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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那寒……”
俞俊得意地一晃脑袋,伸手在唇上嘘了声:
“别叫嘛,你知道什么?寒大当家是来探望娘的病的!”
那人闪身出来,满脸惊疑迷惑的瞧着寒山重发愣,喃喃的道:
“他……他会来探视主母的病?不信不信……”
寒山重上前一步,微微颔首道:
“彭老六,你的刀伤好了?”
这位仁兄果然正是俞俊母子多年的老跟随——一把刀彭老六,他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的道:
“承……呢,承大当家下问,已经好得多了……”
笑西施俞俊捂嘴儿一笑,道:
“彭老六是伤在背后,当时刀口子有尺多长呢,流的血就像水,看了直叫人打心眼里发栗……”
寒山重笑了笑,道:
“彭老六,怎么,你不肃客人内么?”
一把刀彭老六呆了呆,尴尬的转向俞俊道:
“少,少爷……”
俞俊“嗯”了长长的一声,一扭身子拉着寒山重往里进,口里尖声骂着:
“死彭老六,臭彭老六,你越老越糊涂啦,什么人来你都是疑疑惑惑的,那天我看你连我也要挡在门外啦……”
推开了门,里面是一明两暗三间房子,陈设得清雅简朴,摆置也很悦目,就是光线黯了点,俞俊拉着寒山重往里一进,里间己传来两声混浊的咳嗽声,一个粗哑的女人嗓音疲乏的道:
“谁呀?是乖儿么?”
俞俊“嗯”了一声,叫道:
“娘呦,你快看看孩儿把谁带来了?”
说着,俞俊一边掀开布帘。一边携着寒山重的手进入里间,这间房子较外面略小,靠墙放着一张宽大的卧榻,蓝色的帐幔半垂,榻上半坐半卧着一个肥胖臃肿,却是发乱脂褪,形色委顿的老妇人,晤,一点不错。那就是横行一时,六亲不认的女独脚盗胖大娘焦银花!
胖大娘眯着一双水泡眼,细细的打量着寒山重,嘴里迷惑的道:
“儿子,这位朋友是谁呀?娘觉得面善得紧呢……”
俞俊扭扭捏捏的走到胖大娘榻前,往她肥胖的身上一腻,扮了个娇羞的模样,悄悄地道:
“他呀,娘,就是寒山重啊……”
这三个字宛如三记旱雷响在胖大娘头顶,她满身的肥肉一哆嗦,“唬”的坐了起来,圆瞪着眼,仓皇的大叫道:
“好个寒山重,你落石下井也不是这般落法,你看我母子二人如今遭难认为是好欺的么?快快将老娘的‘百维带’拿来,快呀……”
俞俊在她身上扭股糖似的一揉一搓,嗔道:
“娘呀,你这是怎么了嘛?人家寒大当家好心好意来看你的病,又答应为咱们挡住三月派,怎么你却如此对待人家。晤一一我不来了……”
胖大娘焦银花气急败坏的推着儿子,边叫道:
“他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着好心哟,我的儿,你快别相信他,什么邪魔鬼道能瞒过老娘这双招子……”
哈哈一笑,寒山重背负双手,闲闲的道:
“焦大娘,你这一次可是眼里揉进沙啦,在下的确是来探望你的,而且,在下与你并无深仇大恨,更不在乎你那箱红货,你操的什么心?担的什么惊?如果在下心有所图,昭,你们母子两人还有机会在这里拉拉扯扯么?”
胖大娘缓缓缩回了手,想了想,气咻咻的道:
“那么,寒山重。你来做甚?”
寒山重眯眯眼,一笑道:
“正如今郎所说,来探望大娘伤病之情。”
不大相信的瞪着寒山重,胖大娘道:
“来探望老娘?哼!我可不敢当,只要你不记着‘南甸’那次事儿,老娘已是烧了高香啦……”
寒山重跋了两步,道:
“胖大娘,你是老江湖了,但是,在下亦非初出道的雏儿,是么?假如在下有心寻你启衅,却用不着这些手脚,老实说,在下并不含糊于你,这一点大约你会同意?”
胖大娘沉重的点头,寒山重一笑又道:
“所以,在下此来,的确是一番好意,想在力量之内,协助令母子一臂。”
胖大娘水泡眼一睁,道:
“为什么你会如此突发仁心?”
寒山重哧哧笑道:
“令郎曾言,路不平有人踩,仅是如此而已,再说,汉家高土,俱有以德报怨之度量,在下忝为一员,当然更宰相之肚,可以撑船了……”
沉思了良久,胖大娘缓缓地道:
“此言当真?”
寒山重正色道:
“闪星魂铃,岂有狂言?”
胖大娘一听前面这四个字,不由神色一肃,汕汕的道:
“老娘……啊,不,老身有伤于体,不便下床待客,寒大当家,你老包涵些儿了……”
寒山重一拱手道:
“同是客旅之中,大娘尚请少礼。”
笑西施俞俊嘻嘻一笑,搂着胖大娘道:
“娘啊,这一下子我们可不怕了,孩儿早就说嘛,寒大当家是个讲义气的人,你看,人家不是一口承诺下了?”
胖大娘慈爱的拍着俞俊,笑道:
“这孩子,一点规矩都不懂,寒大当家来了这么久,你还不快去招呼一下?叫彭老六那懒虫倒杯茶来呀……”
寒山重一摆手,道:
“不客气了,在下这就告辞,大娘放心养伤便是,若有动静,在下当即前来效力,俞世兄么,尚请夜间多加留意才是。”
俞俊忙不迭的点头道:
“我守着娘,一步也不离开,寒大当家,你可注意点啊,一有不对你就得赶快过来呀……”
寒山重笑了笑,道:
“当然。”
他再次拱手,转身行去,俞俊与一把刀彭老六一直送他出了精舍,寒山重又交待了几句,大步行向前面。
在一间安静而清雅的房间里——
一桌丰盛的酒席早己摆好,梦忆柔与郭双双,分坐两侧,无缘大师靠门坐着,寒山重居于正中,四个人静静的吃喝,大和尚的筷子却只朝面前的两盘素菜起落。
寒山重浅吸了一口“状元红”,笑道:
“大师,你就不敢狠狠心吃块肉?”
