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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芷若一击不中,不再理睬周颠,一条软鞭疾风暴雨般向殷利亨攻击。俞莲舟在旁看了半晌,始终无法捉摸到周芷若鞭法的精要所在,暗想:“若是我上前相斗,这套太极剑法也无法使得比六弟更好。若是斗得久,她女子内力不足,咱们或能以韧力取胜。”他见殷利亨剑法中吞吐开合、阴阳动静,实已到了恩师张三丰平时所指点的绝诣,心想师弟一生中从未施展过如此高明的剑术,今日面临生死关头,竟将剑法中最精要之处都发挥了出来,咱们武当门的武功讲究愈战愈强,时候拖得越久,越有不败之望。
不料他脸上忽忧忽喜的神情,都给周芷若看在眼里,她朗声叱道:“俞二叔,你喜欢什么?殷六叔为人好,我才容他斗到二百招后才取他性命,以免他一世英名,付于流水。待会你上来啊,三十招内我便叫你血溅黄沙。瞧仔细了!”突然间长鞭抖动,绕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圈子,将殷利亨裹在其中。太极拳和太极剑都讲究运劲成圈,周芷若所划的许多圆圈,方向与殷利亨的剑圈相同,只是却快了十倍二十倍。殷利亨剑上劲力被她这么一带,登时身不由主,连转了几个身,青光一闪,长剑脱手上扬。
一条长鞭如蟒蛇般卷了拢来,鞭头对准殷利亨天灵盖上砸了下去。俞莲舟纵身而起,舍命去抓软鞭的鞭梢。周芷若裙底飞出一腿,正中俞莲舟腰胁。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人从旁抢至,猿臂一伸,那长鞭呼呼数响,都缠上他的手臂,正是张无忌出手救人,以乾坤大挪移心法,转移长鞭的劲道。周芷若变招奇速,右手放开鞭梢柄,双掌拼力,向张无忌胸前击到。无忌若是一卸劲,这双掌之力刚好击正殷利亨脸盘。他右手被软鞭缠住,未能挣脱,只得左手一掌拍出,以硬拚硬。
不料二人三掌相接,无忌猛觉周芷若双掌中竟无半分劲力,心下大骇:“啊哟不好!她与六叔苦斗二百余招,以一年轻弱女,和六叔这武当名手比劲较力,竟已到了油尽灯干的境地,我这劲力往前一送,岂非当场要了她的性命。”他与周芷若恩怨纠缠,究竟旧情不绝,危急中忙收手劲。他初时一掌拍出,知道周芷若此时武功与自己已然相差不远,可说是生平从所未逢的强敌,心中早是丝毫不敢怠忽,加之单掌迎双掌,这一掌竟是出了十成力。这十成力道刚向外吐,便即察觉对方力尽,急忙硬生生的收回,这原是犯了武学的大忌,等于以十成掌力回击自身。
何况在这间不容发之际突然回收,用力更是奇猛,但张无忌此时于自己内劲收发由心,这股强力回撞,最一时气窒,绝无大碍,不料他掌上这十成力刚一回收,突觉对方掌力犹似洪水决场,势不可当的冲了过来。无忌大吃一惊,知道已中周芷若暗算,胸口砰的一声,已被周芷若双掌击中。那是他自己的掌力再加上周芷若的掌力,并世两大高手合击之下,无忌护体的九阳神功虽然雄浑,却也抵挡不住。何况周芷若这两掌之力,乃是乘隙而进,正是无忌旧力已尽、新力未生的时候击至。张无忌身子向后一仰,眼前一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周芷若情知若凭真实功夫,自己不是无忌对手,一招偷袭成功,左手跟着前探,五指便抓向无忌的胸口。
无忌虽是身受重伤,心神未乱,眼见这一抓到来,立时便是开膛破胸之祸,勉强向后移了数寸。嗤的一响,周芷若五指抓破了他胸口衣衫,露出前胸肌肤。
周芷若右手五指跟着便要进袭,那时俞莲舟被她一腿踢倒,正中穴道,动弹不得,殷利亨扑上想要救援,也已不及,眼见无忌难逃此劫,周芷若一瞥之下,忽然见到无忌胸口露出一个伤疤。她心念一动,想起那是昔日光明顶上自己用倚天剑刺伤于他,突然间天良发现,右手五指距他胸膛不到半尺,竟是抓不下去,心想:“那时我奉师命刺他,他毫不避让。今日他也是为了不肯伤我,这才容我得手,难道我竟下手杀了他么?”
