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缉窃的行话说,就是没有人看上去与周围的环境不相协调。在“空中飞行”附近站岗的警察我全都认识,如果有任何意外发生的话,我可以随时喊他们帮忙。看起来我不用顾虑重重了。
“空中飞行”看上去就像一对双生的艾菲尔铁塔。在一八八九年的巴黎世界博览会上,艾菲尔铁塔曾经名噪一时。在这届芝加哥世界博览会上,这两座双生的空中飞行塔在某种程度上再现了往昔艾菲尔铁塔的风采。钢铁铸成的框架直刺云霄,高度达六百英尺,比芝加哥的任何一座摩天大楼都要高,是大西洋海岸线旁最高的两座铁塔了。在塔的上面,有许多红白条相间的“火箭车”,每一辆“火箭车”大约能承载三十到四十名乘客。它们可以通过钢缆,将乘客送到泻湖的对岸。我上星期曾经陪玛丽·安作了一次这样的空中旅行,我认为我们已经上得足够高了。
可是,现在我们还得再向上开四百英尺,才能到达“空中飞行”最顶层的“观光甲板”,这才是玛丽·安今夜之行的目的地。
即使是乘坐电梯,我们两个人也花费了足足一分钟的时间才上到最顶层。站在封闭的观光宝中,我们向外俯瞰着。远远地望下去,博览会就像一张平铺开的五颜六色的大地图展现在我们眼前,窗外的景致的确让人流连忘返。
不过,今天晚上我的心思却不在观光上。我向四周看着,在观光室里有一名警察值勤,游客们倒是不多,只有十几个人,大部分是成双成对的年轻恋人。我向那名值勤的警察打了声招呼,他大约四十岁左右,面色红润,以前曾经是一名交通警察。他走了过来,笑着向我打了个招呼,然后又自豪地低声告诉我说,他在今天上午抓到了一个扒手。我轻轻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对他的成功表示祝贺。
玛丽·安始终一动不动地站在玻璃窗前,屏息凝望着窗外的景色,她喜欢下面灯光璀璨的博览会和万家灯火的芝加哥城。不过,我轻轻地拉了拉她的手臂,告诉她我准备离开这里了。
玛丽·安不满地抱怨着:“哦,内森!我们还没去‘观光甲板’呢”
我耐心地说服着她,“今天就到此为止吧,好吗?”
玛丽·安用两只手抱住了我的一只胳膊,撒娇地说着:“求求你了,内森。”
这是一个迷人的夏日夜晚,轻柔的晚风在吹拂着。
“那会把我们的香烟吹灭的。”我又说了一句,可是面对着玛丽·安玫瑰样的面容,我还能怎么办呢?
终于,我们还是上去了。玛丽·安一路拉着我,把我拉到了博览会的最高展品——奥蒂斯平台上。在我看来,它也是最没有趣味的展品了。
在甲板上站着许多游客。这里的风比距离地面六百英尺的塔上猛烈了许多,吹得衣服“呼呼”作响。
我和玛丽·安在甲板一侧突出的地方停了下来,手扶围栏,向远处眺望着。在这距离地面一千英尺的高空向下俯瞰,颇有“一览众山小”的博大气势。
没有了观光窗的保护,博览会的景象生动逼真了许多,连我这样一个很难动情的人,也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吸引住了。在我们所处的高塔中间悬挂着雪亮的探照灯,它与博览会的无数盏弧光灯交汇在一起,构成一幅动感十足的抽象派现代绘画。
我转向了玛丽·安,对她评说着我的感想。说真心话,我的确被眼前壮观的景象深深打动了,虽然它也是一种不真实的幻景,却有着撼人心魂的雄浑气势。玛丽·安也屏住了呼吸,不过她不是被眼前的壮美景观吓住了,而是因为——有人来到了我的身后。
风驰电掣一般。
当我循声转过头的时候,来人的重拳已经准确地击中了我的脑袋。我的手刚刚碰到上衣里面的手枪,可是已经太晚了。在我马上就要从护栏旁掉下来的一瞬间,我看到了那名偷袭者。他穿着浅黄色的外套,戴着一顶草帽,玛丽·安正用双手使劲地打着他,他的草帽落到了地下。紧接着,强劲的大风将它卷起,草帽打着旋儿从我的身边飘落了下去。我一眼就认出那个家伙,在那一刻,我脑海里惟一的想法就是,又是那个狗娘养的“金发碧眼”。
我紧紧地抓住了一根铁杆。我的眼前直冒金星,也许是出于本能,我才在摔出围栏的一瞬间抓住了它。我用一只胳膊紧紧地圈紧护栏,使劲向上一仰身子,用双臂抱住它,又费力地用双腿夹紧了它。这根救命的铁杆与下面的墙连在了一起,呈四十五度角。我真该感谢上帝,如果我刚才拔出了手枪的话,那么现在我一定已经到了地面上了。
我抓住的那根铁杆有我的大腿那么粗,上面有许多尖利的铁棱,它们深深地扎进了我的肉里。我就这样悬挂在劲烈的风中,领带和上衣“呼呼”作响。
我可以想象得到,自己这么挂着,从上面看起来就像一只悬垂在树上的考拉。我没有向下面看,我很清楚那下面等着我的将是什么。
我努力地向上望去,朝我落下来的方向望去。玛丽·安向我伸出了手,只隔着短短的十英尺,可是在我看来,她的手臂离我是那么遥不可及,就如同十英里那么遥远。当时,那个“金发碧眼”还站在她的身后,我狠狠地咽下一口唾沫,拼尽全身气力喊道:“小心!”
