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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经理按着自己的喉咙,沙哑地说:“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刚才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温乐源绝望地蹦达了两下,忽地大叫:“完了!太晚了!”随即往地上一趴。
窗户传来吱吱嘎嘎的响声,像地震才会发出的那种声音。
仍然一头雾水的经理,被温乐沣猛然拉倒在地,窗户发出一声巨响,玻璃、木屑和砖块纷纷射入屋里,劈里啪啦地打得人生疼。
不过这些东西都是以平角射入,屋里早就已经倒下的几个人并未受到伤害,只是身上盖满了厚厚的尘土。
本该是窗户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了一个大洞,破裂的暖气管道呼呼地往外喷水,冒出升腾的蒸汽。
在那个破裂的洞外,本该是平面的女人影子,竟有了凹凸有致的轮廓,而且不同于刚才纯黑的模样,她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暗绿色的半透明实体,不过她的五官仍然很模糊。
“这是怎么回事!”温乐沣大叫:“你不是说她的经理才是女王吗?为什么会变成任烟雨?”
经理大惊:“我?女王?什么?”
温乐源也相当委屈:“我只是说‘有可能’好不好!偶尔错一两次也情有可原嘛!”
“根本就不是可不可能的问题!这说明还有其他的─”
发育……停止……杀死……破坏者─她身周蜚语蛇的影子在蠕动,仿佛它们已经充满了整个世界,密密麻麻让人几欲窒息。
当听到她的命令时,它们骤然化作实体,铺天盖地般向狭小的洞口猛扑过来。
温乐沣拖起经理的领子,将已经呆若木鸡的她扔到了沙发上,伸脚用力一踢,沙发带着两个女人,并推着一个玻璃钢茶几,吱吱哇哇冲向对面的电视机。
蜚语蛇瞬间覆盖了她们刚才所在的地方,温乐源和温乐沣的身影,在蜚语蛇群中打了几个滚,很快就被淹没,拖出了大洞之外。
“它们没眼睛,你们别发声儿─”这是温乐源被淹没之前唯一留给她们的话。
茶几撞上电视机,发出一串砰砰啪啪的剧烈爆炸声;沙发又撞上了茶几,两个女人撞上茶几又撞回沙发靠背,差点被震昏过去。
经理从刚才就被迫压在任烟雨上方,两人份的撞击都由她的背部承受,因此她现在不只头昏,还感觉有些恶心。不过这和她以往碰触任烟雨时的感觉不同,这纯粹是生理上的,而不是之前那种无论生理、心理,都让人难以忍受,恶心欲吐的感觉。
她拍拍耳朵,有些耳鸣,不知道是不是被撞击的后遗症。
不过这不算什么,更重要的是,房间里除了暖气喷水的声音之外,还有奇怪的嗤嗤拉拉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拖拉着又长又粗的尾巴在四处移动。
她想起身看一眼,身下的任烟雨却忽然抓住了她的胳膊。
她这才发现任烟雨已经醒了,不过这不是什么好庆幸的事,因为任烟雨的脸比刚才更加苍白可怕,在抓住她的同时不停地给她使眼色。
不要!
不要动!
不要说话!
不要发出声音!
嗤嗤拉拉的声音到处都是,已经充满了整个房间,但是她不能抬头,也不能扭到其他方向去看,她只能看着任烟雨这个方向,然后用眼角余光观察周围的情况。
有东西……绿色的……在游……在动……柔软……恶心……形状诡异……那是……什么?
任烟雨也在望着她,表情却逐渐变成了恐惧,因为她的目光,没有真正落在她的脸上,而是越过了她的头顶,在看更上方的什么东西。
她想回头看一眼,可是任烟雨的表情让她一动也不能动,即使支撑在身体两侧的手已经疲惫得快要断掉,还是不能动。
外面唰地闪过一道明亮而宏伟的电光,趁房间里“那些东西”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的时候,任烟雨猛地坐起来,拉着懵懂的经理飞速冲进了卧室里,摔上门,把门锁狠狠扣上。
两人靠在门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那是……什么……东西?”经理喘着气问。
“蜚语蛇……”任烟雨低声回答。
“蜚……蜚什么?”
任烟雨起身,拉开窗帘左右看,又拿起镜子对着房间里四处乱照,经理对她的行为莫名其妙,不过也任由她去。
“这个您可能不相信,其实……”感到这个房间里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任烟雨才又坐在经理的对面,开始将一切详细道来。
任烟雨所讲的事情的确非常匪夷所思,但是在看到刚才的情景之后,再铁齿的人也不得不承认“那种东西”存在的真实性。
经理从头到尾一直默默地在听,一句也没有插过。
“……所以,我早就知道它不是女王,却没想到原来是我……”
经理沉默地低头。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女王?”
“因为你肩膀上什么都没有呀!”任烟雨微笑。
“所以我知道,一定不是你,如果连你都有可能是女王的话,那我真不知道还有谁可以相信呢?”
