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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浩容是本宫收养的儿子。并非亲生,这一点看在外人眼中便有了钻空子的余地。若非浩容自己好学能干,又怎能镇压得住那些年久成精的官员?你如今年岁尚小。尽管位分尊贵,却是胎里带出来地,并无一点实绩,他们凭什么服你?如果你真的以为现在的样子就是他们的真面目。那以后就会被他们糊弄了去。浩嘉,作为皇子,你一定要看得深远,今次若非浩容前来提醒本宫,恐怕你将来就要吃亏了。”海若欣一气说完了这么多,也不待风浩嘉多想便起身离去,只留下儿子一人坐在坤宁宫中发呆。
风浩扬和风浩容此时却端坐在勤政殿中听着诸位王公大臣议事,尽管他们对于这一道规矩已是熟悉非常,但听着一众人等说得天花乱坠,心中还是不由苦笑。先头左晋焕的条陈他们也辗转看过,但还是未想到会有这么大的波动。拍手叫好的朝臣固然不少,但大肆抨击的官员更多,一个个都是拿着古人的言语说事,直到皇帝冷冷将新政提到台面上,他们才略微安静了下来。
由于先前风无痕下的一系列旨意大多都只是牵涉到官场,并未涉及民间,因此对百姓影响并不大,个别官员呼天抢地了一阵子也就都消停了。如今左晋焕地条陈却不相同,各省督抚谁都不想揽上这么一件麻烦事,这个时候便都暗自挑唆了京中官员起来发难。
好容易待到一众人等退去,风浩扬和风浩容便同时吁出了一口气。
看着御座上完全显露出了疲惫之态的皇帝,他们心中都有一股极为奇特的感觉。揽天下之权柄固然是一个皇族最大地心愿,但是真正坐在那个位子上,却不是事事顺心的。风浩扬见没有外人,便起身奏道:“父皇,儿臣看您有些疲累,是不是要传太医来请脉?”
风无痕烦躁地摇了摇手,这才抬起头来看着两人,目光中竟带着期许和称赞。“你们两个赞襄政务多年,城府也比当年更深了,刚才看到他们乱成这个样子,换作当年,恐怕你们俩早就出言弹压了吧?”他见两人都是一副惶恐的模样,不由又笑道,“诸皇子之中,你们两个年岁比其他的都要大上许多,也正好为朕分担了不少事务。想你们以稚龄出入朝堂,也受过官场地那股浊气,可有什么体会么?”
两人不禁面面相觑,都不知上头的父皇是什么意思。许久,风浩扬才斟酌着语句道:“儿臣驾钝,并未有什么了不得的见识。历代君王驭下之术,都是虚虚实实,既用着这些朝臣,也防着他们。忠直的臣子虽好,但往往也会犯忌,先头唐太宗和魏征便是如此,尽管明面上君臣相得,但魏征一去世,还不是照样毁了他的碑文,嫁公主的旨意也收回了?儿臣奉旨走过不少省份,其实对于百姓来说,怕的不是贪官,若是那等能治理地方的小贪,他们反倒是欢迎得很,怕就怕那些刚犊自用,自以为清廉能干,却往往用酷吏之法的官员。”
“唔,这是从侧面讽谏朕不要过于强调清廉了。”风无痕微笑着说了一句话,见长子脸色大变,他连忙摇摇头道,“你用不着过于紧张,这些朕都知道,你说的有理,朕不会连这些都听不进去。旁人皆道你是个心冷的人,朕却清楚,你不过是端着一张冷脸,想让别人知难而退罢了。浩容,你的看法呢?”
