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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轻托起铁板,纵身而上。
他从床上的孔穴中了跃出来,放好铁板,拉上席子,蹑手蹑足的走将出来,忽听得身后一人阴恻恻的道:“二弟,你一个人下去干什么?”令狐冲一惊回头,只见黄钟公、秃笔翁、丹青生三人各挺兵刀,已将自己围在核心。他不知黑白子十余年来进入地牢,另有秘门密道,其实并不经过黄钟公的卧室,他却从原路回出,触动了机关讯号,将黄钟公等引来,只是他戴着头罩,穿的又是黑白子的长袍,无人认他得出。
令狐冲一惊之下,说道:“我—我—”黄钟公道:“我甚么?我看你神情不正,早料到你是要去求任我行教你练那吸星妖法,哼哼,当年你发过甚么誓来?”令狐冲心中混乱,不知是暴露自己真相好呢,还是冒充黑白子到底,一时拿不定主意,拔出腰间黑白子那柄长剑,向秃笔翁疾剌过去。秃笔翁怒道:“好二哥,当真动刀子吗?”举笔一封,没料到黑白子这一剑只是虚招,乘他举笔封架时,发足奔出。黄钟公等三人直追出来。
令狐冲提气疾奔,片刻间便奔到了大厅之中。黄钟公大叫:“二弟,二弟,你到那里去?”令狐冲不答,仍是拔足飞奔,突见迎面一人站在大门正中,说道:“二庄主,请留步!”令狐冲奔得正急,收足不住,砰的一声,撞在他的身上。这一冲之势好急,那人老大一个身子直飞出去,摔在数丈之外。令狐冲忙中一看,见是一字电剑丁坚,直挺挺的横在当地,身子倒确是作“一字”之形,只是和“电剑”二宇却拉不上干系了。
令狐冲足不停步的向小路上奔去。黄钟公等一到庄子门口,便不再追来。令狐冲只是拣荒僻的小路飞奔,不多时便发觉到了一处无人的山野,显是离城已远,不知不觉间竟然已奔出了不少路。说也奇怪,他如此迅捷的飞奔,停下来时竟是既不疲累,也不气喘,比之受伤之前,似乎功力尚有胜过。他除下头上的罩子,听到淙淙水声,口中正渴,当下循声过去,来到一条山溪之畔,正要俯身去捧水喝,水中映出一个人来,头发蓬松,满脸胡子,神情甚是丑怪。
令狐冲吃了一惊,随即哑然失笑,自己在狱中囚居数月,从不梳洗,自然是如此龌龊了,霎时之间,只觉全身奇痒,当下除去外袍,跳在溪水中好好洗了个澡,心想:“身上的老泥便没半担,也会有三十斤。”浑身上下洗得干净,喝饱清水后,将头发挽在头顶,水中一照,只觉虬髯俊目,颇有一副英武之态,与先前面白无须的少年令狐冲固自不同,而与经向问天化装后的拥肿模样更是没半点相似之处,心想:“梅庄是个什么所在?何以要将那位姓任的前辈囚在地牢之中?须得仔仔细细的去打探明白。倘若那位任前辈乃是身遭暗算,我自须设法将他救出。只是他自称脱困之后,要大杀武林中人,到底此人是好是歹,须得先行弄清楚了,不可鲁莽行动。”又想:“我这等模样,只须换过一身衣衫,便是径行到梅庄,黄钟公他们也认我不出。”
穿衣之际,觉得胸腹间气血不畅,当下盘膝坐在溪边,行功片刻,便觉丹田中的内息己散入奇经八脉之中,丹田之内又是如竹之空,似谷之虚了。他不知自己其实已练成了当世第一等厉害的功夫,适才抓住黑白子的手腕,已将他毕生修习的内功吸了过来,贮入自己丹田之中,再这么散入奇经八脉,那便是将黑白子的内力作为己用,陡然间增加了一位高手的功力,自是精神大振了。眼见天色将黑,腹中又有些饥饿,一摸黑白子长袍的衣袋之中,并无银两,却有一个翡翠鼻烟壶,碧绿可爱,是件名贵的古董。当下整了整衣衫,望见杭州城中炊烟四起,便下山向城中行去,找了家客店投宿,叫酒叫肉,吃了一饱,当晚好好安睡一宵。次晨将那鼻烟壶到当铺中去押了几十两银子,购买衣衫鞋袜,全身换上了,临镜一照,居然自己也不认得自己了,忽想:“倘若小师妹见到我这等模样,不知会怎样想?唉!我大难不死,再世为人,何以总是念念不忘的记着小师妹?”
