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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当初知道那是可以治愈的伤口……不,这应该是月岛上才有的特殊治疗力量。大陆的医生恐怕没有人能治愈,连默勒费乌思祭司也这么说过。
不过,要是在他小时候也有这种人的话……那么他家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了。
如果可以救得了叶妮琪卡姑姑,爸爸和叔叔就不会反目成仇。
而耶夫南是不是也可以不用死……
“你在想什么?”达夫南猛地从思索之中回过神来,摇了摇头,试着露出微笑。这种想法已经想过不下数百次了,而且根本没有必要告诉伊索蕾。因为,如果她知道了他的这种想法,可能心里也会不舒服。
他赶紧转移到别的话题。
“我看你似乎都没有走出家门,有些担心你。”
“我本来就都是一个人。自从爸爸去世之后,每年冬天都是这么过的。”
“你在看什么书呢?”
“是我爸爸的日志。原本是放在藏书馆的,我想冬天会用到,所以拿了几本回来。”
伊索蕾把书拿给他看。达夫南翻到大约中间的地方,看了一下内容。
内容并不是很有系统的记录。一行日期之后,下方有的是研究过程,有的是突然想到的点滴感想,有的是村里的事,或者担心女儿等等事情,全都写在一起。
再翻了几张之后,他的手停住了。因为中间以后就是白纸了。
伊索蕾轻轻地说:“这是他最后的日志。”
他顿了一下之后,开始翻回刚才那几页。伊利欧斯祭司的文笔很好。甚至最后一天的日志文句都优美到令人以为他是在写诗。似乎写的时候故意慢慢加入情感在里面似的。……拥有太阳之名,无法成为月女王百姓的我很是担心在我身后留下的“孤独的高贵”。我希望那孩子能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过生活。那是我唯一的最后希望与训示。如今我把我走了之后的时间交到古代魔法师的手上。金银的国度啊,我想走您走的路。在没有永远的世界里,只是反复着白天与黑夜。白天长的那天会是夜短,黑夜长的那天会是昼短。享有长久幸福者会有短暂不幸。忍受长久不幸者会有短暂幸福。为了昼夜公平,需有三百六十五天而人类世界的公平,恐怕是在亿万年之后。
“这个……”
他记得他曾听过最后那几句。伊索蕾点了点头,说道:“那是我看了爸爸的日志后,自己创作的短圣歌。”
他一面点头,一面又再问她:“太阳之名是指什么呢?”
“当然是指我爸爸名字的含意。伊利欧斯就是太阳的意思。在月岛,这是个有点格格不入的名字。”
“真是奇妙……”
达夫南合上书,想了一下。岛上最受尊敬的人物、独一无二的天才、极为关爱女儿的人,当初他一定非常不想死。可是他却坐在烛火前,选择死亡,留下了最后的字句。而且尽量用沉着、优美的文笔写了下来。
“那个时候你在哪里呢?”
他一说出口,便觉得自己说了错话。不过,伊索蕾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答道:
“在戴斯弗伊娜祭司的家中。我被关在那里。自从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进过她家。去年夏天的事让我意外地停留在她家,醒来之后,看到门的一边还留有我七年前打坏过的痕迹。”
“……”
两人沉默了一下。只有暖炉烧火的声音。
“你没有想问我的事吗?”
达夫南一开口这么说,伊索蕾就噗地笑了出来。笑着的她显得眼瞳很是明亮。
“怎么了,你想对我说什么?”
“不,不是的……因为当时你看到很多奇怪的事。”
“嗯……”
伊索蕾沉思了一下之后,说道:“是啊。你的剑是不是危险的东西,或者说,那东西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力量?可是如果我都好奇,那祭司大人们一定早就在着手处理了吧?”
“他们几位也可能有不懂的地方,伊索蕾你是不是会更了解呢?”
“可是他们几位对岛上的安全比我更敏感。”达夫南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后,突然说道:
“那把剑是我们家族的宝物。我是指在大陆生活时的那个家族。传给了我哥哥,然后我哥哥又再给了我。”
“你是指贞奈曼家族吗?”
“啊,你怎么会知道?”“你在我家门前不是喊过吗?说‘我波里斯。贞奈曼!’。”
“啊……对,我是这样喊过。”
达夫南尴尬地笑着搔了搔头发。伊索蕾露出微笑,说道:“你这样喊,很有个性。”
“……”
他张口结舌,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伊索蕾一面看着炉火,一面接着说:
“当时的事我还记得很清楚。之后我想了很久。为何当时我没有马上冲到外面去呢?听到那种侮辱,我怎么会保持沉默呢?跟着你到废墟村的时候,我得到了答案。也就是,当时我是因为感觉到你可以替我解决问题,我才会这样。不是由我自己,而是由你去解决。”
那个时候贺托勒或许不知道,但达夫南却很清楚。要是当时贺托勒开口侮辱了伊利欧斯祭司,他当场势必就得在那里,和伊索蕾承受伊利欧斯祭司教导的双剑对决。她是那种不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因为一句话就会要对方付出代价,要对方死的那种人,这就是他所知道的伊索蕾。
幸好没有……在下一刻,他却自己吓了一跳。咦,他怎么会觉得是幸好呢?是不是因为他不希望伊索蕾的手上沾到血呢?此时,达夫南说道:
“其实那也可以说是我该解决的问题。也是我的错……”
“我知道。这件事我们两人都有错。如果硬要追究起来,提议要去海边的是我,所以是我犯了大错。不过,也是因为我认为你可以为我抗辩。我怎么会这样呢?”
