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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大年岁了?三个什么样的女人?”
黄麻子用力地扳了一下刀,仍然是纹丝不动,再回头看看,对方灰衣人竟是不怒自威,尤其是瞪着的一双眼睛,目光如炬,真个有凌人之势,以他平日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这一霎竟然也有些心怯胆虚。
“你……这小子,尽问些废话!”
直起了腰来,黄麻子瞪圆着一双牛眼:“好吧.俺就告诉你说,一个年老的、两年轻的.是北京下来的钦命要犯,犯的是主使杀人的通天大罪……知道了吧?”
灰衣人全身一震,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闭了一闭.缓缓问道:“年老的多大年岁?
年轻的又是多大?你说清楚了。”
“老的四十来岁,并不算老,年轻的不过是两个姑娘。”黄麻子霍地一挑浓眉:
“咦,你这小子……”
说声未完,对方灰衣人的一只巴掌“叭”的一声己落在了他的肩上。
别看黄麻子平素威风,自负神力,眼前这一霎却难当灰衣人的轻轻一拍。随着灰衣人掌势落处“扑通”一声坐了下来。
他个子极其硕大,半截铁塔似的身子,蓦地向下一坐。只听见“喀喳”爆响声里,座下的板凳竟吃受不住,当场折断。
黄麻子滚地元宵似地摔了个四仰八叉,野牛似地咆哮起来。
一个鲤鱼打挺,霍地由地上反身蹿起,这家伙却也有些能耐,张开两只大手,怒鹰搏兔般直向灰衣汉子脖上叉了过来。
却是有一股无形的气势,看不见、摸不着。
黄麻子怒熊似的身子,方自向上一扑,吃对方这股无形气势一撞,通通通!一连后退了三步,“扑通”一声,第二次又摔了个四仰八叉。
酒坊里爆雷似地传出了欢笑之声,黄麻子被人打了,这个乐子简直比看他杀人更要热闹。
“你他娘的……”
爆吼声里,黄麻子一个咕噜由地上翻起,抢前几步,嗖然作响声里。已把桌上大刀抡起。
“俺活劈了你这小子!”
话出刀下,“唰”地一片刀光,直向灰友人头顶上直落而下。
酒坊里再一次爆雷般传出了乱嚣,群情大哗。
乱声未己,闪亮的刀锋,已劈面而下。
雷霆万钧,冰雪一片。
说时迟,那时快。
灰衣人身势不转,脚下不移。千钧一发之际,双手乍起。“啪”地一声,已把对方迎面而落的刀锋,夹在双掌之中。
四下里轰然雷动,纷纷叫起好来。
黄麻子牝牛似地怒声喘着,到此犹不肯认栽罢休。可他虽施出了全身之力,却不能把合于对方双掌之间的一口长刀抽出分毫。
头上青筋暴跳,霎时间已是汗下如雨,黄麻子这个苦头可是吃大了。
“你这个小子……老子跟你拼上了!”
“凭你也配!”灰衣人眼睛里流露着凌人的怒光,更似有难以抑制的“穿心”之痛,以至于泪光婆娑,几欲夺眶而流。
潘氏母女一家三口的“刀下丧生”.已经证实,再无可疑。自己的迟来之恨昊天罔极,已是于事无补,真正是痛穿肝肠,五脏俱焚,使他万难自己,看看已是不支,偏偏眼前这个杀人的刽子手黄麻子,犹自频频惹厌,纠缠不休。
虽说是奉命当差,与他无干,但潘家三口,死在他的刀下,却是事实。
只此一端,这个黄麻子便是死有余辜。
心中怒火,已到了难以抑制地步,却不忘仍然给对方一条活路之机。
双手乍分,黄麻子拔刀过猛,一个跟跄,差一点又自摔倒。在此同时,灰衣人已转过身子。
“臭小子,你纳命来!”