走出客店,信步所之,来到了西湖之畔,只见临湖好大一家酒楼,酒旗临风招展,写着“宋氏楼”三个大字。令狐冲酒瘾大起,当即迈步走进酒楼、在临湖一个座头上坐了,店小二斟上酒来。令狐冲喝了一口,乃是十二年的陈绍状元红,也算是一流美酒。其时炎夏初过,沿岸湖中尽是田田莲叶,清风拂面,远挑一湖碧水,心情极是舒畅寻思:“昨日此时,我还被关在这湖底的黑狱之中,今日却已身得自由,在此饮酒观景。老天待我,可也是不薄了。”
他酒兴一起,喝了一斤又是一斤,店小二不住手的一壶壶打上来,只赞:“这位客官好大的酒量!”正喝间,只听得脚步声响,楼梯上走上来四个人。令狐冲一瞥之间,心下便是一凛,只见这四个人的目光都是精光四射,显然都是武功极高的人物。这四人中三个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另一个则是个中年妇人。四个人服色都是颇为朴素,除了背上各负包袱外,腰间也未携有兵刃。
其中一个老者身材特高,在楼梯口一站,顾盼之际,极是威武。他向令狐冲瞧了一眼,转头道:“这里倒也干净,便在这里吃吧。”其余三人道:“很好!”四个人在临湖的另一张桌旁坐了。店小二过去招呼,那知这四人貌相雄壮,居然既不喝酒,也不吃肉,叫的都是素菜,再要了六斤面条。
这四人吃饭时一言不发,只是吃饱了便算了事,对于菜肴滋味的美恶,似是全不在意。店小二过去殷勤招呼,说道:“这味炒素什锦是我们厨子的拿手好菜,妙在全用素菜,吃来却有鹅肝、猪腰、鸭肫三种不同的滋味,四位以为如何?”一个粗壮的汉子声道:“素菜就是素菜,要什么猪肝、牛肝的味道?”令狐冲听他说话是山东口音,心想:“这四个人不知是那一家那一派的?来到杭州不知有何事干?”他心中挂念着要去设法搭救那姓任之人,不愿多生事端,只想用完酒饭,便即下楼,那知这四个人吃得极快,几大碗面条一扒而过,结帐下楼,也不给小费。那店小二唠捞叨叨的大为不满,说道:“好小气的北佬,当真一个小钱也舍不得花。”他说了之后,想到令狐冲也是北方人,忙陪笑道:“你老人家别多心,我可不是说你。你大吃大喝,那可全然不同。”令狐冲笑道:“大吃大喝,成了个酒囊饭袋,有什么好?”付钞下楼,在杭州城中三街六巷,到处游逛了一会。晚间又在另一处酒楼喝了一顿酒,这才回店睡觉。睡到三更时分,推窗而出,越过围墙,径向襄西湖孤山而去。他轻功本来平平,但练了那铁板神功后,不但步履轻健,便这么随意一纵一跃,也是达到了生平从来所不敢想象的境界。黑夜疾行,竟是静悄悄地连自己的脚步声也听不到,令狐冲急行之际,猛地止步,柳树之下,见到自己的黑影,心下不由得一惊:“我到底是人是鬼?是不是在地牢中给人害死了,以致成了鬼魂?为什么奔跑起来,如此轻飘飘的不化半分力气?”
