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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提起了李存孝,李克用心中高兴。周清、王忠、朱全忠三人,投其所好,只拣李存孝的彪炳战绩拿出来说,每说一件,便又劝酒。
想那十三太保李存孝征战以来,大小战功,何下百八十件,不久,不但李克用伏在案上,话音含糊不清,连史敬思,也有醉意。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伏在案上不动,连声叫道:“父王!父王!”
史敬思看到李克用非但不回答,反倒鼾声大作起来,朱全忠忙道:“大王醉了!”
史敬思扶起李克用来,朱全忠忙吩咐道:“晋王醉了,带入后堂休息!”
立时有几个偏将,在前带路,引着史敬思、李克用,向前走去。
朱全忠忙后退一步,挥丁挥手,乐师、舞伎,是早已吩咐好了的,一见朱全忠挥手,便一起向外,退了出去,大堂中登时静了下来。
朱全忠再挥手,陪着饮宴的文武百官,也悄然退出,大堂中更静了,除了鼾声之外,只是间中有人含糊不清地道:“酒怎么没有了?”
周清和王忠两人,来到了朱全忠的面前,三人互望了眼,各自点了点头,也一起退了出去。
他们三人,走出上源驿的大门,只见上源驿的四围,影影绰绰,全是人影,天色早已全黑了。
出了大门,朱全忠才道:“都准备好了么?”
周清、王忠齐声道:“都准备妥了!”
朱全忠的丑脸之上,现出十分狰狞的神色来,道:“好,火一起,至少烧死他们一半,但沙陀胡儿甚是善战,必定有人冲出来,你们再在外面截杀,留一条路,让他们从太平桥走!”
周清道:“是?”
朱全忠笑了起来,道:“等他们一到桥上,立时下令扯桥,让他们逃得出去,逃不了水!”
周清、王忠齐皆笑道:“大王的妙计,管叫他们有翅难飞!”
朱全忠恨恨地道:“只可惜李存孝没有来,便宜了这厮。”
王忠道:“李克用一死,李存孝一个牧羊儿,能成什么气候,何必过虑?”
朱全忠点着头,早见家将牵过马来,朱全忠翻身上了马,他在马背上,见许多人,背着一捆捆的干柴,抛进上源驿去,他还唯恐火势不猛,又特地吩咐道:“多加硫磺火硝!”
周清、王忠答应着,朱全忠策马向前走去,蹄声得得,不一会便过了太平桥。
在黑暗中看来,阿水黝黑而平静,太平桥也似乎没有什么两样,但是朱全忠却知道,太平桥的桥脚,都已被凿去了大半,单等李克用等一干人,上了太平桥,一声令下,数十个大汉一起曳扯,太平桥便会塌下,李克用也就成了水底的冤魂!
朱全忠咬着牙,他想起李克用在宴会上对他的侮辱,已下定了决心,李克用死了之后,一定要将他的尸体找出来,斩首示众!
朱全忠走远了,周清、王忠两人,也渐渐后退,进上源驿的人,全撤了出来。
夜看来极其平静,上源驿旁,足足围了三五百人,有六七十人手上都持着弓,周清一扬手,弓箭手便搭上了箭,有人持着火把,将箭上的火棒燃着,周清一声大喝!六七十支,带着火头的箭,一起射出,在半空中划出了数十道火光,射进了上源驿中。
着火的箭,射进了上源驿中,上源驿内,几乎立时便有火头,窜了出来。
上源驿的走廊、过道上都堆满了干草,还放着火硝,有一堆干草燃着了便不得了,何况在刹那之间,起了三四十个火头!
