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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小侄总觉问心难安。”
蒋蔚民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贤侄当知昔年愚叔与令尊曾有口头婚约,珠儿又曾蒙你救出‘聚宝会’之手她送你那耳坠是有深意的,不过,愚叔不拟勉强,这必须双方同心……”
说到这里,忽然顿住,似在察看徐文的反应。
徐文感到有些心惶意乱,他不否认双方家长曾有婚约,蒋明珠也算一个可人,只是首先“毒手”限制了自己此生与女人绝缘,再就是父亲所遭惨祸,岂能谈及婚娶之事,当下期期地道:“世叔当已听世妹谈及小侄‘毒手’之秘?”
蒋尉民老脸一变,“哦!”了一声,道:“嗯!这是个难题,不过愚叔不惜任何代价,誓要为贤侄寻到散毒之药……”
徐文诚挚地道:“世叔,只此一语,小侄终生铭感,只是这毒功,恐怕天下无消解之方?”
“事在人为,天下无不解之毒。”
“解毒易事,散功却难?”
“天下无难事,只怕有心人。贤侄,这姑且不谈,你对明珠的看法如何?”
徐文一颗心蠢然欲动,最先闯入他心扉的红衣女子方紫薇,证实了是仇家一路,那股单恋之情,早已打消:“天台魔姬”情深义重,但她的为人不堪为偶。能与蒋明珠结合,倒是理想,同时也算完成父亲的遗愿,只是血仇在身,将来的生死莫卜,毒功限制,消解无望,大丈夫岂能轻于然诺误人青春?
心念及此,肃容道:“世叔厚爱不敢辞,而况早有父命,唯小侄不敢妄应……”
“为什么?”
“毒功在身,不敢耽误世妹终生!”
“你心念甚善,但明珠那丫头早已自誓,决不背当初双方家长所订之约。”
徐文既感且惭地道:“请世叔向世妹说明小侄苦衷!”
“你世妹十分任性,言语无济于事。”
徐文十分着难,垂下头去,思索了半晌,毅然抬头道:“小侄答应毒功解除之日,便是履约之时!”
蒋尉民沉吟良久,欲言又止。
徐文看在眼里,忍不住道:“世叔有何训海,但讲无妨。”
“呃!这个……不说也罢。”
徐文先前对蒋尉民的成见,业之因这一席谈而消失,迭遭惨痛之余,破碎的心灵正需要这种慰藉,尤其蒋明珠芳心暗系,更觉不能辜负,观念上的改变,拉近了彼此的距离,因而在态度上,也跟着转变,所谓言为心声,他诚恳地道:“世叔,希望对小侄能无所保留!”
蒋尉民掀髯微笑道:“好!好!我相信这是贤侄由衷之言,但这话实在难以启齿……”
“小侄诚意欣闻教诲。”
蒋尉民又沉吟了片刻,才十分为难地道:“这只是你世妹一句无知之言……”
徐文心中一动,更加需要知道了:“世叔说说看?”
“珠儿说万一无法寻到散毒之方,只有……”
“只有什么?”
“废这条左臂!”
徐文心头大大一震,但转念一想,这恐怕是唯一的方法了,虽然这话说起来近乎残酷,但错在当初父亲让自己练这“无影摧心手”,天下无不是的父母,父亲当年可能也有他的想法,纵然铸成大错,父亲已经魂归天国,为人子的,尚有何说,对方也是出于善意,目的在求与自己结合,可谓用心良苦,用情良深。
当下慨然道:“世妹的意思是斩掉这只毒手?”
蒋尉民歉疚地道:“说说而已,贤侄不必放在心上。”
“不!世妹的用心可感,这未始不是可行之方,不过如此一来。小侄将成残废,岂能与世妹匹配……”
“贤侄,愚叔说过,不惜任何代价以求散毒之方,目前不谈这些。”
“小侄尚有下情奉禀。”
“有话但说无妨。”
“小侄大仇在身,双亲下落不明,此后祸福极难逆料,世叔之议,请暂保留!”