玛丽·安转过身,开始和他打斗。那个“金发碧眼”拦住了玛丽·安气势汹汹的进逼。我费力地松开一只手,用另外的一只手和双腿攀紧了铁杆,取出了怀中的手枪。“金发碧眼”看到我举枪向他瞄准,就在我可以扣动扳机的时候,他已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谢天谢地!玛丽·安仍然安然无恙。玛丽·安又转回身来向我伸出手,我大声地向她喊道:“不!太远!”她开始啜泣起来,泪流满面。我想她可能想喊人帮助,却没有能够发出声音;或者是她喊出了声音,而由于风声太大了,我没能听见。
我笨拙地把手枪放回了原处,然后,我向玛丽·安大声喊道;“下去!到观光室去!”
玛丽·安点点头,迅速地跑开了。
这时,我已经开始向下滑落了,经过了观光室,没有人注意到我的存在。因为这个角度太偏了,不会有人看到我像电影里的特技演员一样向下飞速地滑落。在我的下面有一根水平的铁杆,它和观光宝的一角以及窗子连着,如果我能抓住下面的这根铁杆,那么我就可能沿着它爬过去,使观光室里的游客看见我,而且玛丽·安也一定会告诉他们我的危险处境的。我想一定会有人帮助我从窗户中爬进安全的观光室。
那根平行的铁杆离我只有五英尺那么远,我得像杂技演员一样纵身一跃,然后抓住它,这对我是一个高难度的动作。
我尽量不去看下面博览会闪烁的灯光,也不去想自己现在是置身于一千多英尺的高空中,我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如何才能抓住下面的那根铁杆。
这里怎么这么冷?风怎么这么大?我的嘴唇怎么这么干涩?我的眼眶怎么这么湿润?我慢慢地松开腿,只用胳膊挂在铁杆上,然后又小心翼翼地伸开一只胳膊,努力让脚够到下面的铁杆,尽量稳稳地站在上面,保持身体平衡,只有这样,我才能够冒险松开双臂。在那一刹那,我突然变得无比镇定,连我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平静的心态,我毅然松开了上面的铁杆,站在了下面的铁杆上,就如同站在娱乐园中的跷跷板上一样,只不过它要窄上许多。噢,上帝!我又开始下滑,我的身体失去了平衡。我的腹部撞到了铁杆上,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了它,紧紧地抱紧,这下我又安全了。
我抬头向上看着,在观光室角落的一扇窗户上映出了玛丽·安的脸,她惊恐万分。也许她正在大声尖叫着,不过我什么也听不见。我努力对她笑着,似乎在炫耀自己高超的特技。同时,我也努力地使自己别出丑,别尿湿自己的裤子。紧接着,玛丽·安用手指着我,那名面色红润的警察用枪托砸碎了玻璃。
我沿着铁杆向他们爬去,就像一个婴孩那样吃力,终于我爬到了铁杆的顶端,窗户就在我的头顶上了。一名大学生模样的游客挤了过来,向我伸出了援助之手,我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胳膊。在世界博览会的上空吊了这么久,我终于回到了安全的室内。
玛丽·安死命地抱住我,大声哭喊着。这一举动不是歇斯底里的狂乱,而是出于真正的高兴,为我能够死里逃生感到由衷的高兴。
不过,我没有时间庆祝劫后余生!我简单地对她说:“回到你的公寓去,等着我!”然后,我就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什么?”
“按我说的去做,宝贝儿!现在不是问为什么的时候。”
我向那名拉我上来的大学生表示了感谢,之后,对那名警察吩咐道:“伙计,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那名警察环视一下四周,观光室里有八到十个游客,他摇着头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点。”
周围的那些游客吃惊地张大嘴巴,窃窃私语着,好像想竭力弄清楚自己在这样的一场事件中扮演的角色。
“如果你能做到的话,你就会得到五十美元,至于这里的一切损失,我会负责向上面解释的。”
他理解地冲我一笑,然后耸耸肩说:“好吧,黑勒先生,我会尽力而为的。”
然后我向电梯间走去,匆匆地赶过了前面的一个年轻女士,那正是玛丽·安。我回头看了她一眼,她看上去满面怒容,正双手叉腰地抱怨着什么。
只花了短短的一分钟,我降到了踏实的地面上。我不知道自己在上面究竟悬吊了多长时间,而我的那位“老朋友”,杀死杰克·林格尔,参与谋杀舍迈克的“金发碧眼”已经离开了。不过我相信他不可能逃得太远。
站在“空中飞行”大厅人口处的收票员对我说,他看见了一个穿着浅黄色外衣、金发碧眼的家伙匆匆忙忙地跑了出去。说着,他朝泻湖方向指了指。今天晚上参观博览会的游人并不太多,而且四处灯火通明,能够看清路上的每一个行人。
我站到了高处,四处寻找着匆忙奔跑的人,可是连个奔跑的人影也没看到。然后,我又朝第六街区的大桥方向跑了过去,拦住了我见到的第一名警察。那个警察认识我,他冲我笑了笑。我匆忙地问他,是否见到过一个金发碧眼的家伙经过。
他告诉我,他见到了这样一个人。说着,他向大桥对面利学大厦的方向指了指。那边,大厦林立,在灯光的映照下。高大的建筑群显得金碧辉煌。在湖面上,平底船、小木舟、游船往来穿梭,一派祥和宁静的景象。我根本无心在这里流连,我的整个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抓住那个“金发碧眼”。
十八街的人口是离这里最近的路,它一直通向停车场。
我如离弦箭一般飞跑着。
就像是冲出了炼狱之火的蝙蝠,我一连撞上了好几个人,我只能一迭声地说着:“对不起。”在一路上,我拦住遇见的每一个警察,问他们那家伙的去向。他们都以为我在追赶扒手,其中的一个警察还跟在我后面跑着,大声喊道:“要帮忙吗?黑勒。”
我摇摇头,他又渐渐地落在了我的后面。
没过多大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