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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撒兹勒举起牛皮袋抿了一口水,淡淡一笑,“你们还是没弄明白,若是退入沙漠、捣毁水源都是汉拓威人有意为之,那问题可就大了。想想看,汉拓威军既然知道黄草泊,凭什么就会不知道饮马坑呢?若是咱们捱了一天的干渴跑到饮马坑,却发现饮马坑的水源也被毁掉了呢?到那时咱们怎么办?不用汉拓威人来杀,咱们这两万多人一个也逃不出这茫茫沙海。”
拘萨罗与安格尔大瞪眼睛吃惊地看着阿撒兹勒,阿撒兹勒看也不看他俩,从容地翻拣了一块肉干送入嘴中咀嚼。
好半晌,安格尔才醒转过来,急得额头直冒青筋,把着阿撒兹勒的手惶急地说:“这可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咱们正在走向毁灭呀!大人,咱们一定得把你说的情况报告给大汗才行。”
拘萨罗也在一旁道:“就是呀,一定得提醒大汗停止前进才是。”
阿撒兹勒向他们摊开两手,脸上露出嘲讽的微笑,“看来你们忘了我是怎么被解职的了?”
两人醒悟过来,立刻满脸沮丧地不再作声了。
阿撒兹勒看着两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展颜笑道:“你们以为大汗需要你们提醒吗?大汗若是没想到此点,又怎么会心情烦躁呢?又怎么会无端迁怒下人呢?这就是羞刀难入鞘呀,到了这个地步,大汗心里虽然其实早起疑虑,可还是不甘心认输,强要赌这一把呀!”
阿撒兹勒一席话说得两人面如死灰,呆若木鸡。
阿撒兹勒看也不看二人,抚了抚肚皮笑道:“呵呵呵,水足饭饱,真谢谢你们还想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天也不早了,今夜就此散了吧,明天还得赶路呢!”
阿撒兹勒弯着腰站起身来准备送客,转头却看到两人坐在原地动也不动,不禁笑道:“怎么,不愿意走?那也好,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在我这儿留宿好了,反正这小帐还挤得下三个人。”
拘萨罗与安格尔对视了一眼,一瞬间意见得到了统一,两个人齐齐伏身跪在阿撒兹勒的面前,“大人,既然走下去也是个死,不如咱们逃走吧!我等愿生死追随阿撒兹勒大人。”
“对呀,咱们拉上一些亲信的弟兄,先藏到阔连海子看看势头,若大汗出得了大漠,咱们就远走高飞。若大汗出不了大漠,凭着大人的威望,您就是咱们雅库特部当仁不让的大汗了。”
“是呀是呀!现如今大汗如此刚愎自用,一意孤行,咱们不能不为雅库特部族保存一点元气啊!”
阿撒兹勒面色沉静若水,静静的看着两人伏地苦求,迟迟不予表态。
最终,拘萨罗也急了,激动地哭求道:“我们是大人的部属,这么多年跟着大人东征西讨,如今我们愿意背离髡屠汗,生生死死跟着您走。大人愿与不愿,起码给个明话,也好使我等不再心存妄念。”
阿撒兹勒眼中偷掠过一丝喜色,脸上却一副无奈的苦相,手掌拍着大腿叹息道:“罢了,你们起来吧,我阿撒兹勒一人的生死何以足道,可怎能忍心看着跟随我的弟兄们死无葬身之地。”
是夜,乘着哨兵们熟睡之际,阿撒兹勒率领着拘萨罗等百余名亲兵旧部悄悄脱离部队逃亡。
※※※※
“什么?阿撒兹勒逃跑了,带走了两百多匹战马,还有粮食与水!”