伸右手捏了捏左手,明明觉得疼痛,自己又觉好笑,心想:“那铁板神功实是古怪,只练得这么一个多月,便有如此进境,再练下去,不是变成了妖怪吗?”他不知铁板上所载的练功法门,最难的一步是要人散去全身内力,使得丹田中一无所有。散功是否有成,乃是这门功夫的成败关键,只要散得不尽,或行错了穴道,立时便会走火入魔,轻则全身瘫痪,从此成了废人,重则经脉逆转,七孔流血而亡。这门功夫创成已达数百年,但能够练成的却是寥寥无几,实是散功这一步太过艰难之故。令狐冲却是占了极大的便宜,他自己的内力已然全失,原无所有,要散便散,不花半点力气,在旁人是最艰难最凶险的一步,在他竟是不知不觉间便迈过去了。旁人练此功夫,往往花上十年、二十年的苦功,将全身内力一分一分的散去,战战兢兢,唯恐有失,但十之八九,仍是功亏一篑,以伤亡告终。他却是机缘巧合,于无意中得之,自然觉得这门功夫效力奇大而练成太易,其间太过不称,以致连自己也不相信了。
散功之后,又须吸取旁人的真气,贮入自己丹田之中,再依法驱入奇经八脉以供己用。这一步本来也是十分艰难,须知已将自己内力散尽,再要吸取旁人真气,岂不是以卵击石,徒然自行送了性命?除非真有对他十分爱护的师友亲人,愿意以本身真气相赠,助其成功。但这门功夫阴损恶毒,修习成功之后,害人利己,为祸极大,修习者极少是正人君子。本身既是奸恶之徒,想有人舍己相助,那也是困难之极,自来练这门功夫之人,都是散功一成之后,暗使狡计,将人灌醉、迷倒,或是予以绑缚、击晕,再设法盗取他的真气。令狐冲其间却又有巧遇,他身上原已有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七人所注的八道异种真气,既丰且劲,一经依法驱入经脉,立生奇效,是以随手一捏饭碗,碗片立时粉碎,便如是桃谷六仙和不戒和尚七个人同时使力一般。再后来无意中抓住了黑白子,又将他身上的内力吸了过来。他陡然之间将八位高手的内力收为己用,自是觉得劲力大得不可思议。其中桃谷六仙、不戒和尚的真气只是其本人的一部份,但这七人武功甚高,虽只一部份亦已极为厉害,再加他在少林寺时,方证大师设法替他治病之时,也注入了一部份少林寺神功。这时候他内力之强,环顾当世武林之中,已是少有其匹,只是他自己全然不明所以,自相骇怪而已。他在当地滴溜溜的打了个转,吸一口气,身子竟自冉冉升起。他吃了一惊,“啊”的一声叫,气息一浊,身子又再堕下,伸手搔了搔头皮,自言自语:“奇哉怪也!奇哉怪也!”
他身未落地,乘势拔出腰间长剑,随手剌出,手腕略抖,嗤的一声轻响,长剑还鞘,这才左足落地,抬起头来,只见五片柳叶缓缓从空中飘将下来。原来适才这一剑剌出,已然分别刺中了五片柳叶的叶蒂。令狐冲长剑二次出鞘,在空中转了个弧形,只见剑光大盛,五片柳叶都收到了剑刃之上。他缩回长剑,左手从剑刃上取过一片柳叶,心下说不出的又是欢喜,又是奇怪。在湖畔悄立片时,陡然间心中一阵酸苦:“我这身功夫,师父师娘是无论如何教不出来的了。可是——可是我宁可像从前一样,内力剑法,一无足取,却在华山门中逍遥快乐,胜于这般在江湖上孤身一人,做这游魂野鬼。”
自觉有生以来,武功从未如今日之高,却从未如今日这般寂莫凄凉。过去数月被囚于地牢,孤身一人那是当然之理。此刻身得自由,却仍是孤零零地深夜在湖畔游荡,他天生爱好热闹,喜友好酒,虽然发觉武功突增,但欢喜之情渐消,清风之中,冷月之下,心中竟是倜伥无限。
呆立半晌,心道:“唉,人人都不睬我,只好到梅庄地牢中去瞧瞧那个性任的前辈,倘若他立下重誓,出困后不害好人,不妨将他救了出来。”
当下认明路径,向梅庄行去,片刻问上了孤山,便到了梅庄之侧,从斜坡上穿林近庄,耳听得庄由静悄悄地,轻轻一跃便进了围墙。只见几十间房子都是黑沉沉地,只有右侧一间屋子的窗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