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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英雄撕开了压缩饼干的袋子:“你可拉倒吧!像我这种哈尔滨口音才叫普通话,你那一嘴大碴子味儿……”
大列巴对着他一转身:“都是东北人,你哈尔滨口音能比我满洲里口音标准多少?再说你家不是外县的吗?”
施财天冷眼旁观良久,此时忽然开了口:“要打架?”
然后不等二人回答,他往床垫上一趴,双手抱了霍英雄的腰,尾巴卷了大列巴的腰,中间一段身体挺得笔直:“好好吃饭,别打!”
霍英雄和大列巴本来也没要打架,如今见了他这个新式的劝架方法,更是忍不住要笑。
压缩饼干是由真正面粉制成的,所以霍英雄吃了一半就不吃了。他不吃,也不许大列巴吃,因为这东西在饿鬼道显然是很珍贵,不能糊里糊涂的一次吃光。
大列巴听了霍英雄的话,把手里这点食物很仔细的揣进了衣兜里,同时又说道:“阿奢那丫头可真猛,杀人不眨眼啊!英雄,我看她好像对你有意思。”
霍英雄仰卧在床垫上,听了这话,他默默的看了大列巴一眼,然后翻身背对了他们:“你歇会儿吧!我这样的,在家连对象都找不着,阿奢能看上我?”
大列巴低头拍了拍身上的饼干渣子:“这你就不懂了。你之所以找不着对象,是因为你软件太差,要工作没工作要家产没家产;但是你硬件没问题,个头长相都挺好。英雄,说实在的,我强烈建议你将来傍个富婆,你有这先天条件,不用就浪费了。”
霍英雄把腿向上一蜷:“你滚一边儿去!”
霍英雄逃离了厨房那个是非之地,理智上知道自己算是走了运,然而一想起被砍掉右手发配去奴隶营的厨师和被施财天活活勒死的倒霉鬼,他心里就一阵一阵的难受。缩成一团躺了良久,末了他以手撑床坐了起来,转向大列巴一盘腿:“咱们当初要是不去厨房就好了。”
大列巴背对着他坐了,正在研究施财天的断尾,听闻此言,他头也不抬的答道:“嗯,是呗,在厨房混了一天半,啥好吃的也没混着,还跟人打了一大仗。早知道跟着阿奢有饼干吃,咱们当初就该让她直接收了咱们。”
霍英雄望着大列巴的背影,忽然感觉很无助:“咱们这算是闹出人命了吧?”
大列巴发现施财天的尾巴好像是有所增长,创口中央的粉红嫩肉突起得越发明显,简直有了一点尾巴尖的雏形:“管他呢,这地方杀人又不犯法。我看出来了,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放哪儿都是这个道理。往后我决定学习阿奢,谁敢再惹咱们,咱们绝对不惯着他,咣咣就是揍,一顿把他揍老实!”
霍英雄听到这里,忽然忘了自己方才要说什么,眨巴着眼睛想了想,他没想起来,只好接着大列巴的话头答了下去:“那也不好,天天和人干仗成什么事儿了?做人还是得讲理,要不然惹是生非捅出了娄子,又得给阿奢添麻烦。”
大列巴不耐烦的一晃脑袋:“放心,我的方针是以德服人、不服再揍。也不能给阿奢添麻烦,那阿奢比我还猛呢,兴许咱俩看着是个麻烦,放到她手里也就是一刀的事儿!”
霍英雄说不服他,又看他对着施财天的尾巴研究不止,就好奇的凑了上去:“你看啥呢?”
大列巴用手指肚轻轻触碰那鲜嫩的雪白新鳞和粉红嫩肉:“我看他这两天尾巴见长。”然后他回头去问施财天:“疼不疼?”
施财天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身体抻成细长的一条:“不疼。”
大列巴转向霍英雄,忽然发表了一番感慨:“哎,说起来咱俩也挺虎,竟然跟这么个玩意儿混成兄弟了!你看这大粗尾巴,给谁看不得吓一跳?咱俩就不怕,不但不怕,还敢连摸带看,晚上还跟他挤一张床睡觉,你说这就叫缘分吧?”