她稍一迟疑,韦一笑、殷利亨、杨逍、范遥四人同时扑到。韦一笑在无忌身前一挡。杨范二人分袭周芷若左右,殷利亨已抱着无忌逃了开去。这时场中一阵大乱,峨嵋派群弟子和少林僧纷纷呼喝,手执兵刃,赶了上来。杨逍与范遥见无忌已然脱身,与周芷若拆得数招,便不再恋战,韦一笑扶起俞莲舟,一齐回到竹棚之中。峨嵋、少林两派人众见场中罢斗,也便退开。赵明本也抢上救援,只是身法不及韦杨诸人迅速,中途遇上,但见无忌嘴边都是鲜血,只吓得脸如白纸。无忌强笑道:“不碍事,运运气便好。”众人扶着他在竹棚中地下坐定,无忌缓引九阳神功,调理内伤。
周芷若叫道:“那一位英雄前来赐教?”范遥束了束腰带,大踏步走出。无忌道:“范右使,我下令,你不可出战,咱们——咱们认输——”一口气岔了道,又是两口鲜血喷出。范遥对教主之令不敢不从,倘若坚持出战,势必引得无忌伤势加剧,何况出战只是尽心竭力,枉自送了性命,却于本教无补。
周芷若站在广场中心,又说了两遍。适才张无忌回力自伤,只有他与周芷若二人方才明白,旁人都以为周芷若掌力怪异,无忌力所不敌,而周芷若不下杀手,饶了无忌性命,却是人所共见。她以一个年轻姑娘,连败殷利亨、俞莲舟三位一等一的高手,武功之奇,实是匪夷所思。群雄中虽有不少身负绝学之士,但自忖决计比不上俞、殷、张三人,以他三人尚且不敌,旁人更加不必上去送命。周芷若站在场中,山风吹动衫裙,飘飘欲仙,原是个娇柔无力的弱女,但周围来自三山五岳、四面八方的数千英雄好汉,竟无一人敢再上前挑战。
周芷若又待片刻,仍是无人上前。那达摩堂的老僧走了出来,合什说道:“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技冠群雄,武功为天下第一。有那一位英雄不服?”他连问三声,周颠嘘了三次,却无人正式不服。那老僧道:“既是如此,咱们便依英雄大会事先议定,金毛狮王谢逊由峨嵋派宋夫人处置。屠龙宝刀在何人手中,也请一并交出,由宋夫人收管。这是群雄公决,任谁不得异言。”
张无忌正在调匀内息,鼓动九阳真气,治疗重伤,渐渐入于返虚空明的境界,猛听得那老僧说到“金毛狮王谢逊交由峨嵋派掌门人宋夫人处置”这句话,心头一震,险险又是一口血喷将出来。赵明坐在一旁,全神贯注的照料,见他突然身子发抖,脸色大变,明白他的心意,便柔声说道:“无忌哥哥,义父若是由周姊姊处置,那是最好不过。她适才不忍心下手害你,可见对你仍是情意深重。她既盼你重舍旧好,决不能害了义父,你尽管放心疗伤便是。”无忌一想不错,心头大宽。眼见太阳正从山后下去,广场上渐渐黑了下来。
只听那老僧又道:“金毛狮王谢逊,囚于山后某地。今日天时已晚,各位想必饿了。明日中午,咱们仍旧聚此地,由老衲引导宋夫人前去开关释囚。那时咱们再见识宋夫人并世无双的武功。”张无忌、杨逍、范遥等都向赵明望了一眼,心中都道:“果然是你料得不错。少林派暗中另有阴谋。周芷若武功再强,却也不能打败渡厄等三位高僧,只怕她非送命在小山峰上不可,仍由少林称雄逞强。”这时周芷若已奔回竹棚,察看宋青书的伤势。群雄见周芷若虽是夺得了“武功天下第一”的名头,此间大事却未了结,心中各有各的打算,谁也不下山去。那老僧又道:“各位英雄听着:各位来到本寺,均是少林的嘉宾,各位相互间若有恩怨纠葛,务请瞧在敝派薄面,暂忍一时,请勿在少室山上了结,否则便是瞧不起少林派了。各位用过晚饭以后,前山各处,尽可随意游览。后山是敝派藏经授艺之所,请各位自重留步。”