“不知道……”
伊索蕾转过头去,和达夫南互相面对面。或许她是因为炉火的关系而脸颊泛红,不过,表情却很沉着。
“当时我感觉到你就像是我要结婚的对象。”
“……”
屋外正下着雪。有些雪包覆了屋顶和屋檐,有些雪掉落下来,将他们与这个世界隔离。“没事了。你不必再担心了。因为现在我已经回复到我原来的样子。我爸爸不是间接留给了我遗言吗?‘照她自己名字的含意去生活’。”
高贵的孤独。
为何伊利欧斯祭司要暗示他唯一的女儿这样做呢?像她这样不与人来往,和村子隔离独自一个人生活,这是他所希望看到的结果吗?
“你……喜欢现在这种生活吗?”
“与其说是喜欢,倒不如说我认为只能用这种方法生活。”
“为什么呢?像你这样有才能,而且又美丽的人,实在是不多见,为何孤伶伶地这样……”伊索蕾坚决地打断他的说话声:
“因为我不能再变成像我爸爸那样子。”
达夫南努力思考着她的意思。但以他的经验,根本就不可能想得透。
伊索蕾开始慢慢地说道:“月岛是个很小而且封闭的社会。岛外的大陆上有国王而且有贵族,但是在这里只有摄政和祭司而已。他们也跟其他人一样,并没有特别享受到什么富贵。既没有特别穷的,也没有特别富有的人。因此,摄政和祭司们只是比较受尊重,然后有一些决定权,仅止于此而已。”伊索蕾用手慢慢地抚摸了一下伊利欧斯祭司的日志。
“在小社会里,虽然容易实行平等,但是只要有一次打破了平等,就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岛上并不希望出现突出的人才。我爸爸在各方面都具有天才的才能,胜一般的人们,岛民们会欢呼叫好,但同时也很担心。担心他一个人就比他们好几个加起来还强!担心他把古代王国权威下流传的秩序与信仰,一个个推翻掉!”
达夫南开始有些理解了。原来这是他一直想像不到的政治性问题。
“而他们之中最感受到威胁的,就是你应该还没见过的月岛领导人,也就是摄政阁下。”窗户在匡当响着。那是风在敲击窗户的声音。伊索蕾的声音像冬夜煮开的巧克力般,语气浓厚沉重。
“要我爸爸死的人就是他。他说剑之祭司应当为村子的安全牺牲生命。而且是在我面前说出这种话的。”
伊索蕾完全没有尊敬摄政的语气。达夫南低头看着他放在膝盖上,十指交叉着的双手。原来这里也有大陆上人类之间常发生的支配与被支配的问题。以前他得不到答案,而在这里也同样没有解答。
“我不知道摄政阁下是个什么样的人。可是他为什么身为岛上的领导人,却不直接出现在众人面前呢?是不是月岛的摄政都是这个样子?”
“不,只有他这样。他一开始当摄政的时候,也不是这样,不过他现在是下半身残废的人。”
“怎么会变成这样?”
“摄政原来就住在现在已成废墟的那个村子。那里的地势比这里还高,而且周围的山势也很险峻。他是在猎捕秃鹰时,没注意到脚下,跌落到冰川裂缝里。还好,不幸中的大幸,是那个冰川裂缝并不大,没有掉得很深。可是他的下半身卡在冰川裂缝的裂隙里,一个人呆在那里四天之久。人们在找到他时,下半身已经完全无救了。”
“真是可怜。”
“是啊,是很可怜。头箍之祭司大人试着挽救,但只能做到不截肢的程度而已,无法恢复机能。他变成这样之后还不到一年,他的妻子就跑到岛外去了。可能是她不要一个下半身毫无用处的丈夫吧!也有可能是她不愿过着下半辈子都在照顾人的日子,才会下此决心吧。失去妻子之后,那个人脾气就变得很糟糕,虽然看起来像是在家里一动也不动地坐着,什么事也不做的样子。但实际上,他却汲汲于防范所有无视于自己、或者可能威胁到自己的人或事。他立刻找了一个能照顾他后半辈子的女人,和她结了婚,但在他心里深处真正爱的却只有他女儿而已。就像我爸一样。当然,我爸没有再婚。”
说到这里,伊索蕾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问他:“对了,你不知道吗?以后应该会继承摄政位子的那个女孩,跟你也很熟。”
“是谁?”
达夫南感到不解,但随之而来的答话却令他吓了一大跳。
“不就是莉莉欧佩。”
这实在是前所未闻的事。
“我……我完全不知道。”
“没有任何人告诉过你吗?”
伊索蕾疑惑地歪着头,并接着说:“将来会成为摄政的那个孩子必须和父母分开住,直到思可理毕业为止。而且从小必须和一般孩子同等待遇。因为如果不这样做,这个孩子会认为他是特权阶级。”
达夫南过了一会儿之后,说道:“那么,你一定讨厌莉莉欧佩吧。因为你们的父亲等于是仇人。”
“不,我觉得他们很令人同情。特别是摄政阁下,他一失去肉体上的能力,就胡思乱想,担心别人会夺去谁也不会觊觎的权位,并因为这样而毫无顾忌。”
伊索蕾的语气听起来一点儿都没有开玩笑或是嘲讽,她是用真心说出这番话的。
“现在你知道我为何会这样了吧?”
达夫南沉思了一下之后,醒悟到一些事。他抬头看着伊索蕾,说道:“原来如此……依你的能力,原本最有可能成为下一任剑之祭司的应该是你。要是你没有这样隐居起来,一定是你。”
“嗯。我是不可以成为剑之祭司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