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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烟呢?”
“失踪了。哦,不对,死了。不对,不对,好像是……”简枚扳着手指,突然眼睛一亮,“我知道了!本来小说是写完了,可是最近又在改,但还没改完,所以前后都不搭界了。结尾的地方说青烟失踪了,中间又说青烟死了。我猜如果改完的话,那么,这个青烟就应该是……死了!”
小西和简枚对望一眼,四道目光一齐往杨重那边瞟去。
杨重还是紧闭双目一动不动地半躺着,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
小西有意提高声音问:“有没有描写是怎么死的?”
“没啊,都告诉你没改完了。大概是刚改到死了就死了啊。”
杨重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睁开眼睛翻身坐起,呛得直咳嗽。
“小西啊小西,你比枚枚还要活宝。”杨重喘过气来,指着小西直摇头,“行了,小说不重要,该你说说那些聊天记录了吧。”
小西莞尔一笑,他的笑容里好像怎么都带着点说不出的腼腆。虽然有一米八六的个头,站起来要比简枚整整高出半个头,他却总是受欺压的一方,说起来,似乎也跟这种不时流露的腼腆有关。
“这个女孩,姑且就叫她青烟吧。她的聊天记录很零散,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保存规律。也许是突然想到要存一下就存下,忘了也就算了,看来不是一个特别有条理和逻辑的人。我猜她是个文科生,可能是学历史或语言的。”
“文科生怎么啦,为什么要用这种语气?”简枚满脸不高兴地插进来,因为她自己是个文科生。
“枚枚不要打岔,小西继续说。”
小西先对简枚赔了个无辜的笑脸,转向杨重继续说:“我留意了一下,青烟的上网时间好像比较固定。一般是中午开始,具体时刻虽然有早有晚,不过总在十一二点左右,下午五点一定下线,然后就要到将近半夜才又上线,最后下线总在凌晨了。所以我在想,她会不会是在餐馆里打工?很多学生都打点这种Cash…in…hand的零工,而且作息时间也差不多。”
杨重马上摇头。迎着小西带点惊奇望过来的目光,笑了一下解释道:“青烟有慢性肾病。这种病不能吃力,不能剧烈运动,也不能久站,所以不适合在餐馆做招待或者到厨房里洗碗。把这先放一放,你接着说。”
“她好像很喜欢写文章,经常会写完之后贴在网上,也很在意别人对这些文章的评价。”
“知道她平时写的都是些什么内容吗?”杨重问。
小西微微摇头道:“似乎她除了小说也写游记,应该不会有很出格的内容吧。不过我大致翻了翻所有的资料,里面就只有枚枚说过的那一篇小说。其它都是聊天记录,没有别的文章了。”
“是这样……”在简枚和小西面前,杨重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凶杀毒害那些敏感的词语,更不会把和小林谈的那些说出来,只是轻轻地点点头。“还是继续说聊天记录吧。”
小西想了想,又说:“嗯……从记录看,青烟的聊天对象似乎也就那么几个人,其中和那个网名叫独眼的聊得特别多,口气都挺亲热的,互相以夫妻相称。”
“什么夫妻相称啊,网上乱叫老公老婆的人多着哪,有什么稀奇的。”简枚又忍不住插嘴。她大小姐那种大大咧咧的语气让小西的脸微微一红。
“枚枚,那个游戏呢,有没有登上去看过?”杨重的目光转向简枚,算是替小西暂时解围。
简枚点头回答:“是一个现在蛮流行那种的网游,叫‘灵门传奇’。我还给你注册了一个号,用不用随便你啊,这是ID和密码。挺好玩的,可以pk,可以结婚,可以练级,可以……”
“说了半天没有一点细节。”杨重伸手接过枚枚递来的纸条,打开一看,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书虫?我是书虫吗?”
“你整天坐在办公室里看报告,不是书虫是什么呀?文件虫?”简枚不怀好意地凑到杨重眼前,指了指手里的记忆棒,说:“要细节?自己看。”
五、非专业调查
2005年8月23日,星期二。
小西从詹宁斯大楼一路跑来,隔着老远就开始眺望商学院楼的大理石台阶。
台阶上空空荡荡的,草地上也没有几个人影。简枚还没到。
虽然自己偷偷调查“青烟”的主意是她出的,而且她今天上午也没有课,但这位大小姐的兴致实在太过广泛,说不定又被什么事情吸引过去,绊住了脚。对此,小西已经习以为常。
正午的太阳很刺眼,容易让人失去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小西边跑边擦汗,抬腕看表,又确认了一下时间。
还好,应该还没有下课。
小西的手里捏着几页文件,白色的打印纸上清楚地现出个椭圆形的水渍皱痕。不用说,这是小西跑出来的汗。虽然是春天,今天的天气却特别热,已经有了夏天的感觉。
这三页纸里,两张是同学名册的影印件,一张是电子商务专业荣誉学位的课程表。
名册是M大那种中规中矩的老式排法,每个已经毕业的学生都被浓缩到一块三英寸见方的空间里,左边是姓名简历,右边配一张照片。活跃的学生在这个空间里都显得很忙碌,平凡的学生就恐怕在任何形式中都会是平凡的。
第一页右侧的第二张照片里,死在周末的那个女孩很温柔地笑着。照片左侧几乎一片空白,Wan Zhou这个黑色印刷体的名字倒因此显得特别抢眼。
无论如何,笑容总是好的。小西觉得这才是对门的样子,在自己的印象里有这个笑容的影子,而不是尸体。
第二页左下角是另一张中国女孩的笑脸。姓名Hui Cai,看拼写就知道也是大陆来的。这位蔡小姐(作为姓氏的话只可能是蔡吧,不会是踩或者菜的)和死了的Wan Zhou(周?舟?粥?最后一个的可能性不大,可小西依稀记得在哪里看到过有这么一个古姓)曾经是同班同学。
小西记得杨重站在尸体旁说过这么句话:“寂寞的女孩……”杨重这话的意思恐怕是说她的生活圈子很小,除了学校、工作和家,也许几乎就没有正常的社交,因此知道“青烟”情况的人不会太多。
昨天夜里小西很努力地回忆着对门的情况。在仅有几次碰面的印象里,她就是一个寡言少语的人,容貌并不出众,打扮很普通,行动也显得比较缓慢,上二楼也会气喘吁吁,一点也不像二十几岁的女孩。他不记得曾经看见过她的任何朋友。她好像总是独来独往。
他躺在床上,辗转难眠,在黑暗里眼睁睁瞪着对门的方向。
可是,仅仅靠在楼梯上碰到的那几次,又能判断出什么呢?