“儿臣不过是始终学着部务罢了,哪来这么多道理可说?”风浩容却是打定了缄默的主意,“自古官场便是多变之处,寻常人能把握到一两分已是难得,儿臣只有一点心得,不管怎样,不让他人糊弄了也就行了,其他的自有监察院管着,用不着儿臣操心。”
听风浩容这般无赖的对答,风无痕只能无奈地一笑而已。风浩嘉至今未曾出痘,这也是梗在他心中的一根刺。尽管事先留存皇史宬的密旨中确实写着风浩嘉的名字,但正式立储他却迟迟下不了决心,毕竟,无论从哪方面看,长子风浩扬都是极为出色的。可惜,立储一事关乎社稷命脉,他不得不反复权衡。
出了宫的风浩扬和风浩容顿时露出了难得的笑容,两人是热络惯了的,因此便上了同一乘八抬大轿,竟是往和亲王府去了。风无候这些年来虽然也管过不少事情,但最近又告了病假在家中休养。他如今是皇帝一辈中最为年长的王爷,这一病之下,探望的人也络绎不绝。风无候担着当年荒淫的名声,始终未曾插手部务民政,但也间或出过不少好主意。风无痕对这个四哥的脾性虽然没法,但也是优容有加,风浩扬和风浩容自然不敢怠慢。
“四伯,您这一病可好,大堆的事情都甩手不管了,如今在府中享受清福,真可谓是人间神仙啊!”风浩容出口打趣道。由于他这些年来和风浩扬一搭一挡,两人一个红脸一个白脸,因此性情早就变得圆滑无比,再不复当年的孤僻。
尽管斜倚在床上,但风无候哪有一分病人的模样,脸上红光满面,竟是比浩扬浩容两兄弟还要康健几分。他乐呵呵地一笑,手中捧着的却不是汤药,竟是始终不离手的美酒佳酿。“嘿嘿,本王一向都是懒散惯了,此事皇上都知道,哪有你们两个管的道理?不过浩容,你这油嘴滑舌怎么看都像是沾了本王的习气,不简单啊!”
听了风无候这句没头没脑的话,一向不芶言笑的风浩扬也禁不住噗哧一笑,风浩容就更不用提了。三人说笑了一会,风无候就仿佛不经意地提起风无浩之事,仿佛对皇帝任用这个十二弟并不满意。风浩扬和风浩容却有些奇怪,两人虽然和风无浩并未有多大的瓜葛,但阻他人前程这种事情他们却是不会去做的。风无候也没说理由,只是稍稍提了一句就作罢,倒是让两人出门的时候觉得蹊跷不已。
风无候待两人离去后,方才命人唤来周严,神情凝重地问道:“敬之,你真的确定那件事属实?老十二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真有那么深的背景?”
周严已是跟了风无候二十多年的老人了,哪会不明白这位主儿疑心极重,因此并不以为忤。“王爷,祈郡王这一次听说是下了狠心,不仅在皇上交待的差使上头分外经心卖好,还在刻意笼络朝官。不过,他毕竟只是半路出家,事情做得有些过头了,让有心人看出了端倪来。不过,皇上那边好像并不重视此事。”
风无候露出一个冷笑,这才挥手打发了周严。“皇上当然不会看重这样的小角色,不过,十二弟,你以为凭你那半吊子货色就能在权力中分上一杯羹,未免太小看别人了!”他一边喃喃自语,一边举杯一饮而尽,眉宇间掠过一丝阴霾。
无痕篇 第十卷 升平 第二十九章 迷乱
湖广总督府中,章叔铭正对着那一叠供词发愁。他历来的秉性就是当断则断,从不含糊,因此先前的密折送上去之后,他就密谕督标军士监视住了那个所谓观风使。尽管皇帝委派的观风使都是微服而行,很难分辨,但毕竟还是有信物为证,而这个冒牌的货色也不知如何和武昌知府等几个官员拉上了关系,如今气焰极为嚣张,竟连他这个总督也不放在眼中。
章叔铭在两湖一呆就是十几年,对于朝廷的观风使也接待过几次,但从未见过这等胆大妄为之人。就在三日前,他便下令诱捕了那个观风使程嘉的两个家仆,希望从他们口中套出点实情来。想不到这两人身手竟是极为利落,数百名围捕的军士竟被他们连伤了几十人方才拿下,这还不算,严刑拷打之后,两人坚称是宫中侍卫。若非那腰牌被章叔铭辨出了真假,怕是就要被他们糊弄了过去。饶是如此,章叔铭心中仍是惴惴然,毕竟,他们打得是朝廷旗号,换了别个督抚,怕是不敢这样专断。
他想起自己先前快马送去京城的密折,眉头不由又紧皱了起来。已经足足十一天了,居然一点消息都没有,皇帝的心意就仿佛雾气那般不可琢磨。他正在摇头叹气,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嚷嚷声,紧接着,一个小厮便冲了进来,神色紧张地道:“启禀大人,那位程大人来了!”