霍英雄感觉大列巴这话有点不尊重施财天,就忍不住一皱眉头,压低声音说道:“你小点儿声,他听着呢!”
施财天并未感觉自己受了冒犯,微微的弹了一下尾巴,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把霍英雄和大列巴卷到一起,可这是一桩费劲的游戏,而他为了迅速恢复元气,已经不舍得轻易浪费任何力气了。
于是他就闭眼躺着没动,看起来真像生气了一样。
22、谈话录
傍晚时分,阿奢忽然回来了。
在房间里她依然戴着墨镜,因为一整天都是心怀鬼胎,以至于她不敢让人直视自己的眼睛。此刻进了房门,她抬手拨动墙壁上的电源旋钮,让房内的灯光更明亮了些。
然后,她笔直的站稳了,望向玻璃墙后的充气床垫。
床垫上躺着东倒西歪的三个人,全都睡得正酣,在阿奢看来,简直有点尸横遍野的意思。大列巴和霍英雄各自占据了床垫一角,大列巴背对着玻璃墙侧卧着,霍英雄则是正好面对了阿奢。双手抱住膝盖蜷成了很大的一团,他微微低着头,显出英气勃勃的两道剑眉和笔直的鼻梁。后方的施财天将脑袋侧枕上了他的腰身,两条手臂也伸展开了,一手松松抓着霍英雄的短头发,一手向前垂在了床垫上。
阿奢原地不动,向霍英雄凝视了良久,末了她撸起左袖,露出了腕子上的电子表。电子表外有蓝幽幽的屏幕,内置极其昂贵的芯片,是集团以矿石和奴隶为代价,从海上换回来的高级货。这样形似电子表的便携装置,全集团也只有六套。大将军有三套,小将军占两套,她分了一套。
面向玻璃墙平抬了左手,她将表盘一侧的摄像孔对准了前方的霍英雄。右手食指在表盘上轻轻的画了个圈,她悄悄拍摄下了对方的睡颜。然后若无其事的垂下了手,她向着霍英雄走近了一步。
也许是军靴底子过于坚硬的缘故,小小一步惊醒了墙后的施财天。睁开眼睛昂起头,他看了看阿奢,没有说话的欲望。阿奢不是鹭鸶姐,没有鹭鸶姐的甜美热情。施财天很愿意用自己的尾巴卷一卷鹭鸶姐的细腰,但是绝对不想碰触阿奢。
阿奢整个人都像是冷的硬的,对于她眼中的兽人,尤其是毫无感情。施财天当然和她印象中的兽人大不一样,但美丽的兽人也是兽人。
隔着一层黑色镜片,施财天没有看到阿奢的眼睛。向后退了退,他重新趴伏下去。及至把姿势摆舒服了,他懒洋洋的向前伸手,一拍霍英雄的屁股。
霍英雄睡得也浅,受了他的一拍,立时睁了眼睛。对着玻璃墙愣了一瞬,他随即一个鲤鱼打挺窜了起来:“阿奢?”
阿奢抬手一扶墨镜:“英雄。”
霍英雄下意识的抬手摸了摸头发,感觉自己的头发已经被施财天抓成了野草。而阿奢躲在墨镜后面欣赏着他,欣赏得心慌意乱,因为发现他连睡眼朦胧挠后脑勺的样子都十分迷人,有一种男子汉式的可爱。
背过一只手,阿奢摸了摸垂在屁股上的手枪。手枪很旧,是她用了很多年的老东西。她总相信器物用久了会有灵性,所以此刻暗暗一握枪柄,她希望自己可以从武器中汲取勇气和力量:“下午吃过东西了吗?”
霍英雄微笑着一点头:“吃过了。我向送饭的人要了一点糖,他也给了我。”
阿奢不由自主的向前又走几步,一直走到了玻璃墙前:“你的脸,好些了吗?”
霍英雄也下意识的紧靠了玻璃墙,对着阿奢一侧脸:“上午上了药,早就不疼了。”
阿奢的手又动了一下,想要隔着墙去摸他左面颊的伤。手抬到一半,她不动声色的攥了拳头,同时低声问道:“要不要——要不要和我出去走走?”
