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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菊人立刻道:“就是为了你这番表现,我才把她的行踪告诉你!”
关山月忽然正色地道:“大娘!你假如信得过我,不妨把实在的情形明白地告诉我!菁菁究竟怎么样?她在大巴山……”
彭菊人痛苦地摇摇头低声道:“请你原谅我,我实在不能说,就是这次带你去,我也犯了很大的错误,可是为了菁姑娘,为了报答雪老太太对我的隆恩,我只能尽到这一点心力!”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关山月知道再也无法问出什么来,遂也死了心,低头催驼,听任它在崇山峻岭问如风般地疾驰!
好在大巴山与巫山之间,不过千里之遥,而且大部分是崇峻的山岭,很少有人烟,明驼的脚程很快,登山越岭,如履平地,大概经过一天光景,已经赶到了地头。
大巴山脉绵亘蜀境,广乃千余里,祟岭无数,他们的目的地却是大巴山的主峰太巴山,地当秦蜀之交。大竹河就在那儿发源,又把全山围绕起来!
到了山麓之下,彭菊人的神情变为十分不安,对关山月道:“我可不能陪你上去,你自己见机而作吧!但叫心似金石坚,天上人间会相见,请你记住这句话,无论遇到什么阻碍或挫折,我都希望你看在菁姑娘的份上,不要灰心,不要气馁,勇往直前,上天会保佑你的!”
说完她匆匆地跨下驼背,凌空飞越过大竹河走了!
关山月对她这种诡异的行为感到万分诧异,可是走出两三里后,路越来越窄,窄得只能容一个人侧身而行!
而且那山道紧倚着峭壁而开辟的,滑溜溜的山壁上长满了青苔,他还可以勉强走过去,那庞大的驼身,可实在挤不下去,所以他只好把明驼留下,背带那柄独脚金神,腰悬长剑,顺着山路,攀登上去。
路作螺旋形,绕着山峰,越转越高,走了七八里之后,才看见一方平台,云气缭绕,山风清凉。
关山月却流了一身热汗,在宽不及半尺的山道上走了那么久,的确是相当吃力的一件事,伺况他还得时时保持身体的平衡呢!
登上平台之后,他先舒了一口气,再向前遥望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原来那山路到此已断,再要想往上登的话,就只有像猿猱般,攀着山壁上的蔓藤慢慢揉升上去!
那蔓藤倒是很粗,足够支持一个人的体重,那么他皱眉又是为着什么呢?
问题在乎他背上的独脚金神,那重量有三四百斤,负担在他背上倒不觉得累赘,可是那蔓藤是否能承受得了呢!
这一柱孤峰上拨千仞,下临绝谷,他不能拿生命来作无谓的冒险,就势必要将金神放了下来,那是他不愿意的事。
虽然他已学会了修罗七式大罗四式,腰下悬着锋利无匹的白虹剑,无须靠着那柄金神来自卫,可是这金神是恩师独孤明所赐,他实在不能遗失。
虽然在这峻峭的山道上,很难有人来将它偷走,他却无法放心!
踌躇良久,他还是想不出一个妥当的方法……
又过了一阵,他心中闪过一道灵光,从背上取下金神,默运神力,将金神硬插进足下的平台,一直没到金神的颈部,然后又掏出一方明驼令,嵌在旁边的石头上。
然后再用手指,在石面上刻下了五个字:“明驼令主留”。
在他的想法中,若是有人能从石中将金神拔起来,一定需要相当的功力,具有那等功力的人,也许不会对这金神感到兴趣!
假若还是有人将拔了起来,那一定是存心与自己一较短长,那他绝不会拿了金神匿避不见,至少也会留下一个记号,再找起来也方便多了!
做完了这些事后,他觉得放心多了!
可是当他抬起头来时,又不禁吃了一惊。
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对面来了一个人,这人来得无声无息,不知他是由底下上来的还是由上面下来的。
这人约莫三十岁左右,品貌很端正,身着儒服,一派斯文的样子!
然而在关山月眼中却不作如此,这人不管是由上而下,仰或是由下而上,能无声无息,来到自己身前而不被发现,足证他不是个寻常的人!
那人漠然地走了过来,看看关山月留下的字,才轻咳一声道:“台端就是明驼令主?”
关山月拱手道:“是的!在下关山月……”
那人并不专心听他报名,眼睛仍注视在字上道:“台端写得一手好魏碑,笔力雄浑,不下于颜真卿手迹!”
关山月的书法临的正是魏碑帖,这人能一口道出,足见他在此道颇精,所以关山月很客气地道:“信手涂鸦,兄台太过奖了……”
那人却一翻眼睛道:“好虽是好,但嫌火候不足,再过二十年,才能体验到个中三昧,书法之道,不在形似而贵神肖,台端真想在这方面有所成就,必须痛下苦功……”
他批评得很中肯,可是关山月却懒得跟他研究书道,笑了一下道:“多承指教,不过在下习书,仅作代言表意之用,并不想成为名家……”
那人哼了一声道:“台端此言实在太自暴自弃了,写字人人都会,书法却仅有天才能之,兄台具有这份天才,不去努力发挥,岂非辜负了天赋斯才之本意!”
关山月被他教训得啼笑皆非,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回答!
那人却不肯放松,继续沉下面道:“兄弟并非有意冒犯,皆因台端有着这份天才,不用实在太可惜了,否则陌不相识,兄弟犯不着如此饶舌!”
