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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跟着入内,只见屋内收拾得甚是整洁,板桌木凳,抹得干干净净,老婆婆的一套粗布衣裙,也是洗得一尘不染。赵明心中喜欢,喝过了水,取出一锭银子,笑道:“婆婆,我哥哥带我去外婆家,我路上脚抽筋。走不动了,今儿晚上想在婆婆家里借宿一宵。等明儿清早再赶路。”那婆婆道:“借宿一宵不妨,也不用什么银子。只是咱们只有一间房,一张床,我和老伴就算让了出来,你兄妹二人也不能一床睡啊。嘿嘿,小姑娘,你跟婆婆说老实话,是不是背父私奔,跟了情哥哥逃了出来啊?”赵明给她说中了真情,不由得满脸通红,暗想这婆婆的眼力好厉害,听她说话口气,不似寻常农家老妇,当下向她多打量了几眼。
但见她虽是弓腰曲背,却是脚骨轻健,双日开阖之间,炯炯有神。说不定竟是身负绝艺,赵明情知无忌还像个寻常农民,自己的容貌举止、说话神态,决计不似农女,便悄悄说道:“婆婆既已猜到,我也不能相瞒。这位曾哥哥,是我自幼的相好,我爹爹嫌他家中贫穷,不肯答应婚事,我妈妈见我寻死觅活,便作主叫我跟了他——他出来—我妈妈说,过得三年两载,咱们有了娃娃,再回家去,爹爹就是不肯也只好肯了。”她说这番话时满脸飞红,不时偷偷向无忌望上几眼,目光中深孕情意,又道:“我家在大都算是有面子的人家,爹爹在朝中又做个官儿,咱俩若是给人抓了,那可是天大的祸事。婆婆,我跟你说了,你可千万别告诉人。”
那婆婆呵呵而笑,连连点头,道:“我年轻时节,也是个风流人物。你放心,我把我的房让给你小夫妻。此处离大都千里之遥,包你无人追来,就是有人跟你为难,婆婆也不能袖手旁观。”她见赵明温柔美丽,一上来便将自己的隐私说与她听,心下竟是十分好感,决意出力相助,玉成她俩的好事。赵明听了她这几句话,更知她是个武林人物,此处距少林寺极近,不知她与成昆是友是敌,当其要处处小心,不能露出半分破绽,于是盈盈拜倒,说道:“婆婆肯替咱二人作主,那真是多谢了。牛哥,你快来谢过婆婆。”无忌依言过来,作揖道谢。
那婆婆当即让了自己的房出来,在堂上用木板另行搭了一张床,垫些稻草,铺上一张草席。赵明将无忌拉到房中,将自己编的故事轻轻说了。无忌点头道:“浇菜那个老农本领更大,你瞧出来了么?”赵明道:“啊,我倒看不出。”无忌道:“他肩挑一担粪水,行得极慢,可是两只粪桶竟无半点晃动,那是很高的内力修为。”赵明道:“比起你来怎么样。”无忌笑道:“我来试试,也不知成不成,”说着一把将她抱起,抗在肩头,作挑担之状,赵明格格笑道:“你将我当粪桶么?”那婆婆听得他二人亲热笑谑之声,先前心头存着的些微疑心,立时尽去。
当晚二人和那老农夫妇同桌共餐,居然有鸡有肉。无忌和赵明故意偷偷捏一捏手,碰一碰肘,便如一对热恋私奔的情侣,蜜里调油,片刻分舍不得。那婆婆瞧在眼里、只是微笑,那老农却不闻不见,只管低头吃饭。饭后无忌和赵明入房,闩上了门。两人在饭桌上这般真真假假的调笑,不由得都动了情。赵明俏脸红晕,低声道:“咱们这是假的,可作不得异。”无忌一把将她楼在怀里,吻了吻她,低声道:“倘若是假的,三年两载,怎生得有个娃娃?”赵明羞道:“胚,原来你躲在一旁,把我的话都偷听去啦。”
无忌虽和她言笑不禁,但总是想到自己和周芷若已有婚姻之约,虽盼将来一双两好,总须和周芷若成婚之后,再说得上赵明之事。此刻温香在抱,不免意乱情迷,但他颇能自制,只亲亲她的樱唇粉颊,便将她扶上床去,自行躺在床前的一张板凳之上,调息用功,九阳真气运转十二周天,便即睡去。
赵明却是翻来覆去,一时难以入睡,直至远远听得鸡鸣之声,已是深宵,正朦朦胧胧间,忽听得极轻的脚步声响,自远而近,迅速异常的抢到了门前。她伸手去推无忌,恰好无忌也已闻声醒觉,伸手过来推她,双手相触,轻轻握住了。只听得门外一个清朗的声音说道:“杜氏贤伉俪请了,故人夜访,得嫌无礼否?”过了半晌,门内那婆婆的声音说道:“是青海三剑么?我夫妇从川西远避到此,算是怕了你青海玉真观了。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又何必赶尽杀绝,如此苦苦相逼?”