章叔铭的脸色顿时变得铁青,他怎么都没想到,一个冒牌货居然敢这么大大咧咧地闯进了总督府。他霍地站了起来。正了正衣冠,随即冷笑道:“本官正等着他,他倒送上门来了!来人。唤起总督府的一干衙役,让他们好生打起精神。本官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本事!”言罢他便负手行了出去,心中地那点疑虑早就抛了干净。毕竟,他章叔铭曾经领了皇帝密谕,非特旨无人会前来监察。那个程嘉紧盯着他不放,显然是别有打算。
程嘉面色沉着地坐在客位上,心底却翻起了惊涛骇浪。他的两个家仆失踪之后,他便知道事机有变,再加上托了武昌知府许健等人多方寻找无果,他已是隐约感到,自己的两湖之行是一次极大地失误。可是,事到如今,他已是脱身乏术,不说章叔铭一定会派人严加监视他的举止。就是他侥幸逃脱,影子图像也一定会流传出来。想到自己身家性命全在他人之手,他地心就愈加沉重。上头的指令他已经接到,竟是让他装作冒牌货,等待章叔铭真正冒犯的行动。届时只要将消息传播出去,这位炙手可热的湖广总督就必定下马。然而。他并不知道,在别人的计划中,他不过是一枚可怜地弃子而已。
他摩挲着袖中那枚皇帝御赐的金牌,一颗心已是坠入了无底深渊。
恩科高中,君王信任,然而,接下来的不是加官进爵,而是一步步走入了这样的境地,如今想起来就觉得后悔莫及。可是,他的那份自白书还在别人手中,便不得不供人驱使。
章叔铭在侧厅观察了好一阵子,方才悠悠然地踏进正厅,笑吟吟地道:“想不到程大人今日竟然来访,有失远迎,本官真是怠慢了!”尽管话说得客气,他的举止却随意得很,只是颔首为礼便坐在了主位上。
“不知程大人有何要事?”
程嘉已是稳住了心头情绪,冷哼一声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章大人又何必明知故问?你命人拿下了本官的贴身护卫,这是哪门子规矩?本官乃是皇上亲自任命的观风使,你居然敢如此胆大妄为,是否视君威为无物?”
章叔铭闻言大笑,似乎并不把对方的责问放在心里。倏地,他止住了笑声,冷冷地说道:“程大人,你这话说得未免过分,本官凭什么要抓你的人?证据何在,嗯?”
程嘉仿佛早算到章叔铭有此一问,挥手召过一个随从,示意他开口答话。只见那随从小厮也分外伶俐,清清嗓子便一五一十地说道:“章大人,小地是知府许大人的长随,那天奉命去程大人那边传话,后来去城外公干时,由于凑巧,便发现了督标军士在围捕两个人,一时好奇便去张望了一眼,想不到竟是程大人的贴身近卫。”说到这里,他就知机地闭上了嘴,这是两个大人物地交锋,和他没有半点干系。
章叔铭没想到程嘉还有这一招,脸色顿时更难看了。不过,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皇帝旨意未到,狠狠一拍身旁的几案,厉声喝道:“程嘉,这是你逼迫本官决断!你冒充朝廷观风使,收受两湖官员贿赂,就以为本官真的没有证据么?你那行囊本官曾派人查探过,共有金票和银票合计二十万两。不说你那里根本就没有朝廷的公文和凭证,就是你真是观风使,凭你地那些罪证,本官也可先行将你拿下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