关山月无可奈何地道:“兄台关怀盛意,在下十分感激!……”
那人的神色和缓了一点,摇摇手道:“不必客气,兄弟对此道也不大精,只是兴趣颇浓,难得遇上台端这等人才,故而出言敦勉,希望今后大家互相研究研究……”
关山月实在没精神跟他缠下去,连忙道:“日后一定多求请益,只是今日……”
那人不等他说完,立刻带笑道:“好极了!兄弟就住在上面,台端随时都可以前来赐教……”
关山月一怔道:“兄台也住在峰上?”
那人怔了一怔道:“不错……咦!台端这个也字,下得有些奇怪,莫非台端与兄弟住在相邻!”
关山月摇了摇头道:“不!在下有个朋友,住在上面……”
那人点点头,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上面住的人不多,不知道贵友是哪一位?”
关山月道:“是个女孩子,她叫张菁菁……”
那人神色激动,目光扫了关山月一下道:“不错!是有这么一个人,台端是来找她的吗?
有什么事?”关山月不禁有点生气,心想这个人实在太莫明其妙,我又不是来找你,要你问这么详细干吗,可是他还是忍住性子道:“在下与张姑娘谊属世交,特来探访一番……”
那人一垂眼皮道:“张小姐不见客!”
关山月这下子真的生气了,沉下脸色道:“这话应该由张姑娘自己说才对!”
那人笑了一声,淡淡地道:“由我说也是一样。张小姐自从上山之后,随即表示与山下断绝来往,任何人都不见……”
关山月怒声说道:“我不相信,她一定肯见我的……”
那人又扫他一眼,淡淡地道:“我只是代表张小姐传达她的意思,你不信的话,尽管前去问她好了!”关山月冷笑一声道:“这上面虽然无路可通,还不见得就能把我难住了……”
那人笑笑道:“自然!你能走到此地,必然是有几分本事,请吧!”
关山月蹬了他一眼,双足一蹬,拔高两丈许,双手握住那垂下的蔓藤,回头朝那人望去时,但见他已经把金神由地下拔了起来,正拿在手中审视,倒是吃了一惊,连忙又放松了回来叫道:“喂!那是我的东西,你不要乱动!”
他的身子才落到平台上,那人已微微一笑。手提着金神,飞越过关山月的头顶,落在蔓藤上,几个起伏,已闪入云中不见了!
看了人家那等轻捷的身手,关山月不禁骇然吐舌,从那人一出现,他已经料定对方不是个平凡之辈,却也设想到会高明到如此程度!
别的不说,单以人家轻而易举地拔出他插入石中的金神,然后再挟之飞登,身法之灵巧轻捷,自己就是空手也未必能赶得上!
这峰顶上住着一批怎么样的人呢?刚才听那人的口气,已断定他并不是一个人独居,而且也证实了张菁菁确然在上面……
张菁菁怎么又会跟这些人在一起呢?
他又想到了彭菊人欲言又止的诡异态度,渐渐地有了一点了解!
世上有许多隐居的高人,不愿意将姓名行迹传诸人世,过去几天的龙华会就是一个例子,由刚才那人的身手看来,武功造诣,尤在龙华会中诸人之上,难怪他们不准彭菊人泄露了……
由于这些揣测,使他面临到一个新的难题!
“是上去呢?还是由此作罢?”
上去!是一定不会受到欢迎的,也许还会引起仇视与纠纷!不上去,就无法见到张菁菁,想到这娇小可怜的女郎为自己所付出的深情与牺牲,他实在无法辜负她……
从彭菊人的口中,知道张菁菁目前并未受到威胁或迫害,然而她的心情却一定十分的痛苦,……否则彭菊人也不会多事强将自己拉来了……
考虑了片刻,他还是决定上去,第一是看看张菁菁,虽然他对张菁菁的感情并不像张菁菁对他那么激烈,长年的孤独生涯使他对男女之情看得很淡,可是站在道义立场上他觉得也应该去看她一次!
其次是那个人带走了他的金神,这件武器绝不能丢,他一定得去要回来!
作了决定之后,他立刻想再度作登峰的准备,脚步略动,碰到了一堆石粉,这是那个人拔出金神时带出来的!
金神被人拔走了,他留下的字,留下明驼令全没意义了!
所以他弯下腰,先伸手将那片明驼令挖了出来,然后拂开地上的石粉,想将那几个留字抹平掉!
石屑拂开之后,他又不禁一怔。在他所留的字旁,另有一行字迹!
“望月峰上一书狂,暂取金神待刘郎,寄语明驼千里客,共赏峰头明月光!”
字体与他的差不多,却比他更为苍劲有力,用意也很明显,望月峰,大概就是这座山峰的名称,书狂,大概就是那人的名号,无怪乎他对书法的研究那么深刻……
明驼千里客,自然是指着他明驼令主而言,末一句的意思是叫他上去,语气中还没有什么恶意,只是第二句的刘郎又作何解释呢?
怔立片刻,关山月才想起古书上有刘阮误入天台遇仙的典故,刘郎大概是这个意思了……
想通了之后,关山月又不禁发出一声苦笑!
暮色渐深,山风更冷,云气被夕阳照得灿烂辉煌,的确有点神仙洞府的境界,关山月却在感慨中吐出一个深长的叹息,飞身握住山藤,像猿猴般地揉升上去!
藤有粗有细,粗的支持着他的体重纹风不动,细的却摇摇欲动,关山月觉得他留下金神的措施很正确,若是带着那沉重的家伙,势必会受它的牵累而掉下去,然而那书狂却轻而易举地带了上去,足证那人的武功确实高不可测!
物以类聚,那书狂既然不是一人独居,跟他一起的人必定也相当高明,……因此关山月在攀登时,心中的戒意更深了。
渐渐地,他觉得快要接近峰顶了,因为他的视界已非常清明,可以看见碧蓝的天幕上挂着一钩明媚的皎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