。
“怎么了?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杨重端起面前的餐前红酒,轻轻晃动酒杯,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这事你帮不上,而且也实在不叫是事儿。”小林打点起精神,俏皮地绕着舌头学了句北方话,可惜嘴角马上就又疲倦地挂了下来,恨恨地出了口长气。“过不了多久估计你也就知道了,等着看新闻吧。不说这个,说说你的事吧。你这家伙死活不肯上中国馆子,是怕隔桌有耳吧?肯定又没什么好事找我。”
“渣德石区有间公寓里死了个中国女孩,你应该知道吧?”杨重呷了口酒,见小林没有接话的意思,笑笑说,“别跟我打马虎眼啊。单身,而且刚从学校毕业不久,我料想她不会是澳洲公民,可还是归你管的。”
侍者刚好端上来头盆,小林没说话,举起刀叉先吃了一口,兴奋地叫道:“嘿,居然是辣的,不错不错。”
杨重苦笑摇头。
“你不是上海人吗?真这么爱吃辣的?”
小林又吃了几口,见杨重要为自己倒酒,连忙摆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冰水,先咕咚咕咚灌了一杯下去才笑问:“怎么,是你的委托人?”
“不是,尸体是我发现的。”
小林点头表示理解,又吃两口,说:“这个案子已经通报过了,不过具体细节我不清楚。近来谁都没心思管这些乱七八糟的案子了,最多就是等警方结案了再通报一下,然后按照程序通知国内的亲属。住渣德石区公寓楼的,你也知道,很可能亲属里没有人在澳洲的。”
杨重心里一沉,脸上却依然带着笑,和小林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菜肴的口味。
小林这么回答,就是婉转地说不能提供什么帮助了。以两人过往的交情,小林虽然说不上有求必应,但也从来没有这么快地就回绝杨重的请求,看来他确实是遇到了什么焦头烂额的事情。
有些事是不能问的,杨重也不打算问。可是要他就这么放弃,他又有些不太甘心。所以深思了片刻后,等侍者把主菜也端上餐桌,杨重还是把话题扯回到了案子上面。
“对了,警方通报死因了吗?”
小林切了一块肉放到嘴里,点了点头。
“烟灰里验出了安非他命,纯度挺高的,初步判断是吸毒过量。叫什么来着,overdose。”
小林和老简是生活在两种不同价值体系里的人,自然没有老简的那些顾虑,把杨重早就隐约猜到的死因轻轻松松地说了出来,连声音都没有压低一点。
杨重眼里的光芒一闪而逝,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坐姿,端着红酒杯低声道:“高纯度的安非他命可不像是‘娱乐型’毒品。如果我的判断不错,这是谋杀。”
小林先是一愣,随即懒洋洋地反驳道:“这种案子其实也不少见。走出店门你自己到街上去看看,现在什么东西搞不到啊。可能就是街上随便买的,自己都不知道就丢了小命。”
“我觉得这女孩应该不会用安非他命类的毒品。”杨重让自己的声音带有一种沉着的说服力。他相信以小林对自己的了解,应该能听出自己的话外有音。
果然,小林放下了刀叉,冲杨重扬了扬眉毛以示询问。
“这女孩虽然不算太胖,但下半身比例明显失调,腿部的浮肿比较明显。我在她的桌上还看到环磷酰胺的药瓶和激素类药物,估计这女孩患有比较严重的慢性肾炎,而且正在进行药物治疗。只要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安非他命的主要副作用之一就是会导致肾衰竭。就像你说的,现在的这种环境,她的医生不会不提醒她。何况肾衰竭是一个很痛苦的过程,自己有肾炎的人对这一定会相当敏感。就算她想找死,也会选一种比较直接的方法吧?”
杨重边喝边说,菜就都交给小林了,酒却已经独自喝到第三杯了。
小林还是摇头。
“一个人孤身在外的女孩子,谁知道她脑袋里想的是什么呀。上一回有一个案子,还是模仿电影情节把特别要好的室友给大卸八块了。我们的逻辑在他们眼里基本上就是垃圾。说不定这个女孩就是你那些理论以外的特殊情况,一下子想不开就寻死了。自己不吸不代表说她搞不到那种东西,难保她认识的人里就没有吸毒的。上吊、用刀子、跳楼那些都比较害怕,枪又搞不到。我就觉得下毒这种事情很适合女人来干,不见血。”
这下轮到杨重摇头。
“我不觉得这女孩会自杀。从心理学角度说,不管是不是冲动性自杀,心境障碍都是主要因素。只要能得到合理的宣泄和转移,就会对障碍形成有效的干预。这孩子在很认真地写小说,她写的东西恐怕不是拍拍脑袋熬一两个晚上就能写成的。而且死亡时,她正面对电脑屏幕,小说的文件呈打开的状态。要自杀的人是不会在执行自杀行为时看那种东西的,因为这样很容易动摇自杀的决心。”
小林解决了主菜,满意地叹了口,笑着说:“你别跟我背书。就算不是自杀吧,也不一定就是谋杀。香烟是个很公共的东西,抽烟的人聚在一起,掏出烟盒来大家分一圈,就算真的有人故意放了一支含毒的香烟进去,能查到吗?那句老话怎么说来着的,有人嘴里的蜜糖,是别人嘴里的毒药。”
杨重微微一笑道:“也不是完全无迹可查。你看啊,这女孩死时电脑上打开的文档里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