“贤侄方才不是说过毒功解散之日,便是履约之时么?”
徐文俊面一红,道:“是的!”
蒋尉民悠悠地道:“令尊非常人,必有非常之计,我相信他已展开了复仇行动,贤侄凡事三思,不宜躁进!”
徐文眼泪往肚里流,父亲业已不幸,还有什么非常之计,恨不能肋生双翅,飞越关山,找到仇人,予以一一诛绝。
蒋尉民起身道:“贤侄晚来害酒,休息一会吧,天快亮了,一切另议!”
徐文跟着站起来,道:“天明之后,小侄想告辞……”
“不!不!好歹得盘桓几日。”
说完,出门自去。
徐文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哀伤向自己袭来,前途茫茫,谁知是什么结局?
他坐回原先的椅上,深深地想……
更残漏尽,窗棂上现出蒙蒙的白色,天已破晓了。
蓦地——
书斋之外,传来一声冰寒彻骨的冷笑。
徐文不由大吃一惊,脱口喝道:“谁!”
随着喝声,人已如幽灵般飘出门外庭院之中。
第 九 章 魅影惊心
徐文在蒋宅书斋之内默想心事,忽然一声冰寒的冷笑,从门外传来,徐文大吃一惊,喝问道:“谁?”
随着喝声,人已如幽灵般飘出门外庭院之中,目光游扫之下,却不见半丝人影,正目惊疑之际,又一声冷笑传来,似乎自左面的屋顶,徐文反应神速,如脱弩之箭般射登屋面,只见一条灰影在晓色迷蒙中,向西逸去,他一发狠,追了下去。
那人影身手相当不弱,顾盼间便消失在鳞次栉比的房舍中。
徐文知道追已无望,只好颓然折回,身形甫落院中,只见蒋尉民父女和数名家丁,正在议论纷纭。蒋明珠迎了上来,道:“世兄,有所见否?”
徐文赧然道:“来人身手不弱,追丢了。”
“算了,小事一件。”
“怎么样?”
“‘石佛’被盗。”
“啊!”
徐文大感不是意思.自己不察,竟然中了人家调虎离山之计,使“石佛”被窃,虽然“石佛”无心,本身已失去应有价值,但总是蒋尉民心爱之物……
蒋尉民若无其事地道:“贤侄不必放在心上,这尊‘石佛’本身价值已失,丢了算了。”
徐文红着脸道:“小侄心中甚觉惭愧,竟让宵小来去自如!”
“这是愚叔漫藏海盗之过,不关贤侄事,不过这样也好,‘石佛’在此,终是祸胎,当初我没有考虑到这一点,‘石佛’虽已丧失价值,但外人不察,终会找上门来,丢失了反而好。”
徐文一想,也是道理,但始终不能释然,讪讪地道:“小怪誓必要查访出下手窃盗之人……”
说得一半,却顿住了,放着翠玉耳坠至今还查不出劫夺之人,那是在自己手中被夺的,还奢谈什么查访窃盗之人。
蒋明珠无限深情地瞟了徐文一眼,盈盈一笑道:“世兄,忘了吧,值不得挂齿!”
