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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天屠龙记(旧版)-第10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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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筋疲力尽,跌跌撞撞,奔几步,便摔了一交,但害怕恶犬的利齿锐爪,还是拚命的向前奔跑。张无忌想起数年前自己身被群犬围攻之苦,不禁胸口热血上涌。
  他有心出手相救那被群犬追杀之人,苦于自己双腿断折,行走不得,蓦地里听得那人长声惨呼,摔倒在地,两头恶犬爬在他的背上狠咬。张无忌怒叫:“恶狗,到这儿来!”那三条大犬不懂得人话,果然如飞扑至,嗅到张无忌并非熟人,站定了狂吠几声,扑上来便咬。张无忌有心一试所练的神功,伸出手指,在每头猛犬的鼻子上一弹,三头恶犬先后了帐。无忌没想到随便出手即行轻轻易易的杀毙三犬,对这九阳神功的威力,不由得暗自心惊。
  只听得那人呻吟之声极是微弱,便道:“这位兄台,你给恶犬咬得很厉害么?”那人道:“我——我不成啦——我——我——”张无忌道:“我双腿断了,没法子行走。请你勉力爬过来,我瞧瞧你的伤口。”那人道:“是——是——”气喘吁吁的挣扎爬行,爬一段路,停一会儿,爬到离张无忌丈许远处,“啊”的一声,伏在地下,再也不能动了。
  两人便是隔着这么远,一个不能过去,一个不能过来。张无忌道:“大哥,你伤在何处?”那人道:“我——胸口,——肚子上——给恶狗咬破肚子,拉出了肠子。”张无忌大吃一惊,知道肚破肠出,再也不能活命,问道:“那些恶狗为什么追你?”那人道:“我——夜里出来赶野猪,别——别踩坏了庄稼,见到一位大小姐和一位公子在大树下说话——我不过走近去瞧瞧——我——啊哟!”大叫一声,再也没声息了。
  他这番话虽没说完,但张无忌十成已猜到了九成,多半是朱九真和卫壁半夜出来私会,却让这乡农撞见了,朱九真放犬咬死了他。正自气恼,只听得马蹄声响,有人连连呼哨,正是朱九真在呼召群犬。蹄声渐近,两骑马驰了过来。张无忌自练九阳神功后,目力大异常人,虽在黑暗之中,借着白雪反映上来的星光,依稀可以看到两匹马上坐着一男一女。那女子突然叫道:“咦!怎地平西将军他们都死了?”说话的正是朱九真,她所养的猛犬,仍是各拥将军封号,与以前丝毫无异。
  和她并骑而来的正是卫璧,他纵身下马,奇道:“有两个人死在这里!”无忌心下暗暗打定了主意:“他们若想过来害我,说不得,我下手可不能容情了。”朱九真见那乡农肚破肠流,死状甚可怖,张无忌却是衣服破烂已到极点,蓬头散发,满脸长满了长长的胡子,躺在地下一动也不动,想来也是被狗子咬死了。她急欲卫璧谈情说爱,不愿在这里多所逗留,说道:“表哥,走吧!这两个泥腿子临死拚命,倒伤了我三位将军。”拉转马头,便向西驰去。卫璧虽见三犬齐死,心中微觉古怪,但见朱九真驰马走远,不及细看,当即跃上马背,跟了下去。
  张无忌听得朱九真的娇笑之声,远远传来,心下只感恼怒,自己觉得奇怪,四年多前和她初遇时,对朱九真敬若天神。只要她小指头儿指一指,就是要自己上刀山、下油锅,也是毫无犹豫,但今日重见,不知如何,她身上的魅力竟是消失得无形无踪。张无忌只道是修习九阳真经之功,实则凡是少年男子,大都有过如此胡里胡涂的一段初恋,这些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日后头脑清醒,对自己旧日的沉迷,往往不禁为之哑然失笑。