火头向上窜,火舌伸张在浓烟之中,飞舞着,像是无数只惧惊的鸟儿,在展翅乱飞一样,一沾到可以燃烧的物事,立时熊熊燃烧了起来。
那时侯,史敬思正服侍着李克用睡下,他到了李克用寝室的外间,在一张榻上躺了下来。
过量的酒,使他的头变得十分沉重,他躺在榻上,整个身子,像是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使他膨胀一样,渐渐地有一种令人很舒服的麻痹之感,那种舒服的感觉,令他听到了外面传来了劈劈拍拍的声音,他也不愿意睁开眼来看个究竟。
他已经快睡着了,而就在这时,走廊中的浓烟,已涌了进来。
史敬思吸进了一口浓烟,胸口一阵闷痛,令得他猛烈地呛咳了起来,他欠身坐起,睁开眼来,已经几乎不能看到跟前的物事了。
满室的渡烟,火舌正在浓烟中卷进来,在那刹间,史敬思的酒全醒了,他发出了一下怒吼声,身子一翻,他自榻上翻了起来,出了一身冷汗,返身向李克用的寝室奔去,砰地一脚飞出,只听得李克用在床上道:“朱温,还有好酒没有?”
史敬思一奔进寝室,就直趋床前,将李克用从床上拉了起来,可是李克用醉得口中含糊不清,不知在说些什么,史敬思拉了几次,李克用还是躺了下去,史敬思一转身,看到一只玛瑙盆子,盆子是要来放冰冻白瓜的,冰水容了一半,还有些冰块浮在上面,史敬思端起盆子来,便将一盆冰水,向李克用兜头淋了下去!
冰冷的水,淋在李克用的头上,李克用打了一个冷颤,睁开眼来,一跃而起,喝道:“敬思,作什么?”
史敬思拉住了李克用的手,道:“父王快走,起火了!”
不必史敬思再多作解释,李克用也可以知道起火了,火势是那么猛烈,寝室的门已经被火封住!
李克用怪叫一声,和史敬思两人,转身扑向窗口,撞开了窗棂,滚跌在外。
窗外恰是一块空地,火头还未烧到,有七八个亲兵,东倒西歪,睡在草地上,史敬思赶了过去,一个一脚,将那七八个亲兵,踢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揉着醉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李克用大声喝道:“混帐东西,快站起来!”
晋王李克用在军中的威严,何等之盛,他大声一喝,对那七八个亲兵而言,真比兜头淋一盆冷水还灵,立时自地上一跃而起。
史敬思已冲到了一幅围墙之前,他抱起一块假山石来,向大墙上撞去,“轰隆”一声巨响,墙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洞,史敬思在前,李克用在后,那七八个亲兵跟着,已从墙洞中冲了出去。
一冲出墙洞,又是一个院子,院子中有三五十个黑鸦兵,正在呼呼大睡,史敬恩和那七八个亲兵,一路奔去,将那三五十个黑鸦兵惊醒。
等到那三五十个黑鸦兵都醒了过来之时,只见院子的四面,已全是火光了!
五十来人聚在院子中,史敬思大声道:“父王,记得跟在我身后!”史敬思话一说完,便向前飞扑了过去,他一抬腿,便踢倒了一根柱子,轰地一声巨响,柱子锐折,屋顶也坍下一大片来。
自屋顶上坍下来的碎瓦,暂时盖住了火头,史敬思、李克用,和一干黑鸦兵,一起向前冲了出去,在火窟中左冲右突,又有五六个人,被火所伤,倒地不起,在那样的情形下,也根本无法救援。
等到他们一干人,终于冲出了上源驿时,只见上源驿前的空地上,周清、王忠,领兵而立,史敬思大怒道:“你们怎不来救……”
他下面一个“火”字还未出口,只听得“飕飕”两声响,两柄短矛,已向他劈面飞了过来,史敬思大叫一声,伸手绰住了短矛。
李克用在后,一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又惊又怒,他在上源驿起火之际,已然很疑心那是朱全忠捣的鬼,但是想到朱全忠殷勤招待的情形,总还不能拿定,但到了此际,却是再无疑问了!
他右臂高振,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怒吼声来道:“冲过去!”