天色业已大明,徐文这才看出这小院山石玲珑,花木扶疏,布置得极其考究,果然富豪之家,气派不同凡响。
蒋尉民父女辞去,徐文回到书斋,下女送上巾栉盥洗之物,徐文草草梳洗。一会,小婢来请用早点,徐文被领到昨夜与蒋明珠晤对的厅轩之中,父女俩热诚迎候,虽是早点,但也摆满了一桌,果饼小食,俱是精品。
用过早点,徐文坚决请辞。
蒋明珠粉腮笼起了一片怅然若失之情。
蒋尉民恳留再三,徐文去意甚坚,无奈只好重申昨夜之约,并再三叮嘱小心谨慎。徐文感激无既,依依告别。
此行,算是交代了一件心事。
徐文匆匆出了开封城,取道桐柏。觉得是行动的时候了,首先,向“卫道会主”
追出上官宏下落,然后敞开来索仇。
他现在,是一种孤臣孽子的心怀。
意念中,除了仇与恨,任什么都已不复存在。
在这之前,他准备谋而后动,寻到父亲,共商复仇大计,现在,父亲惨遭不幸,母亲生死莫卜,复仇的重担,已完全担在他一个人的肩头上,在强烈的复仇意识支配下,理智被摒逐了,他无法再冷静的思考,他需要发泄……
他很感激蒋尉民父女对故人之子的关注,但这关注除了使他内心添了一分沉重之外,于事实无补,他不愿假手任何人了消这些如山的血仇。
他目前的功力,在当今江湖中,可称得上拔尖一流,然而仇家的气焰,却未可轻估,他未始不知道,可是他能等待吗?等待什么呢?
正行之间,眼前依稀相识的景色,使他不期然地停下身形。
这里,正是他初次邂逅红衣少女方紫薇的地方,风物如旧,人事已非,方紫薇使他改变了开封府求亲的计划,结果,他并没有获得方紫薇的青睐,尤有甚者,他属意的人,已是仇家一路,这种离奇的变化,实在是意料所不及的。
方紫薇属意“聚宝会”少会主陆昀,起初,他既恨且妒,现在,一丝丝的妒意都不存在了,一个武人,重视恩仇过于儿女私情。
触景伤情,结果只是一声慨叹,叹人事的多变,叹风云的诡谲,也叹自己乖舛的命途……
艳丽的阳光,在他眼中仍是灰暗的。
蓦地——
一条纤细的人影,映入眼帘,他心头一紧,以为是眼花,仔细一看,不错,来的正是红衣少女方紫薇。
在第一次邂逅的地方,碰上要找的人,的确是无巧不成书了。
方紫薇玉颜憔悴,秀眸黯淡,显得十分孤凄。
徐文一横身,道:“方姑娘幸会!”
方紫薇闻声止步,苍白的粉腮微现激动,但瞬又趋于凄冷,淡淡地道:“原来是阁下!”
说完,举步欲行。
徐文沉声道:“方姑娘慢走,在下正有事要找姑娘!”
方紫薇秀眉一蹩,道:“找我么?”
“不错。”
“什么事?”
“有几个问题向姑娘请教。”
“噢?请讲!”
徐文用手朝路旁不远的竹丛一指,道:“我们到那边再谈!”
“有这必要吗?”
“在下认为是的。”
方紫薇犹豫了片刻,终于木然地移步向竹丛走去,到了背官道的一面,徐文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姑娘是‘白石神尼’的传人?”
这话问得很突兀,方紫薇不由一怔。困惑地道:“阁下问这做什么?”
“当然有道理。”
“阁下曾对我有过援手之德,又是敞会主的上宾,凭这两点理由,我不能不据实以告,我并非她老人家的传人。”
徐文大感意外,惊诧地道:“怎么?你……不是神尼传人?”
“不是。”
“可是姑娘怎知‘石佛’之秘?又怎会成了江湖人物追逐的对象?”
“这点恕我未便奉告!”
徐文本想从她身上探索神尼胞妹杜如兰的下落,以便向怪老人交代,这一来,希望成空了,她竟然否认是神尼的传人,这的确令人难以置信……
心念之中,追问道:“然则姑娘与神尼毫无渊源么?”
方紫薇又蹙了蹙眉,木然地道:“渊源是有!”
“好,如此在下向姑娘请教一个人的下落。”
“谁?”
“神尼的俗家胞妹杜如兰!”
方紫薇娇躯一颤,粉腮涌起了一片骇异之情,愕然道:“阁下怎会问起她老人家?”
“在下受人之托,打听她的下落。”
“受何人之托?”
“一个老人,在下不知道他的名号来历。”
“她老人家业已不在人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