  得到第二日早晨,天空一头兀鹰见地下的死人死狗,在空中盘旋了几个圈子,便飞下来啄食。那知道这头兀鹰也是命中该死,好端端的死人死狗不吃,偏向张无忌脸上扑下来,无忌手一伸,早扭兀鹰的头颈,手上微一使劲,便将那鹰捏死了,喜道:“当真是天上飞下来的早饭。”拔去兀鹰羽毛,撕下鹰腿,便大嚼起来,虽是生肉,但饿了三日,却他吃得津津有味。
  一头兀鹰没吃完,第二头又飞了下来。张无忌便以鹰肉充饥,躺在雪地之中养伤,静得腿骨愈合,接连数日,这旷野中竟是一个人也没经过。他身畔是三只死狗,一个死人,好在隆冬严寒,尸体不会腐臭,他又过惯了寂寞独居的日子,也不以为苦。
  这一日下午,他运了一遍内功,眼见天上两头兀鹰飞来飞去的盘旋,良久良久,终是不敢下来。他正自无聊,只见一头兀鹰向下一扑,离地身子约莫三尺,便即冲向空际,身法转折之间,极是美妙。他忽然想道:“这一下转折,如果能用在武功之中,袭击敌人时对方固是不易防备,即使一击不中,飘然远扬,敌人也是极难还击。”要知他所练的九阳神功纯系修习内功,攻击防御的招数是半招都没有的。因此当年觉远大师虽然练就一身神功,受到攻击时却毛手毛脚,丝毫不会抵御;张三丰也要杨过当面传授四招,才能和尹克西放对。张无忌从小便学过武功,和觉远及张三丰幼时截然不同,但要将极上乘的内功融化在他所学的招数之中,却也非短期内所能奏效。因此每见飞花落地,怪树撑天,以及鸟兽之动,风云之变,他往往便想到武功的招数上去。
  这么一想,他只盼空中的兀鹰盘旋往复,多现几种姿态,正看得出神,忽听得远远有人在雪地中走来,脚步细碎,似乎是个女子。张无忌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女子提着一只篮子,很迅捷的走近。她看到雪地中的人尸犬尸,“咦”的一声,怔住停步。张无忌定神一看,但见那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女,荆钗布裙,是个乡村贫女,黄发蓬蓬,面容黝黑,脸上肌肤凹凹凸凸,嘴角歪斜,生得极是丑陋,只是一对眸子颇有神采,身段也是苗条纤秀。
  她走近一步,看见张无忌睁着眼瞧着她,微微吃了一惊,道:“你——你没死么?”张无忌道:“我没死。”一个问得不通,一个答得有趣,两人一想,都忍不住笑了起来。那少女笑道:“你既不死,躺在这里一动也不动的干什么?倒吓了我一跳。”张无忌道:“我从山上摔下来,把两条腿都跌断了,只好在这里躺着。”那少女问道:“这人是你同伴么?怎么又有三条死狗?”张无忌道:“这三狗凶恶得紧,咬死了这位大哥,可是它们也活不了啦。”
  那少女道:“你躺在这里怎么办?肚子饿吗?”张无忌道:“自然是饿的,可是我动不得,只好听天由命了。”那丑女嫣然一笑,从篮子中取出两个饼来,递了给他。张无忌道:“多谢姑娘。”接了过来,却不便吃。那少女道:“你怕我的饼中有毒吗?干么不吃?”张无忌已有四年多没跟人说话,偶尔和朱长龄隔着山洞对答几句,也是绝无意味,这时见那少女容貌虽丑,说话却很有风趣,心中喜欢,便道:“是姑娘给我的饼子,我舍不得吃。”
  这句话已有几分调笑的意思,他向来诚厚,说话从来不油腔滑调,但在这丑女面前,心中轻松自在,不知不觉的这句话便冲口而出。那少女听了,眼中忽现怒色,哼了一声。张无忌心下大悔,忙拿起饼子便咬,只因吃得慌张,竟哽在喉头,咳嗽起来。那少女转怒为喜,说道:“谢天谢地,你这丑八怪不是好人,老天爷当场便要罚你。怎么谁都不摔断狗腿,偏生是你摔呢?”张无忌心想:“我四年不剪发,不剃面,自是个丑八怪,可是你也不见得美到那里去,咱们半斤八两,大哥别说二哥。”但这番话却无论如何不敢出口了,一本正经的道:“我已在这里躺了九天,好容易见到姑娘经过,你又给我饼吃,真是多谢了。”那少女抿嘴笑道:“我问你啊,怎地谁都不摔断狗腿,偏生是你摔断呢?你不回答,我就把饼子抢回去。”