摆满早餐的矮几“哗”的一声被掀翻在地,杯盘器皿到处散落。
“哨兵是干什么吃的,昨夜是哪个千骑队负责营区警戒?谁是巡营官?把他们全砍了,全砍了!对了,还有那个阿撒兹勒直属千骑队,把那些没跑成的统统抓起来,带到中军一齐斩首。”髡屠汗牛眼血红,如狂怒的狮子咆哮不已。
赫尔吉与科斯塔跪伏在地上,如绵羊般瑟瑟发抖。
髡屠汗的命令得到了不折不扣的执行,中军帐前的沙地被鲜血染成红色,一千多名横死的战友给每一个活着的人心里种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
又是一天死气沉沉的行军,虽然已经广布斥候,搜索范围延伸出主力左右近百帕拉桑的距离,可汉拓威军却仿佛蒸发了一般,踪迹皆无。此时的科斯塔坐不安席,睡不安枕,时时担心大汗会迁怒自己。赫尔吉则在暗中祈祷千万别碰到汉拓威军,现在的军心士气实在不宜与敌军交战。
傍晚时分,髡屠汗彻底放弃了追击汉拓威军的希望,下令部队连夜向北转进,前往饮马坑补充淡水。
听到这个命令,所有人都暗自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不打仗了,终于可以不死人了,这次出征雅库特人已经损失的太多太多,这种损失是掠夺多少财帛和女子都无法补偿的。
上至万骑长,下至士兵,大家现在心中最盼望的就是能平平安安地退回到后方不再参战,能平平安安地回到希瓦克河畔的雅库特部族领地。
到了第二天中午的时候,一些力弱的官兵不明不白的脱队死去,他们身上的水囊被悄悄上供给了长官们。休息的时候,士兵们争相用碗抢接马尿。战马多日喝不到淡水,解出的尿水色泽深重,味道浓烈,即便如此还是成了抢手货,士兵们争抢地打破头。
这一切科斯塔与赫尔吉都看在眼中,不过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战士们自求活路。干渴的折磨虽然分外难熬,士兵们却并没有太多抱怨,倒下的只能怨自己命不好,没倒下的还有生存的希望,所以虽然有部分减员,部队基本上还算稳定,没出什么大乱子。
大军赶到饮马坑时已是入夜时分,正在官兵们疲困交加,在马背上东摇西歪地抵抗睡魔时,先头部队不知哪个喊了一嗓子,“弟兄们,打起精神来,前面就是饮马坑了。”
这个消息立刻从队前传到队尾,所有人都振奋起来。
“到达饮马坑了,马上就有水喝了。”
“上苍保佑,终于熬出头了。”
不少官兵喜极而泣,大家不约而同的加快行军速度,打马向前狂奔。
饮马坑也同黄草泊一样,是一片缓丘围护着的水池,不过黄草泊面积稍大,饮马坑则较小,而且水面较低,所以被称作“坑”。前头的战士们激动地冲上缓丘的坡顶,往日映射着波光的水池竟不翼而飞,山丘环抱着的中间地带,除了黄沙还是黄沙,暗淡的星光下,细细的黄沙反射着灰白色的光。
“水!水哪去了?水哪去了?”
几个战士发疯般驰下缓坡,在本该是水面的沙地上来回寻找。一些人坐倒在地,仿佛只剩下躯壳,精血都被抽干。
后面赶来的部队越来越多,山坡上拥满了官兵,几万人包围着那一片沙地,大家静静地看着沙地上那几个歇斯底里来回狂奔的士兵,黑压压的人群静悄悄的,没有一个人说话,每一个人的眼神都是呆滞且充满了绝望。
最后,髡屠汗的中军也到达了,他急急下了帐车,在科斯塔与赫尔吉的簇拥下来到坡顶,一看到坡下那平坦的沙地,髡屠汗仿佛脑袋被人重重打了一棒,只觉眼前一黑,头晕目眩,身子摇晃两下就要向后栽倒。
科斯塔与赫尔吉急忙从后面扶住他,带着哭腔叫道:“大汗,大汗!您振作起来!振作起来!现在我军可不能没有您呀!”
亲信们拍前胸捋后背地叫了半天,髡屠汗才缓过神来,看着周围亲随们一个个万念俱灰的绝望表情,髡屠汗明白此时自己再不有所表态,这部队今夜就有可能散摊了。
他擦了擦脸孔,冲着周围喊道:“大家别灰心,汉拓威人以为把水池填住就可以困死咱们,实在想得也太简单了,别忘了沙漠中的水源都是有地下水脉的。大家再忍忍,用不了两天咱们就能挖出水来。”说罢指着赫尔吉道:“你立刻组织人手现在就开始挖井,其余各部就地扎营。”
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各千骑队开始分部散开,各自宿营。赫尔吉召集了几个百骑队,选了几个位置,轮流开掘,头一天晚上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髡屠汗刚醒,亲兵就传赫尔吉有事禀报。
髡屠汗立刻传赫尔吉进帐,一见到赫尔迫不及待劈面就问:“可挖出水来没有?”