史敬思早已大踏步向前,李克用在史敬思的手中,接过一柄短矛来,拨开了迎面射来的箭,和史敬思两人,几个箭步,便已冲到了周清、王忠的身前,他们身后的黑鸦兵,也呼啸呐喊,涌了过来。
虽然李克用这一方面,只有四五十人,而且还是狼狈从火窟之中逃出来的,但是这四五十人,本来就是百里挑一,从十数万军士中拣出来,最骁勇善战的人,再加上这时候,人人都看得清,如果不向前冲过去,那是决计没有生路的了。
是以那四五十人,齐声发喊,一起向前冲了过去,势子之威猛,实是难以形容,他们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是面对着向前疾刺过来的大戈长矛,却像是视若无睹一样,刹那之间,呐喊之声,震耳欲裂,向前冲去的人,已有十来人受了伤,但是每一个人,却都已夺了兵刃在手,对方的阵脚,已然乱了起来。
周清、王忠两人,在马上大声呼喝,想要镇住了队伍,然而史敬思勇猛如虎,一声大喝,身子疾扑而上,身在半空之中,短矛抖起,便已向正在大声疾呼的王忠,疾刺了出去!
史敬思矛发如流星,去势当真快到了极点,快得连王忠想要闭上嘴都来不及,短矛自王忠张大的口,直刺了进去!
而史敬思那凌空的一刺,力道何等之强,短矛自王忠的口中刺了进去,立时自王忠的后颈,透了出来,王忠连声都未出,鲜血顺着矛柄,向下直滴了下来,他人也一个倒栽葱,自马背之上,跌了下来。
主帅一跌,汴军的士兵,更是大乱,纷纷向两旁退了开去,周清看到王忠死得如此之惨,更是心胆俱裂,发一声喊拍马便走。
幸亏周清走得快一步,因为李克用一矛将王忠自马上拂了下来之后,身形一转,还在半空之中,双脚飞起,“砰砰”两脚,踢在两个偏将的面门之上,踢得那两个偏将,面上血肉模糊,他双手齐伸,早已将那两个偏将手中的长枪,夺了下来。
史敬思一夺枪在手,转身、落地、发枪,三个动作,一气呵成,那杆长枪,向着周清,直飞了过去,像是一条虹龙一样,枪花乱颤。
长枪向前,疾飞而出,“铮”地一声响,枪尖正撞在周清背后的护心镜上!
周清幸而是一见王忠惨死,立时拍马便走,是以离得史敬思已然远了,史敬思投出的那一枪,力道已然弱了许多,不然,直可能护心镜碎裂,长枪的枪尖,直贯周清的胸膛。
但饶是如此,枪尖在周清的护心镜后一撞,那一股大力,也令得周清的身子,猛地向前一俯,胸口一甜,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周清骑的,恰是一匹白马,那一大口鲜血,全然喷在马头之上,火把照耀之下,人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主帅惨死,另一个主帅又受了伤,众士兵齐声发喊,退得更加如同潮水一般!
四五十个黑鸦兵向前赶了过来,聚在一处,史敬思绰着枪,还在追赶,寻人便杀,李克用急叫道:“敬思,不可追敌,且谋退路!”
李克用一叫,史敬思才转过身,奔到了李克用的身边,众人聚在一起,向前奔去,转眼之间,便来到了了汴阿边上,只见河水滔滔,在前拦住了去路,而后面呐喊之声又起,只听得惊天动地的呼叫声,喊的全是:“莫走了晋王李克用!”
在呐喊声中,还听得有人高声叫道:“朱大人有令,不论生擒死捉,只要得李克用者,赏黄金万两!”李克用在河边,听得此起彼伏,那样的呼叫声,指了指自已的脑袋道:“想不到这颗头颅,恁地值钱!”
众人来到了河边,后面杀声连天,河对岸,又是火把闪耀,分明还有重兵,身在敌人的围困之中,再勇敢的勇士,也难免会感到心怯。
但是,李克用的话,却又令得众人豪意陡生,各人一齐大笑了起来。
史敬思在奔到了河边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