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手足上都缚了铁链,衣裤无法全部除掉,只是将衣衫拉上,裤子褪下。又将铁板床上所铺的破席卷起,赤身裸体的睡在铁板之上,登时感到一阵清凉,大汗渐消,不久便睡着了。睡了个把时辰,那铁板给他身子煨热,迷迷糊糊的向里挪去,换了个较凉的所在,左手按在铁板之上,忽然觉得铁板上似乎刻着甚么花纹,其时睡意正浓,也不加理会。这一觉睡得甚是畅快,醒转来时,顿觉精神饱满。过不多时,那老人又送饭来了。令狐冲对他甚为同情,每次他托木盘从方孔中送进来,必定去捏捏他手,或是在他手背上轻拍数下,表示谢意,这一次仍是如此。他接了木盘,缩臂回转,突然之间,在微弱的灯光之下,只见自己左手的手背上凸起了四个字,清清楚楚的乃是“我行被困”四字。令狐冲大是奇怪,一时想不清这四个字的来由,微一沉吟,忙放下木盘,伸手去摸床上铁板时,原来铁板上竟然刻满了字迹,密密麻麻的也不知有多少字。他登时明白,这铁板上的字是早就刻下了的,只因前时床上有席,所以未曾发觉,昨晚天气实在太热,赤身在铁板上睡卧,手背上才印了这四个字,反手在背上、臀上摸了摸,不由得哑然失笑,触手之处,尽是凸起的字迹。每个字约有铜钱大小,印痕甚深,字迹却颇为潦草。
其时送饭老人已然远去,他喝了几大口水,顾不得吃饭,伸手便从头去摸铁床上的字迹,他慢慢一个字、一个字的摸索下去,口中轻轻读了出来:“老夫生平快意恩仇,杀人如麻,囚居湖底,亦是应有之报。唯老夫任我行被困——”他读到这里,心想:“原来‘我行被困’这四字是在这里印出来的。”继续摸将下去,那字迹写道:“——于此,一身通天彻地神功,不免与老夫枯骨同朽,后世小子,不知老夫之能,亦憾事也。”
令狐冲停手不摸,抬起头来,心想:“老夫任我行!老夫任我行。刻这些字迹之人,自是叫做任我行。原来这人也是姓任,不知与任老前辈有无干系?”又想:“这地牢不知建成已有多久,说不定刻字之人早在数十年或数百年前逝世,亦未可知。”
他继续摸将下去,那些字迹写道:“兹将老夫神功精义要旨,留书于此,后世小子习之,行当纵横天下,老夫死且不朽矣。第一,坐功——”以下所刻,便均是调气行功的种种法门。令狐冲自习“独孤九剑”之后,于武功之中,只喜剑法,而自身内力既失,一摸到“坐功”二字,便自怅然,只盼以后字迹之中,留有一门奇妙剑法,不妨便在黑狱之中,习以自遣,虽然脱困之望越来越是渺茫,但坐困牢房,若不寻些事情做做,日子是更加难过了。
可是他摸着铁板,所摸到的字迹,尽是“呼吸”、“意守丹田”、“气转金井”、“任脉”等等修习内功的用语,一直摸到铁板尽头,也寻不着一个“剑”字。令狐冲好生失望,心想:“什么通天彻地的神功?这不是跟我开玩笑么?什么武功都好,我就是不能练内功,一提内息,立时胸腹之间气血翻涌,我练内功,那是自找苦吃。”不由得叹了口长气,端起饭碗来吃饭,心中却想:“这个任我行不知是什么人物?他口气好狂,什么通天彻地,纵横天下,似乎世上更无敌手。原来这个地牢,专是用来囚禁武学高手的。”