霍英雄像个大号的愣头青一样,“哦”了一声,扭头就往门口走,走到一半他脚步一停,随即一个向后转又走了回来。隔着一道玻璃墙,他睁大了眼睛去看原地未动的阿奢,同时用食指一点玻璃墙:“你——”再一指自己:“和我?”
阿奢一点头,墨镜下的小半张脸隐隐有些泛红:“是。”
霍英雄又“哦”了一声,随即转身大步流星的走到门口,打开房门一头就冲出去了。
开门关门的声音惊醒了大列巴。迷迷糊糊的翻过身,他揉着眼睛发出疑问:“哎?英雄呢?”
施财天眯着眼睛向他回了头:“他和阿奢走了。”
大列巴仰面朝天的摆了个“大”字,防空警报似的打了个长哈欠:“怎么回事儿?我刚睡了一觉,他俩就有进展了?”
施财天一直自认为是霍英雄的神,所以方才见霍英雄走得头也不回,心中就有些失落。往昔他在天道,连迦楼罗鸟和小龙都不大理他,他已经尝够了孤独冷清的滋味;所以对待霍英雄和大列巴两个凡人,他一直藏着霸占的心思,一如他当年在须弥山顶,强行霸占婆娑宝树。
霍英雄说走就走,快得让他猝不及防,及至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没了影,但是大列巴还躺在床垫上没有动,施财天不动声色的用尾巴卷住了大列巴的小腿,要让大列巴插翅难逃、哪里也去不了。
从来没有妙龄姑娘邀请霍英雄“出去走走”过,所以霍英雄心慌气短,没头苍蝇一样就飞到了走廊里——要是换了其他妙龄姑娘,霍英雄羞涩归羞涩,兴许还不至于这么慌,可是对阿奢,他怀疑自己可能是有点怕对方,竟然慌得稳不住神,并且总觉得自己蓬头垢面,非常的想在面对她之前好好洗个冷水澡。跟着阿奢走在灯光幽暗的走廊里,他一边走一边摸头发、擦眼角、整理衣领,拉扯袖口,甚至还想效仿猫类,用双手彻底的搓一搓脸,幸而未等手掌贴上面颊,他忽然想起自己脸上有伤,没有学猫洗脸的条件。
走廊里很安静,只有他和阿奢的军靴在坚硬地面上一步一响,不知怎的会那么响,阿奢屏住呼吸,感觉霍英雄一脚一脚全踩在了自己心上,前方就是大台阶了,上了大台阶,就要见天日了,当然现在已经入夜,但夜里的天日也是天日,好过墓穴一样的地下大本营。
两个人都不说话,步调一致的上台阶。台阶上方的铁门半开半掩,守门的士兵见阿奢来了,立刻高举右臂唤了一声“大队长”,然后上前一步拉开了铁门。
阿奢率先踏出了门槛,在夜色之中做了个深呼吸。这个世界的环境太糟糕了,白昼看不见太阳,黑夜看不见星星,但是幸好还有月亮突破了肮脏的大气层,能在夜里向地面投射些许光明。
霍英雄在屋子里睡了一天,此刻情绪又紧张,脑筋就有点跟不上趟。紧跟着阿奢也出了铁门,他举目向前眺望,忽然身体一僵,随即握住阿奢的手臂,面目更色的大叫了一声:“啊!”
阿奢被他吓了一跳,同时就见他一手攥着自己,一手指着前方天空,声音都打了颤:“星星要掉下来了!”
阿奢听闻此言,万分惊讶的摘下墨镜转向了他:“英雄,你没有见过月亮吗?”
霍英雄听了“月亮”二字,当即扭头望向阿奢,无言的望了片刻,他又大睁着眼睛转回了前方:“月亮?”
阿奢口中的“月亮”,就位于正前方的遥远天空中,是一尊土黄色的巨大球体,仿佛马上就要向下压迫远方大地。说是球体,但霍英雄只能看到它的下半球,因为上半球没入了混沌的大气层中。天幕漆黑,大地荒凉,唯有月亮散发了柔和的光辉,依稀照亮了上方的乌云和下方的荒漠。
“这怎么会是月亮?”霍英雄喃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