也许杨重可以吧。他好像有一种能力,可以把眼前的景象瞬时地分解成各种细节,然后再在脑子里迅速地组成合理的重现。小西拼命地想要回忆起更多的细节,可脑子里就是一片空白,就连对门的那张脸也总是最后陈尸时无力微仰的那副模样。
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孩,实在没有什么地方会吸引别人的注意力。
就在小西快要放弃的时候,他猛然记起曾经见她穿过M大的T恤衫,所以才会一大早就冲到学校里来,花了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总算查到了她的名字。
吸引小西注意力的却是名册另一页上的那个蔡姓女生。她应该会知道有关“青烟”的情况吧。既同班又都是中国人,想不走得近些都不太可能。
竟然是M大的校友,就住对门,而且都是华人。在种种巧合之下,一个女孩居然在小西的眼皮底下这么死去了,连姓名都是在她死后才以一种不确定的拼音形式进入他的认知,这种无由的负疚感让他很难过。
要是在哪一次擦肩而过时打声招呼,给她一点关心,了解一下她的生活,结局可能就不会是这样的了。那时自己都在干什么呢?为了表现自己的独立性而对周遭的世界不闻不问吧。
这是小西离家以后第一次质疑自己对独立的理解和选择。也许哥哥们说得对,这个世界上,独立的人面临只能是死境,没有人可以脱离其他人而独自存在。
小西不愿再继续往这个方向再想下去。他一边走一边换了角度琢磨,荣誉学位的会计课应该下课了,课程表上是这么写的。蔡姓女生加读的正是这一科。于是,他奔向商学院楼的脚步更快了点。
真来到商学院楼前,小西立刻发觉气氛不对。
远远看来宁静伫立的大楼里一片人声噪杂,里面有人在大叫大嚷,来来回回的脚步声不断在老式大楼的木质地板上回响。这都是在课堂上不该有的情况,至少会计课不会。
虽然他自己不太愿意承认这一点,但这两三个月以来接连地看到尸体和凶杀现场,让小西的神经变得很容易紧张。有时独自坐在公寓的房间里,甚至会被邻居倒玻璃瓶的“咣铛”声弄出一身冷汗。
“千万不要又是尸体,千万不要啊!”小西有点犹豫地踏上商学院楼的台阶,心里在这样默默祈祷着。
小说里不是只有和宿命纠缠的侦探才会经常看到尸体吗?自己又不是侦探,只是一个念航天工程的学生。就连杨重平时看起来也完全不像侦探。他有M大犯罪心理学的硕士学位,大部分时间从事的其实是为侦讯犯人和证人提供咨询和评估的案头工作。
大楼里突然传来一声响亮的呐喊,然后十几二十个学生冲了出来。
和小西想象的不同,他们脸上完全没有惊慌失措的神情,反而个个看上去都很专注,而且脚步急促,冲下台阶后都毫不停留地转过大楼侧面,很快不见了。队形虽然有些散乱,可是很明显,他们都是朝着同一个目的地而去的。
小西朝人群招呼了两声,但没有人答理他。
这个行色匆匆的奇怪队伍离开之后,大楼里似乎又宁静了下来。
小西看了看表。下课的时间已经过了两分钟,却没看到有学生走出来。他又翻出课程表对了对,时间和日期都没错。
课程表上没写是哪间教室,难道就这么走进去一间一间地找吗?
小西隐约觉得又有人从楼里出来,赶紧一抬头,却不由得先闭了闭眼睛。在阳光下看东西久了,骤然切换画面的感觉晃得他心头一悸,在合拢的眼帘前幻画出一串红红绿绿、长着蝌蚪般尾巴的小圆点。
圆点散去以后,大楼和台阶又一次清晰地浮现在小西眼前。台阶的最高处站着个身材修长的金发女生正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
“对不起,同学……”小西朝女生走过去。“请问荣誉学位的会计课已经下课了吗?”
女生看了小西一眼,没有回答。
小西以为她把自己当作故意搭讪的无聊之徒,忙把手里的名册影印件递过去,指着蔡姓女生的照片说:“我找人,就是她,Hui Cai。你认识吗?”
女生不置可否地在小西手里看了一眼那张照片,又朝小西上下打量一番,突然问:“喂,你能帮个忙吗?”
小西一愣,点了点头。
女生转身领着小西走进大楼,站在一个房间门口朝里一指说:“帮忙把这个搬到会场去,行吗?”
不知这原来是个派什么用处的房间,不很大也不算小,但肯定不是教室。房间里有零乱摆放的桌椅,角落里还堆放着些纸张和盒子。女生所指的东西是靠墙摆着的一个老式的音箱,看起来很笨重。
“是这个音箱?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