当发现铁板上的字模时,令狐冲原有老大一阵兴奋,但随即摸到这许多密密麻麻的文字中所载,乃是修习内功的法门,不由得意兴索然,心想:“老天真是弄人,我没寻到这些字迹,倒还好些。”又想:“那个任我行如果确如他在铁板上留书所写,功夫如此了得,何以仍是被因于此,无法得脱?可见这地牢当真固密,纵然你有天大的本事,一入牢笼,只可慢慢在这里等死了。”当下抛开铁板上的字迹,不再加以理会。
但杭州一到炎暑,全城犹如蒸笼一般。那地牢深处湖底,不受日晒,本该荫凉得多,但一来不通风息,二来潮湿无比,身居其中,另有一股困顿。令狐冲每日都是脱光了衣衫,睡在铁板之上,一伸手便摸到那些字迹,不知不觉之间,已将其中许多句子记在心中了。
一口他睡在床上,心中在想:“不知师父、师娘、小师妹他们现时是在何处?已回到华山没有?”忽听得远远传来脚步之声。这声音既轻且快,和那送饭老人的脚步双全然不同。令狐冲在牢中多日,已不怎么热切的盼望有人来救,突然听到这脚步声音,不由得惊喜交集,本想一跃而起,却觉全身无力,竟是睡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听那脚步声极快的便走到了铁门之外,跟着那扇小方门打了开来。令狐冲屏息凝气,不发出半点声息。
只听得门外有人说道:“任兄,这几天天气好热,你身子好吧?”声一入耳,令狐冲便认出是黑白子的口音,倘若此人是一个多月以前到来,令狐冲定然破口大骂,甚么恶毒的言语都会说了出来,但经过这些日的囚禁,已然火气大消,沉稳得多,又想:“他为甚么叫我任兄?是走错了牢房么?”当下默不作声。只听黑白子道:“有一句话,我每隔两个月便来问你一次。今天是七月初一,我问你的还是那一句话,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令狐冲心下暗暗好笑:“这人果然是走错了牢房,以为我是任老前辈了,怎地如此胡涂?”但随即心中一凛:“梅庄这四个庄主之中,显以黑白子最精明干练,如是秃笔翁、丹青生,说不定还会走错了牢房,黑白子心思缜密,怎会弄错?其中必有缘故。”当下仍是默不作声。只听黑白子道:“任兄,你一世英雄了得,何苦在这地牢之中和腐土同朽?只须你答应了我这件事,我言出如山,自当助你脱困。”
令狐冲心中怦怦乱跳,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却摸不到半点头绪,黑白子来跟自己说这几句话,实不知是何用意。只听黑白子问道:“你到底答不答应?”令狐冲知道眼前是个脱困的机会,不论对方有何歹意,总是比不死不活,不明不白的困在这里好得多,但无法揣摸到对方用意的所在,生怕答错了话,致令良机坐失,只好仍是不答。
黑白子叹了口气,道:“任兄,你为甚么不作声?上次我带那姓风的小子来跟你比剑,你在我三位兄弟面前,绝口不提我向你问话之事,足感盛情。我想任兄经过那一场比剑,当年的豪情胜概,不免在心中又活了起来吧?外边的天地多少广阔,任兄出得黑牢,普天下的男女老幼,任兄要杀那一个便杀那一个,无人敢与任兄违抗,岂不是痛快之极?你答应我这件事,于任兄又是丝毫无损,却为何十二年来总是不肯答应?”