  张无忌见她这么浅浅一笑眼睛中流露出极是狡谲的神色来,心中不禁一震:“她这眼光,多么像妈。妈临去世时欺骗那少林寺的老和尚,眼睛中就是这么一副神气。”想到这里,忍不住热泪盈眶,跟着眼泪便流了下来。那少女“呸”了一声,道:“我不抢你的饼子就是了,也用不着哭。原来是个没用的傻瓜。”张无忌道:“我又不希罕你的饼子,只是我自己想起了一件心事。”那少女本已转身,走出两步,听了这句话,转过头来,说道:“什么心事?你这傻头傻脑的家伙,也会有心事么?”张无忌叹了口气,道:“我想起了妈妈,我去世的妈妈。”
  那少女噗哧一笑,道:“你妈妈常常给你饼吃,不过我所以想起妈来,因为你笑的时候,很像我妈。”那少女怒道:“死鬼!我很老了么?老得像你妈了?”说着从地下拾起木柴,在无忌身上抽了两下。无忌若要夺下她手中木柴,自是轻而易举,但想:“我妈去世的时候,是很好看很好看的。”
  那少女板着脸道:“你取笑我生得丑陋,你不想活了。我拉你的腿!”说着弯下腰去,作势要拉他的腿。张无忌吃了一惊,自己腿上断骨刚起始愈合,给她一拉那便全功尽弃,忙抓了一团雪,只要那少女的双手碰到自己腿上,立时便打她眉心穴道,叫她当场昏晕。幸好那少女只是吓他一吓,见他神色大变,说道:“瞧你吓成这副样子!谁叫你取笑我了?”张无忌道:“我若是存心取笑姑娘,教我这双腿好了之后,再跌断三次,永远好不了,终生做个跛子。”那少女嘻嘻一笑,坐到无忌身旁,道:“你妈既是个美人,怎地拿我来比她?难道我也好看么?”
  张无忌呆了一呆,道:“我也说不上什么缘故,只觉得你有些像我妈。你虽然没我妈好看,可是我喜欢看你。”那少女弯过中指,用指节轻轻在无忌的额头上敲了两下,笑道:“乖儿子,那你叫我作妈妈吧!”说了这两句话,登时觉得不雅,按住了口,转过头去,可是仍旧忍不住笑出声来。张无忌瞧着她这副神情,依稀记得从前在冰火岛上之时,妈妈跟爸爸说笑,活脱也是这个模样,霎时之间,只觉这丑女一点也不丑,清雅妩媚,风致嫣然,怔怔的呆望着她,不由得痴了。那少女回过头来,见到他这副呆相,笑道:“你为什么喜欢看我,且说来听听。”张无忌呆了半晌,摇了摇头,道:“我说不上来。我只觉得瞧着你时,心中很舒服,很平安,你只会待我好,不会欺侮我!害我!”那少女笑道:“哈哈,你全错了,我生平最喜欢害人。”突然提起手中的木柴,在无忌断腿上敲了两下,跳起身来便走。这两下出其不意,正好敲在他断骨的伤处,无忌大声呼痛:“哎哟!”只听得那少女格格嘻笑,回过头来扮了个鬼脸。
  无忌眼望着她渐渐远去,断腿处的疼痛甚是难熬,心想:“原来女子都是害人精,美丽的会害人,难看的也一样叫我吃苦。”
  这一晚睡梦之中,他好几次梦见那少女,又好几次梦见母亲,又有几次,竟分不清到底是母亲还是那少女。他瞧不清梦中那脸庞是美丽还是丑陋,只是见到那澄澈的眼睛,又狡狯又妩媚的望着自己。他梦到了儿时的事情,虽然是母亲,也常常捉弄他,故意伸足绊他跌一交,等到他摔痛了哭将起来,母亲又抱着他不住的亲吻,不住说:“乖儿子别哭,妈妈疼你!”
  他在睡梦中突然醒转,猛地里想起了一件以从来没想到过的事:“妈妈为什么这般喜欢让人受苦?义父的眼睛是妈妈打瞎的,俞三师伯是在妈的手下以致残废的,临安府龙门镖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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