门外那人哈哈一笑,说道:“你二位要是当真怕了,向咱们磕三个响头,玉真观既往不咎,前事一笔勾销。”只听得板门啊的一声开了,那婆婆道:“请进!”其时满月初残,银光泻地,无忌和赵明从板壁缝中望将出去,只见门外站的是三个黄冠道人。中间一人短须截张,又矮又胖,说道:“贤伉俪是磕头陪罪呢,还是双钩长剑上一决生死?”那婆婆尚未回答,那聋哑老头已大踏步而出,只听得霹霹拍拍,他全身骨骼犹如爆豆般响了起来,显是在运一种特异的内劲。跟着那婆婆往丈夫身旁一站,双手舞了几个柔软的圈子,便如二八少女翩翩起舞一般。
那短须道人道:“杜老先生干么一言不发?不屑跟青海三剑交谈么?”那婆婆道:“拙夫耳朵聋了,听不到三位的言语。”短须道人咦的一声,道:“杜老先生的听风辨器之术乃武林一绝,怎地耳朵聋了?可惜啊可惜。”他身旁那个更胖的道人刷的一声。抽出长剑,道:“贤伉俪怎地不用兵刃?”那婆婆双手一举,每只手掌中青光闪烁,各有三柄不到半尺长的短刀,双手共是六柄。聋哑老头跟着扬手,双掌之中也是六柄短刀,只见他左手刀滚到右手,右手刀滚到左手,便似手指交叉一般,纯熟无比,三个道人见了他夫妇的特异兵刃,一齐吃了一惊,武林中还未见过这种兵器,说是飞刀吧,但飞刀还未有这般使法的。
原来这聋哑老头姓杜,名叫百当,向以双钩威震川西。他妻子叫作易三娘,善使链子枪。二人多年前和青海玉真观结下了怨仇,交战数场,互有胜败。杜氏夫妇眼见一来寡不敌众,二来这场怨仇自小事而起,结得甚是无谓,于是咬牙弃了川西的大片基业,远走他乡,不意今晚又遇怨家对头。那三个道人是玉真观第二代弟子中的好手,短须道人叫云鹤,胖子道人叫马法通,第三个瘦瘦小小的道人叫云燕,剑法上均有颇深的造谙,合称“青海三剑”。
冯法通虽然身材臃肿,生相蠢笨,其实为人甚多智计,他一见杜氏夫妇兵刃出来,竟是舍弃了浸润数十年的拿手兵器不用,知道他夫妇在这十二柄短刀之上,必有极厉害极怪异的招数,当下长剑一振,肃然吟道:“三才剑阵天地人。”云鹤接口道:“电逐星驰出玉真。”三名道人脚步错开。登时将杜氏二老围在垓心。无忌见三名道人忽左忽右,穿来插去,似三才而非三才,三柄长剑织成一道光网,却不向对方递招。待那三道走到七八步时,无忌已瞧出其中之理,寻思:“这三名道人好生狡猾,口中叫明这是三才剑阵,其实暗藏正反五行。只要敌人信以为真,按天地人三才方位去破解,立时陷身五行杀伤。他三个人而排五行剑阵,每个人要管到一个以上的生克变化,这轻功和剑法上的造诣,果然相当不凡。”
杜氏夫妇背与背相靠,四只手银光闪闪,十二柄短刀交换舞动,原来两人不但双手的短刀交互转换,而且杜百当的短刀交到了易三娘手里,易三娘的短刀交到了杜百当手里。但每一柄刀决不脱手抛掷,却是老老实实的递来递去。赵明瞧得奇怪,问道:“无忌哥哥,他们在变什么戏法?”无忌皱眉不答,又看一会,忽然道:“啊,我知道了,他是怕我义父的狮子吼。”赵明道:“什么狮子吼?”无忌连连点头,忽地冷笑道:“哼,就凭这点儿功夫,也想屠狮伏虎么?”