黄麻子真是凶神附体了,随着他旋风般的一个怒扑,掌中刀自斜侧面直挥而下。刀势飞展,烁若银虹。
可是灰衣人早就防着了他会有此一手,身回、剑出。
长剑“吹雪”闪烁出匹练般耀眼的一道奇光。
黄麻子刀势未落,“啊呀”一声,那一颗六魁阳首,已脱项而起,陀螺般地飞卷而出,叭喳!大响声里,坠落一隅方桌。
“哧!”大股怒血,像正月里花炮似的,直由他无头断项狂喷出来,像是下了阵血雨般的,飘落满场。
群情大噪声里,灰衣人长剑落鞘,已转身步出。
黄昏的太阳,无力地洒了一地。
时间约莫在“申”时时分。
怒由心起
凝血如膏,颜色紫黑。
月色之下,尤其凄惨,有一种阴森的感觉。时有微风,漾溢起的血腥气息,中人欲呕。
人死不能复生,那屈死九泉的魂魄,如今又在哪里安身?抑或是仍在现场徘徊不去?
等待着至亲好友的临场烧祭凭吊……那可是太凄惨了。
即使钢铁心肠也为之动容,更何况古道热肠一住深情的他?
袁菊辰一声不吭地伫立在道边。
这里是店市一隅,日间三个女犯便在这里行刑。
只为一怒杀了“刽子手”黄麻子,顿时锋头大盛,官兵云集,四下捉拿,不得已藏身荒郊野祠,直到现在夜露更深,才敢出现。
随身所携,有一个小小竹篮,里面是香烛纸钱,相知一场,恩情并重。一旦判决,人天远离。眼前这“焚心”之痛,将与日俱增,已是无能化解。今生今世,自己势将背负着这个“无义”的包袱,为德不足而抱恨终生。
火光明灭,映照着他憔悴的面容,眼泪再一次涌出来,点点滴滴洒落地上,为着三个“屈死”的灵魂,暂祭心香一瓣,此时此刻,真正无语以问苍天了。
“潘夫人、洁姑娘、彩莲……你们在天上有知,保佑我为你们复仇,杀死那个陷害你们的狗官……洪大略呀洪大略!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夜风迂回,昏灰飞场。
朦胧里,真像有幽灵出没,洁姑娘等三人的影子不期然现诸眼前……
袁菊辰难掩内心悲痛,伏身地上痛泣起来。
一个阴冷的声音,突然发自身后:
“果然是你这个小子,姓袁的,你死定啦!”
随着袁菊辰猝然转过来的身子,一个人早已切身而过,一片刀光直向前者当头直落下来。
惊惶一霎里,来不及出剑以迎,却把个装盛纸钱的竹篮,蓦地飞起,“嚓!”一声,砍了个结实。
竹蓝碎片里,袁菊辰已闪身一侧。
来人一身黑色劲服,长脖子,长脸,个头儿极是瘦高,手上虽然施用一口长刀,却在腰上扎着一道铁链,十字扣花紧扎脚,一望之下,即能猜出是来自公门的捕快。
这类人等,总不免染有浓重的衙门习气,即使不说话,打量着那副穿着打扮,也能猜出八九。
一点也不假。
日间黄麻子一死,州衙门已起了震撼,陆同知即席指示,布下了天罗地网,料定着袁菊辰有此一着,果然为他料着了。
十二名公门捕快,早经部署,满以为对方不过是一个人,还不是手到擒来,却不知这个人忒也厉害,简直是要命的煞星。
来人姓金,字永昌,号称“锁子金刀”,忝为代州府三班捕头,手下功夫不弱,若非是陆同知的一再关说,他何曾会把袁菊辰这样的一个人物看在眼里!
只是眼前的这一刀,却把他从梦中惊醒过来。
姓袁的好快的身法。
“锁子金刀”金永昌一刀劈空之下,袁菊辰身如电转“唰”地已闪在了他的身后。
金永昌心里一急,慌不迭向侧面一个跨步,脚下才跨出半步,已为袁菊辰递出的右手,击中脊梁。
“噗!”掌力疾劲,极是可观。
金永昌“啊呀”一声,叫声未已,向前一个急跄,便自倒了下来。
怒火之中,袁菊辰已不再手下留情,这一掌力贯丹田,提吸一气,几至无坚不摧,金永昌什么角色,焉能当得?登时五脏尽摧,一命归阴。
一片灯光,霍地自暗中亮起。有人怒叱:“射!”