当下范遥抱起张无忌,回到明教自搭的茅棚之中。无忌所受掌伤虽重,但服了九粒他平时炼制的灵丹,再以九阳真气输导药力,到得深夜二更时分,吐出三口瘀血,内伤尽去。杨逍、范遥、俞莲舟、殷利亨等均是又惊又喜,均赞他内功修为实是罕见罕闻,常人受了这等重伤,纵有高手调治,至少也得将养一两个月,方能去瘀顺气,他却能在几个时辰内痊可,若非亲见,当真难信。
无忌吃了两碗饭,将养片刻,站起身来,说道:“我出去一会儿。”他是教主之尊,既不说什么事,旁人自也不便相询。殷利亨道:“你重伤刚愈,一切小心。”无忌应道:“是!”见赵明脸上神色极是关怀,向她微微一笑,意思说:“你放心吧!”真气流转,精神为之一振,迳到少林寺外,向知客僧人说道:“在下有事要见峨嵋掌门,相烦引路。”那知客僧见是明教教主,心下甚是害怕,忙恭恭敬敬的道:“是,是!小僧引路,张教主请这边来。”引着他向西走去,约莫行了里许,指着几间小屋,道:“峨嵋派都住在那边,僧尼有别,小僧不便深夜近前。”其实他是深怕张无忌又去和周芷若动手,这当世两大高手厮拚起来,自己一个不巧,便受了池鱼之殃。无忌笑道:“你若是回去说起此事,惊动旁人,我不如点了你的穴道,在此等我半夜如何?”那知客僧忙道:“小僧决不敢说,教主放心。”急急忙忙的转身便去。
张无忌缓步走到小屋之前,相距十余丈,黑暗中便见两名女尼飞身过来,手执长剑,拦在身前,叱道:“夤夜之中,何人驾到?”无忌抱拳道:“明教张无忌,求见贵派掌门宋夫人。”那两名女尼一见是张无忌到了,都是大吃了一惊,一名年长的女尼道:“张——张教主——请暂候,我——我去禀报。”她虽强自镇定,但声音发颤,转身没走了几步,便摸出竹哨吹了起来。
峨嵋派今日吐气扬眉,在天下群雄之前,掌门人力败当世三位高手,吓得数千须眉男子无一敢上前挑战,真是开派以来从所未有之盛事。但峨嵋派今日杀丐帮二老、败武当二侠、伤明教教主,得罪的人着实不少,何况周芷若号称武功第一,不知有多少英雄恼恨妒忌,这一晚身处险地,强敌环伺之下,戒备得十分严密。那女尼哨子一响,四周立时扑出二十余人,黑夜中剑光闪动,分布各处。张无忌也不理会,双手负背后,静立当地。
那女尼进了小屋禀报,过了片刻,便即回身出来,说道:“敝掌门人言道,男女有别,晚间不便相见。请张教主回步。”张无忌道:“在下颇通医术,愿为宋青书少侠疗伤,别无他意。”那女尼一怔,又进去禀报,隔了良久,这才出来,说道:“掌门人有请。”张无忌拍了拍腰间,显示未携带兵刃,随着那女尼走进小屋。只见周芷若坐在一旁,以手支颐,怔怔出神,听得张无忌进来,竟不回头,那女尼斟了一杯清茶放在桌上,便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厅上更无旁人。一枝白烛忽明忽暗,照着周芷若一身素淡的青衣,景情甚是凄凉。张无忌心中一酸,低声道:“宋师哥伤势如何?待我瞧瞧他去。”
周芷若仍是并不回头,冷冷的道:“他头骨震碎,伤势极重,多半不能活了。不知能不能过今晚。”无忌道:“你知我医术不坏,愿尽力施救。”周芷若问道:“你为什么要救他?”无忌一怔道:“我对你不起,心下万分抱愧,何况今日你手底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