赵明莫名其妙,道:“你打什么哑谜?自言自语的,叫人听得老大纳闷?”无忌低声道:“这五个人都是找义父的仇人。那老头怕我义父的狮子吼,故意刺聋了自己耳朵——”只总得当当当当,密如联珠般的一阵响声过去,五个人已交上了手。
青海三剑连攻五次,均被杜氏夫妇挡开。这对老夫妇手中的十二柄短刀盘旋往复,月光下联成了三道光环,绕在二人身旁,守得严密无比。青海三剑五攻不入,当即转为守御。杜百当猱身而进,短刀疾取马法通小腹,武学中有言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他这些短刀长不逾五寸,当真是险到了极处,只见他刷刷刷三刀,全是进攻的杀着,决不防及自身。云鹤、云燕长剑刺来。均被易三娘以短刀架开。原来他夫妇练就了这套刀法,一攻一守,配合得天衣无缝,攻者专攻而守者专守,不须兼顾。马法通被他三刀之下,通得手忙脚乱,连连退避。杜百当扑入了他的怀中,刀刀不离要害、越来越是惊险。
云鹤一声长啸,剑招亦变,与云燕两把长剑从旁插入,组成一道剑网,将杜百当拦到了三尺以外。三剑联防,真是水也泼不进去。无忌又是轻轻冷笑一声,在赵明耳边说道:“这套刀法和剑法,都是练就专门对付我义父的。你瞧他们守多攻少,守长于攻,再打一天一晚也分不了胜负。”果然杜百当数攻不入,随即弃攻转守。赵明细看五人的招数,确是攻者平平无奇,守者却是全无破绽,低声道:“金毛狮王武功卓绝,这五个家伙单靠守御,焉能取胜?”但见五人刀来剑往,连变了七八种招数,兀自难分胜败。马法通突然喝道:“且住!”托地跳出圈子。杜百当飕飕两下扑击也向后退开,银髯飘动,自具一股威势。
马法通道:“贤伉俪这套刀法,练来是屠狮用的?”易三娘咦的一声,道:“你倒讯息灵通。”马法通道:“杜老先生与谢逊有杀兄之仇,这等大仇,自是非报不可。既是探得对头在少林寺中,何以不及早求个了断?”易三娘侧目斜睨,道:“这是我夫妇的私事,不劳道长挂怀。”马法通道:“玉真观和贤夫妇的梁子,原是小事一件,岂值得如此性命相扑?咱们不如化敌为友,联手去找谢逊如何?”易三娘道:“玉真观和谢逊也有梁子?”马法通道:“梁子倒是没有,嘿嘿。”易三娘道:“既和谢逊并无梁子,何以苦心孤诣的练这套剑法?咱们双方招数殊途同归,都是克制七伤拳用的。”马法通道:“三娘好眼力!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玉真观只是想借屠龙宝刀一观。”易三娘点了点头,伸手指在杜百当掌心飞快的写了几个字。杜百当也伸指在她掌心写字。夫妇俩以指代舌,谈了一会。易三娘道:“咱夫妇俩只求报仇,便是送了自己性命,也所甘愿,于屠龙刀绝无染指之意。”马法通大喜道:“那好极了。咱们五人联手,贤夫妇杀人报仇,玉真观得一柄宝刀。齐心合力,易成大功,双方各遂所愿,不伤和气。”当下五个人击掌为誓,立下了毒咒,杜氏夫妇便请三道进屋喝茶,详议报仇夺刀之策。
青海三剑进屋坐定,见隔房门板紧闭,不免多瞧了几眼。易三娘笑道:“三位不必起疑,都是大都来的一对小夫妻,私奔离家,女的似玉女一般,男的却是个粗鲁汉子,都不会半点武功的。”马法通为人甚是谨细,道:“三娘莫怪,非是我不信三娘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