无缘大师连忙宣了声佛号道:
“罪过,罪过,出家之人安能尝荤腥?”
寒山重一笑道:
“有些深山和尚时常夜里起来烤狗肉吃,大师,酒肉穿肠过罢了,又何苦当真?”
干瘦的脸孔涌起一片汕然之色,大和尚摇头道:
“出家之人必须格守清规,戒物欲,贪欲,色欲,要修到无人无我之相,要知道软红十丈皆空,一切俱空,一切俱无,这才能澄心静虑,上达天听,神游于子虚之中,施主,若是区区口腹之欲尚且不能忍耐,老僧这数十年苦修岂不成了白搭啦?”
寒山重哈哈大笑,双手举杯道:
“好,为了预祝大师修成正果,列登仙位而干杯!”
说着,他一仰脖子干了,梦忆柔皱着眉头瞧瞧他,轻轻的道:
“山重,你少喝一点。”
郭双双眨了眨眼,道:
“山重,晚上说不定还有事呢……”
寒山重放下杯子,沉沉的道:
“三月派暗里数度与我们作对,更买通固光等人阴谋颠覆本院,害我手下,残我所属,本来,我回去后就想正式声讨他们,这一下正好,乐得先来个短兵相接,牛刀小试!”
无缘大师望了他一眼,欲有所言,寒山重笑笑道:
“大师,与三月派之战,只请你与双双二位护住小柔及长雄就是,由在下一人参加!”
青燕子郭双双眉儿一竖,鼓着嘴道:
“不,我要帮你!”
无缘大师也将手中竹筷一放,大声道:
“寒施主此是何言?老僧有事,施主莫不费尽心力,奋身以赴,难道施主有事老僧便退避三舍,袖手不前么?出家之人也知情义,施主你却休把老僧看差了!”
寒山重豁然笑笑道:
“在下岂敢小看大师?只是不欲大师沾染不必沾之血腥罢了……”
无缘大师双手合十,正色道:
“寒施主,杀生皆非善举,溅血俱属罪孽,只要与人动手,能以渡化,当以尽量渡化为要,非老僧也,施主亦然,多积阴功有福泽。”
寒山重又一口干了杯酒,道:
“大师教训,在下当铭志于心。”
这时,梦忆柔为寒山重碗中夹了一只肥大的鸡腿,怜惜的道:
“山重,你这些日子来瘦了好多,别一天到晚记着些琐事,自己也得多注意点身子……”
寒山重用手抓起鸡腿,大大咬下一块鸡肉在嘴里咀嚼,边道:
“小柔,你晚上与双双共居一室,大师与长雄同宿,记得不要亮灯,除了我之外,任何人进房就以暗器招呼,对了,双双,你的伤势如何?”
郭双双眼圈一红,酸涩的道:
“你还记得我有伤?没有什么,那只是几处皮肉的浮伤。”
寒山重心头涌起一股像打翻了五味酱缸的味道,他歉然道:
“双双,别生气,我一直在关心着你的,有许多话,不一定要用言语表达不可,是不?”
郭双双欲泣的微微点头,这边,梦忆柔咬着唇儿,古怪的瞪了寒山重一眼,又温柔的朝郭双双投去爱怜的一瞥……
无缘大师对这种微妙而有趣的场面装做未见,他端起酒杯来掩饰的吸了口酒,边呵呵笑道:
“晤,酒味是醇,不错,嗯,不错……”
寒山重舔舔嘴唇,无奈的摇摇头,一个劲的吃喝起来,这顿晚饭菜看十分丰盛,嗯,像是登临斗场前的战饭呢。
酒醉饭饱,送回梦忆柔与郭双双二人,已是近初更的时分了,无缘大师握握寒山重的手,慎重的道:
“寒施主,三月派并非泛泛,施主不可贪功急进。”
寒山重微微颔首道:
“当然。”
无缘大师进门前又回头加了一句:
“手下超生,寒施主。”
寒山重哧哧笑道:
“救人一命,在下知道胜造七级浮屠。”
说着,他挥挥手去了,今儿晚上有隐隐的半弦月。云很浓,时常遮住月儿那已够黯了的光辉,夜风吹得嗦嗦作响,凉意深沉。
回到房中,寒山重将搁在梁上的斧盾取下,斜斜安置床头,他喝了一杯冷茶,合衣躺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静静闭目养神起来。
血淋淋的日子搀合在长远的过去里,有些不愿回忆的伤感浮上心头,每在夜阑人静,那些惊险紧张与泣鬼泣神的片片断断,便会在眼前映现,精神一直是像根绷紧了的弦,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松散一下、安适一下呢?江湖上的生活就是如此马不停蹄的东奔西荡么?
想着,回荡着,思潮像波浪般在脑海里波波的涌璇,寒山重翻了个身,有些困了,他带着点虚迷的舒展开四肢——
一丝轻微的声息,像几片叶子落在屋顶上,这轻微的声音传进了寒山重的耳中,他宛如被谁推了一把似的依然惊醒,一种习惯的反应使他闪电般侧身跃起,俏无声响的移到窗前。
乌云正遮住半弦月的惨淡光芒,院中是一片沉沉的黑暗,风拂过那边精舍的斑竹,唰唰的枝叶磨擦声的似洒下一片雨,三条淡淡的黑影一闪而入,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