令狐冲听他语音诚恳,确似是将自己当作了那位姓任的前辈,心下更是起疑,只听黑白子又说了一会话,翻来覆去只是求自己答应那件事。令狐冲意欲获知其中详情,料想自己只须一开口,情形立时会糟,只好默不作声。黑白子叹了口气,道:“任兄固执如此,只好两个月后再见。”他忽然轻轻笑了几声,道:“任兄这一次没有破口大骂我,看来已有转机,这两个月中,请任兄再好好思量吧。”说着转过身来,向外行去。
令狐冲着急起来,他这一出去,须得再隔两月再来,在这黑狱中渡日如年,怎能再等得两个月?等他走出几步,便即压低嗓子粗声说道:“你——你求我答应甚么事?”黑白子一听,转身一纵,便已到了方孔之前,行动之迅捷,直如飞鸟一般,说道:“任兄,你肯答应了吗?”令狐冲转身向着墙壁,将手掌蒙在口上,含糊不清的道:“答应什么事?”黑白子道:“十二年来,每年我都有六次冒险来到此处,求任兄答应,任兄怎地明知故问?”令狐冲哼的一声,道:“我忘记了。”黑白子道:“我求任兄将那大法的秘要传授在下,在下学成之后,自当放任兄出去。”令狐冲寻思:“他是真的将我认作是那位姓任前辈?还是另有阴谋诡计?”一时无法得知他的真意,只得又模模糊糊的咕噜几句,连他自己都不知说的是什么话,黑白子自然更加听不明白了,连问:“任兄答不答应?任兄答不答应?”令狐冲道:“你言而无信,我才不上这个当呢。”
黑白子道:“任兄要在下作什么保证,才能相信?”令狐冲道:“你自己说好了。”黑白子道:“任兄定是担心传授了这大法的秘要之后,在下食言而肥。不放任兄出去,是不是?这一节我自有安排。总是教任兄信得过便是。”
令狐冲道:“什么安排?”黑白子道:“你到底答不答应?”令狐冲脑中念头转得飞快:“他求我传大法的秘要,我又有什么大法的秘要可传?但不妨听听她有什么安排。他若真能放我出去,我便将铁板上那些秘诀说给他听,管他有用无用,先骗一骗他再说。”黑白子听他不答,又道:“任兄将这方法传我之后,我便是任兄门下的弟子了。贵教弟子欺师灭祖,向来须受剥皮凌迟之刑,数百年来,无人能逃得过。在下何敢不放任兄出去?”令狐冲哼的一声,道:“原来如此。”黑白子道:“那么任兄是答应了?”语气之中,流露出惊喜之极的心情。令狐冲道:“三天之后,你来听我回话。”黑白子道:“任兄今日答应了便是,何必在这黑牢中多耽三天?”令狐冲心想:“他比我还心焦得多,且多挨三天再说,看他到底有何诡计。”当下重重哼了一声,显得甚为恼怒。黑白子道:“是,是!三天之后,我再向——你老人家请教。”他不再口称“任兄”,而说“你老人家”,竟然认定对方是答应收自己为弟子了。
令狐冲听得他走出地道,关上了三道门,心头思潮起伏:“难道他真是将我错认为那位姓任的前辈?此人心思缜密,怎会铸此大错?”
突然间想起一事:“莫非黄钟公早已窥知他的秘密,暗中将任前辈囚于别室,却将我关在此处?不错,这黑白子十二年来,每隔两月便来一次,焉知行踪不给人察觉?这定是黄钟公暗中布下了机关。”
突然之间,想起了黑白子适才所说的一句话来:“贵教弟子欺师灭祖,向来须受剥皮凌迟之刑,数百年来,无人能逃得过。”寻思:“贵教?什么教?难道是魔教,莫非那姓任的前辈是魔教中人?唉,魔教中人又怎地?魔教中又不是没有好人。那位曲洋曲长老,还有我那向大哥,岂非均是魔教中人?”这件事在脑中一闪即过,并没再去多想,只是琢磨着两件事:“黑白子此举出于真情,还是作伪?三天之后他再来问我,那便如何答复?”
这一天之中,东猜西想,种种古怪的念头都转到了,想破了头也无法猜到黑白子的真意,到后来疲极入睡。一觉醒转之后,第一件事便想:“倘若向大哥在此,他见多识广,顷刻间便能料到黑白子的用意所在。那位姓任的老前辈智慧之高,显是更在向大哥之上——啊哟——”他脱口叫了一声,站起身来。睡了这一觉之后,脑子已然十分清醒,心道:“十二年来,任老前辈始终没有答应他,自然是由于情知此事答应不得。他是何等样人,岂不知其中利害关节?”但随即又想:“任老前辈是不能答应他,我可不是任老前辈,却又有什么不能?”他心底情知此事甚为不妥,中间含有极大的凶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