弓弦连响声中,一片飞矢雨点似地齐集而中。袁菊辰早已预料及此,掌击金永昌的同时,已抢扑地上,就地一个飞滚,“哧”地掠身而起,已飞身道侧。
其时长剑出鞘,怒发如狂。一片斩杀声中,为首的几个人,顿时倒卧血泊。
持灯的一名捕快,来不及操刀,即为袁菊辰手中长剑贯穿,手上长灯足足摔出丈许开外,入地疾滚,呼哧哧为之燃烧起来。
却于这一霎,袁菊辰飞纵而起,浑身于沉沉夜幕,消失不见。
远路
袁菊辰真的病了。
全身发热、发冷,几次坐起,几次又倒了下去。嘴里念的尽是潘氏一家三口的名字,这个打击,于他来说,简直不能招架,即使是最称锋利的钢刀,也难望能把人割伤得如此之深。
此去太原,路远迢迢。
前半夜不过是刮了阵莫名其妙的风,后半夜的暴雨倾盆,才是致病之因。
风狂雨骤,夜路泥泞,真正行不得也。
便在这僻区一隅的“淮江”小栈,落住了行脚。
却是病了。
小伙计江顺一大早进来,吓了一跳——
“哟,这位大爷,你别是病了吧?”
瞧瞧可真是吓人,这姓袁的客人,乱发蓬松,面红如火,眼睛都塌了下去,再加上满脸的胡碴子,那样子像是个鬼!
倚身炕角,袁菊辰喘作一团,却是目光如炬,呼哧哧怒目而视,便是画上的锺馗,看上去也没有他可怕,真有点骇人!
雨犹自哗啦啦下着。
顺着瓦檐子,大股雨水怒倾如注,说是暴雨倾盆,真是一点也不夸张,这般雨势,在这个季节还真少见,多年来也难得一回,可是透着有些稀罕。
搁下了手上的木盆。
“爷,你洗个脸吧!”
瞧瞧窗棂子一片水湿,今年春上才新糊的窗户纸却教连夜的大雨都浸透了。
雨势不歇,天黑如染,白天像是黑夜,简直又是一奇。
“淹水啦。”江顺说:“老大桥叫大水给冲垮了,赶驴子的二三十个都困在了‘二道楼子’,走不动啦。”
袁菊辰只是听着,吭也不吭一声。
油灯稔子噗突突跳个不歇,泛出来的一片昏黄,婆娑摇曳,映照着他刀把子也似木讷的脸,懵懂醉酒样的酣糊。
瞧瞧这般架式,也知道病得不轻。
没说的,这就多赔些小心序细吧!江顺挽高了袖子,拧了个手巾把儿,为他擦了个脸,谁知触手火烫,吓了他一大跳。
“老祖宗!简直像火……”江顺一惊说:“得找个大夫瞧瞧才行,可不是闹着玩的!”
袁菊辰只是向他望望,又偏过脸来,看着那盏灯,一声不吭地发着呆。
雨越下越大,不时还夹着风。
风中有雨,雨中生风,扫在湿透了的老桑皮纸窗户上,唰啦啦撒豆子样地响着。
天昏地暗,白日天光。
这般阵仗,打出娘胎,江顺还是头一次见过。
推开门瞧瞧,乖乖,一片汪洋大海,简直就要淹到房子里面来了。
老掌柜的蹶着个屁股,正在檐子下面舀水,生怕大水漫过了门坎儿,要是那么一来,整个屋子都淹水,可就糟糕了!
顺着房檐子,满都站的是人,个个都像是落汤鸡,人人愁眉苦脸,如丧考妣。
行路在外,遇着这种天,真叫人没有法子!
有人在檐下已站了一夜,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住不起店,便只好露天依檐而立,人穷志短,瞧着也是可怜。
雨总算是小了。
却是水势偏高,非但不见小,反而越来越大,街上满都是水,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