世界到处都有蜚语蛇,人间总有流言满天飞,我不害怕,因为我知道这世界原本就是这样。
但我害怕,这世间连最后一个可以相信的人都没有,我无人可以交心,无人可以倾诉。我怕我最后的隐私,也会被无所不在的蜚语蛇听见,举着喇叭告诉全天下人。
“尽管你很讨厌我,我也不喜欢你,甚至碰到你就恶心─我想你也一样,但我知道你一定和我不同,你不是我这种连自己都觉得恶心的人。
“你所做的事情始终光明正大,不像我,一边在你面前笑着,转身却去翻你的抽屉,把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仔仔细细原原本本的告诉别人。”
任烟雨,其实并不是他们这个分公司的下属职员。
她是公司总部的调查员,因上级怀疑分公司有人侵吞公司财产,却苦于没有证据,而她就被秘密调至现在工作的地方。
这本应是合法且没有争议的工作,但是这一次的事件却非常地错综复杂。
分公司里的小群体、裙带、附带、家族带……比比皆是,对方干的事情又干净俐落,什么把柄也没有给她留下,无论她怎么做,对方总有复杂的关系将她引到别的地方去,甚至连她手中最微小的证据都能毁掉。
她已经接手这个工作一年有余,却连一点进展都没有,怎能不着急?
为了完成任务,她不得不使出最下三滥的手段,跟踪、窃听、报告、两面三刀、欺骗、传播流言……
直到那时候,她才明白经理在她第一天报到时,就对她说过的话─“我不欢迎你”。
且不说侵吞公司财产的事是大是小,仅仅是她的到来,就已经造成了公司中同事的互相猜忌、流言和随处可见的嫌隙。
原本不明显的裂缝,硬是被她一脚踏出了一个坑!
经理总是很沉默,不是必要的话,她可以很长时间不说一句话。而在别人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她却总是第一个站出来为对方说话,尽力保护自己的属下,让任何人都不被流言蜚语伤害。
任烟雨的手机有三颗电池,两个充电器,其中总有一个充电器和电池是放在经理的办公室里。
因为经理永远也不会忘记,在自己充电的时候帮她充一次,而她却常常忘了自己的手机居然还需要电池,整日里只顾着去挑拨离间、倒弄是非,以求得到自己想要的资料……
她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经理,只能在远处羡慕地看着经理的背影,在受到她的帮助时,努力让自己表现得不要太受宠若惊。
“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我们之间的恶心感会这么强烈?现在我知道了,原来……”
她叹笑一声正想再说什么,经理却忽然按住了她的肩膀,右手食指放在骤然丧失了血色的嘴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任烟雨从她的目光中明白发生了什么,顿时手脚冰凉。
身后有东西拖拖拉拉的声音,很细微,却很熟悉。
有东西随着那来自墙角处的恶心声音,蜿蜒却坚定地向她这里爬来。
她的身后有东西─是她的声音还是其他什么把它吸引过来的,她不得而知,但是她知道从现在开始,她不能发出一点声音。
因为经理的目光抬得很高,表情恐惧万分,她知道那不是普通的大小,只要她,甚至只是她身上的一个骨节发出一点声音,这条蜚语蛇都有可能会扑上来,把她杀掉。
她想回头,经理微微摇头,一只手慢慢地将她拉向自己。
她的身体逐渐倾斜,头缓缓靠在经理微微颤抖的肩膀上。
身后的东西带着奇怪的节律爬过来,它也许是想找任烟雨,更也许是想从这经过。
任烟雨不知道什么东西能引开它的注意力,她的脚还停留在原处,如果它爬上了她的脚的话……
她还没有想到更恐怖的可能,黏腻的触感,已经开始拖拖拉拉地从她的脚上经过。
任烟雨双手撑在经理身后的门上,头靠着她的肩膀,双腿还保持着似坐非坐的姿态,痛苦地感受着,那肥胖笨重的软体动物擦着她的脊背,压着她的双腿,慢慢地透过墙壁钻出去。
这条蜚语蛇异常巨大,行动极为缓慢,足足走了十分钟左右,任烟雨的脚经历了从压迫感到疼痛,到麻木的一连串感觉,不断在心中祈祷那东西能快点离开。
现在的时间对她来说,一秒钟就像一年一样漫长,疼痛和恐惧让她想哭却哭不出来,经理按在她肩膀的手始终紧紧地按着,幸亏还有这种救赎般的按压感,让她感到自己原来还在现实,而不是已经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感觉到压在自己脚上的重量,和经理按压在她肩膀上的力道都在逐渐变轻,软体动物的躯体触感也慢慢变细,最后终于没有了。
房间里回荡着格格格格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她们才发现到,原来那是她们牙齿所发出的声音,连呼吸的声音都在颤抖了,也难怪上下牙齿会打架成这样。
“你生活在流言当中……”
任烟雨努力压制住想继续互相敲击的牙齿,想抬头看经理的表情,却被她继续按在肩膀上,听着她有些颤抖的声音和吐词。
“就必须学会适应……”
任烟雨能感到经理肺部微微的啜泣,她想挣脱,经理却将她按得更紧。
“流言充斥了世界,没有流言的地方只有坟场。我们抬头低头看见的都是流言,但是不表示我们就必须跟着它走。我们有我们的脑子,为什么要让那么恶心的东西支配我们的嘴……但是我们也不会逃,是不是?逃也没用……你逃不掉的。
“舌头长在别人身上,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你不让他说,不可能;你让他说,世间又会多一个兴风作浪的女王……
“但是嘴长在我们自己脸上是不是?舌头还是我们的……在我们自己变成女王之前,我们的舌头还是我们的……对吧?蜚语蛇不是喜欢流言吗?如果我们没有流言呢?我们的心里一句流言都没有呢?我们生生把它饿死呢?”
如果,我们生生把它饿死呢?
精疲力竭的温氏兄弟互相扶持着,全身上下伤痕累累。
然而天上的那个女王却仿佛铜墙铁壁一般,到现在全身上下没有一点伤害,让他们之前所有的攻击,都打了水漂儿。
他们真的没有任何办法了,不管是正面出击也好,迂回攻陷也好,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