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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余字,饶是令狐冲记性特佳,却也花了一个多时辰。这才记得一字不错。风清扬要他从头至尾连背三遍,见他确已全部记住,说道:“这总诀是独孤九剑的根本关键,你此刻虽是记住了,只是为求速成,全凭硬记,不明其中道理,日后甚易忘记。从今天起,须得朝夕念诵。”令狐冲应道:“是!”
风清扬道:“九剑的第一招‘总诀式’,有种种变化,用以体演这篇总诀,现下且不忙学。第二招是‘破剑式’,用以破解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现下也不忙学,第三招‘破刀式’,用以破解单刀、双刀、柳叶刀、鬼头刀、大砍刀、斩马刀种种刀法。田伯光便的是单刀中的快刀法。今晚只学专门对付他刀法的这一部份。”
令狐冲听得独孤九剑中的第二招可破天下各门各派的剑法,第三招可破种种刀法,当真是又惊又喜,道:“这九剑如此神妙,孙儿直是闻所未闻。”风扬清道:“你师父是听见过,只不过他不肯跟你们提起吧了。”令狐冲大感奇怪,问道:“却是为何?”风清扬不答他这问题,道:“这‘独孤九剑’的第三招‘破刀式’,讲究以轻御重,以快制慢。田伯光那厮的快刀是快得很了,你却要比他更快,那有什么法子?似你这等少年,和他比快,原也可以,只是或赢或输,无必胜把握。至于我这等糟老头子,却也要比他快,唯一的办法,便是比他先出招。你料到他要出什么招,却抢在他的头里。敌人手还没提起,你长剑的剑尖却已指向他的要害,他再快也没你快。”
令狐冲听得连连点头道:“是,是!这独孤九剑的第三剑的武功,想来便是教人如何料敌机先。”风清扬拍手道:“对,对!孺子可教。‘料敌机先’这四个字,正是第三剑的精要所在,任何人一招之出,必定有若干朕兆。他下一刀要砍向你的左肩,眼光自然会瞧向你左肩,如果这时他的单刀正在右下方,自然会提起刀来,划个半圆,自上而下的斜向下砍。”于是将这第三剑中破快刀的种种变化,一种种向令狐冲剖析。令狐冲只听得心旷神怡,突然间窥到了武学中一个闻所未闻的天地,便如一个乡下少年,忽地置身于皇宫内院之中,目之所接,耳之所闻,莫不新奇万端。
这第三剑变化繁复之极,令狐冲于一时之间,所能领会也只十之二三,其余的便都硬记在心,一个教得起劲,一个学得用心,不知时辰之过,猛听得田伯光在洞外大叫:“令狐兄,天光啦,睡醒了没有?”令狐冲一呆,低声道:“啊哟,天亮啦。”风清扬叹道:“只可惜时候太过迫促,你学得极快,已远过我的指望。这就出去跟他打吧!”令狐冲道:“是。”闭上眼睛,将这一晚所学大要,默默存想了一遍,突然睁开眼来,道:“太师叔祖,孙儿尚有一事未明,何以这种种变化,尽是进手招数,只攻不守?”风清扬道:“独孤九剑,有进无退!当然招招都是进攻,攻敌之不得不守,那当然自己不用守了。创制这套剑法的独孤求败前辈,名字叫做‘求败’,他老人家毕生想求一败而不可得,这剑法施展出来,天下无敌,又何必守?如果有人攻得他老人家回剑自守,他老人家真要心花怒放,喜不自胜了。”
令狐冲喃喃的道:“独孤求败,独孤求败。”想象当年这位前辈仗剑江湖,无敌于天下,连找一个对手来逼得回守一招都不可得,此番情境,实是令人可惊可佩,只听田伯光又在洞外大叫:“快出来,让我再砍你两刀。”令狐冲一提长剑,叫道:“我来也!”风清扬皱眉道:“冲儿,今日时候不足,未能将这第三剑中的精微之处,详加剖析。此刻出去和他接战,有一事十分凶险。他若是上来一刀便将你右臂或右腕砍伤,那只有任他宰割,更无反抗之力了。这件事可真叫我担心。”
令狐冲意气风发,道:“孙儿尽力而为!”提剑出洞,立时装出一副萎靡之状,打了个呵欠,又伸了个懒腰,揉了揉眼睛,道:“田兄起得清早,昨晚没好睡吗?”心中却在盘算:“我只须过得眼前这个难关,再学几个时辰,便永远不怕他了。”
田伯光将单刀一举,说道:“令狐兄,在下实在无意伤你,但你太也固执,说甚么也不肯随我下山。这般斗将下去,逼得我要砍你十刀廿刀,使你遍体鳞伤,岂不是十分的对你不住?”令狐冲心念一动,说道:“倒也不须砍上十刀廿刀,你只须一刀将我右臂砍断,要不然砍伤了我右手,令我使不得剑。那时你要杀要剐,岂不是悉随尊便?”田伯光摇头道:“我只是要你服输,何必伤你右手右臂?”令狐冲心中大喜,说道:“只怕你口中虽这么说,输得急了,到头来还是甚么野蛮的毒招都使将出来。”田伯光道:“你不用激我。田伯光一来跟你无怨无仇,二来敬你是条有骨气的汉子,三来真的伤你重了,只怕旁人要跟我为难,尽管放手,出招吧!”