赫尔吉苦笑着道:“挖是挖出来了,不过池底泡满了死马屎尿等脏物,池水早已发臭,几个渴极了的孩儿不顾死活的喝了。喝罢之后上吐下泻,一直不停的泻了一夜,今早再看眼见活不成了。大汗,这沙中含满脏水,怎么挖都会污染。这里也没有燃烧之物,无法煮沸,强喝下去我怕会引起瘟疫流行啊!”
髡屠汗紧皱眉头想了很久,最终叹道:“既然在坑内打不成,那就在山丘外围掘井吧!”
赫尔吉迟疑地道:“这行得通吗?山丘外面都是沙地呀!”
髡屠汗道:“此地既然有地上水源,肯定有地下水脉支撑,我们动员所有人都参加打井,多处选点,总有可能挖出一眼有水的吧!”说到此,他盯着赫尔吉反问道:“不然你又有何良策?”
赫尔吉能有什么办法,只好按着髡屠汗说的办。所有的官兵都动员起来,由各自百骑长领着,在饮马坑外围山丘选点挖掘……
※※※※
饮马坑正南二百帕拉桑的沙漠上,布满了一望无际的朵朵营帐,白鸥师团与十一师团的全部兵力都驻扎于此,正等待伏击南归的腾赫烈军。
自从白鸥师团脱离黄草泊,由十一师团每日派出辎重马队迎送补给,三天前白鸥师团顺利到达伏击地。此地位于饮马坑正南,按着张凤翼的想法,髡屠汗部在饮马坑补给不到淡水,一定会全力南奔,到达此地时部队至少应该断水两天以上,肯定全是强弩之末的疲兵了,两师团正好与敌军进行最后决战。可是估算日子敌军应该早两日就应到达,至今斥候却都没有发现敌踪。渐渐地,几位首领也开始沉不住气了。
此时,两军首领们又汇聚在斡烈的帅帐内,商讨腾赫烈军的去向。由于整个计划都是张凤翼策划的,所以不管张凤翼内心情愿与否,每回都要敬陪末座,听候质问。
“苏婷大人,今早斥候可有消息?”人员齐集后,斡烈首先发问,每天必问的话题。苏婷负责这次伏击的斥候部署,她对着众人希冀的目光摇头道:“从昨夜至现在没有发现腾赫烈军的踪迹。”这一句几天来每天都被人问上十数遍,问得早不耐烦了。
迪恩捋着胡子问道:“算算日子,敌军两天前就该到了,苏婷大人,有没有可能是斥候分布的太散,与敌军错过了?”
众人又都把目光转向苏婷,这是大家都想说的一句话。
“绝不可能!你们不要瞎猜疑,”苏婷绷着俏脸气愤地道:“咱们周围方圆一百帕拉桑之内分布了一个千人队的斥候昼夜警戒,别说是几万人,就是一只鸟也不可能漏过。敌军没来是另有原因,绝不可能是我的斥候没发现!”苏婷最生气的就是别人对她能力的不信任了,所以对迪恩反驳的毫不留情。
一时间帐内气氛有些尴尬,停了片刻,卡西乌斯干咳一声笑道:“诸位,我说一个假设,有没有可能敌军是绕别的方向出沙漠了。”他说这话时拿眼看着张凤翼,显然是对张凤翼而问。
张凤翼缓缓开口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我敢保证在二十天路程之内,此地只有黄草泊与饮马坑这两处水源,除此之外上天入地也难再找到一滴水。腾赫烈军只要向东追击超过两日,就会面临走不出沙漠的危险。在我看来,腾赫烈军不去饮马坑补充淡水,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卡西乌斯笑道:“老弟,你还没明白我的意思,我说的是腾赫烈军有可能从饮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