令狐冲道:“好!田兄请。”田伯光虚晃一刀,第二刀跟着斜劈而出,刀光映日,势道甚是猛恶。
令狐冲待要使用“独孤九剑”中第三剑的变式予以破解,那知田伯光的刀法实在太快,甫欲出剑,对方刀法已转,终是慢了一步。三招一过,他心中甚是焦急,暗叫:“糟糕,糟糕!新学的剑法竟然完全用不上,太师叔祖一定在骂我蠢才。”再拆数招,额头汗水已是涔涔而下,不料令狐冲心中正在大叫不好,自田伯光眼中看出来,却见到他剑法凌厉之极,每一招都是自己刀法的克星,心下也是吃惊不小,寻思:“他这几下剑法,明明已可将我毙了,何以故意的慢了一步?是了,他是手下留情,叫我知难而退。可是我虽然‘知难’,苦在不能‘而退’,非硬挺到底不可。”他心中这么想,单刀劈出去时,劲力便不敢用足。两人你忌惮我,我忌惮你,均是小心翼翼的拆解。
又斗一会,田伯光刀法渐快,令狐冲应用独孤氏第三剑的变式时,也渐趋纯熟,只见刀剑之光闪烁,交手越来越快,田伯光大喝一声,飞起一足,端在令狐冲小腹之上。令狐冲身子向后跌出,心下动念好快:“我只须再有一日一夜的时刻,明日此时定能制他。”当即摔剑脱手,双目紧闭,摒住呼吸,假作晕死之状。
田伯光见他晕去,吃了一惊,只是深知他狡谲多智,不敢俯身去看,生怕他暴起袭击,败中求胜,当下横刀身前,走近几步,叫道:“令狐兄,怎么了?”叫了几声,令狐冲才悠悠醒转,气息微弱,道:“咱们——咱们再打过。”支撑着要站起身来,左腿一软,又复摔倒在地。田伯光道:“你是不行的了,不如休息一日,明儿随我下山去吧。”令狐冲不置可否,伸手撑地,意欲站起,口中不住喘气。田伯光更无怀疑,踏上一步,抓住他的右臂,扶了他起来。只是田伯光为人极是谨细,踏上一步时若有意、若无意的踏住了令狐冲落在地下的长剑,右手执刀护身,左手又正抓在令狐冲右臂的穴道之上,叫他无法行使诡计。令狐冲全身重量都挂在他的左手之上,显得全然虚弱无力,口中却兀自发怒:“谁要你讨好?她奶奶的。”一面骂人,一面一跛一拐回入洞中。
风清扬微笑道:“你用这法子取得了一日一夜,却是不费半点力气,只不过有点卑鄙无耻。”令狐冲笑道:“对付卑鄙无耻之徒,说不得,只好用点卑鄙无耻的手段。”风清扬正色道:“但若对付正人君子呢?”令狐冲一怔道:“正人君子!正人君子!”一时答不出话来。
风清扬双目炯炯,瞪视着令狐冲,森然问道:“若是对付正人君子,那便怎样?”令狐冲道:“就算他真是正人君子,倘欲杀我,我也不能甘心就戮,到了不得已之时,卑鄙无耻的手段,也只好使之。”风清扬大喜,朗声道:“好,好!你说这话,便不是假冒为善的伪君子。大丈夫行事,爱怎么便怎么,行云流水,任意所之,甚么武林规矩,门派教条,全都是放他妈的狗臭屁!”令狐冲微微一笑,不敢接话,风清扬这几句话,当真是说到了他肺腑中去,只是平素华山派戒律特严,他又不敢公然附和风清扬的大胆言语,这几句话是出于其口,传入了师父岳不群耳中,四十记板子责罚是最轻的了。
风清扬伸出干枯的手指,抚摸令狐冲的头发。微笑道:“岳不群门下,居然有你这等人才,这小子眼光是有的,倒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他所说的“这小子”自然指岳不群了。他拍拍令狐冲的肩膀,道:“小娃子很合我的心意,来来来,咱们把独孤大侠的第一剑和第三剑再练上一些。”当下又将独孤氏的第一剑诀择要讲述,待令狐冲领悟后,再将第三剑中有关变化,连讲带比,细加指点。令狐冲用心记忆,遇到不明之处,便即询问。这一日时间充裕,学剑时不如前一晚之迫促,一剑一式均能阐演周详。晚饭之后,令狐冲睡了两个时辰,又再学招。
次日清晨,田伯光只道他早一日受伤不轻,竟未出声索战。令狐冲乐得在后洞继续学剑,到得午末未初,独孤氏第三剑的种种变化已尽数学全,风清扬道:“今日若是再打他不过,也不要紧。再学一日一晚,无论如何,明日必胜。”令狐冲应了,缓步走出洞来,见田伯光在崖边眺望,假作惊异之色,说道:“田兄,怎么你还不走?”田伯光道:“在下恭候大驾。昨日得罪,今日好得多了吧?”令狐冲道:“也不见得好,腿上给田兄所砍的这一刀,痛得甚是厉害。”田伯光笑道:“当日在衡阳相斗,令狐兄伤势再重,也不曾出过半句示弱之言。我深知你鬼计多端,如今是装腔作势,在下可不会上当。”令狐冲笑道:“这当已经上了,此刻就算醒觉,也来不及啦!田兄,看招!”剑随声出,刷的便是一剑,直剌其胸。田伯光举刀一挡,却挡了个空,令狐冲第二剑又刺了过来。田伯光赞道:“好快!”横刀封架,令狐冲第三剑,第四剑又已剌出,口中说道:“还有快的。”第五剑,第六剑跟着剌出,这一攻一发,竟是一剑连着一剑,一剑快似一剑,连绵不绝,当真是学到了这独孤剑法精要,“独孤九剑,有进无退”,每一剑全是进攻之着。
十余剑一过,田伯光胆战心惊,不知如何招架才是,令狐冲剌一剑,他便退一步,剌得十余剑,他已退到了崖边。令狐冲攻势丝毫不缓,刷刷刷刷连剌四剑,全是指向他要害之处。田伯光奋力挡开了两剑,第三剑无论如何挡不开了,左足后退,却踏了个空。他知道身后是万丈深谷,这一跌下去直是尸首无存,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猛力一刀砍向地下,借势稳住身子,令狐冲的第四剑已指在他的咽喉之上,田伯光脸色苍白,令狐冲也是一言不发,剑尖始终不离他的咽喉,过了良久,田伯光怒道:“要杀便杀,婆婆妈妈作甚?”
令狐冲右手一缩,向后纵开数步,道:“田兄一时疏忽,给小弟占了机先,不足为凭,咱们再打过?”田伯光哼了一声,舞动单刀,狂风骤雨般攻将过来,心想:“这次由我先攻,可不能让你占便宜了。”
令狐冲眼见他钢刀猛劈而至,长剑斜挑,径剌他的小腹,自己上身一侧,已避开了他的刀锋,田伯光见他这一剑来得峻急,疾回单刀,往他剑上砸去,自恃力大,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