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张翠山望着殷素素,似要她开口说话。殷素素却打个手势,意思说一切凭你的主意。张翠山微一沉吟,朗声道:“谢前辈,咱夫妻俩——”谢逊点头道:“嗯,成了夫妻啦。”殷素素脸上一红,却颇有得意之色,说道:“那也可说是你做的媒人,须得多谢你撮成。”谢逊哼了一声,道:“你夫妻俩怎么样?”张翠山道:“咱们射瞎了你的眼睛,自是十分的过意不去,不过事已如此,再说一万遍致歉也是无用。既是天意要让咱们共处孤岛,说不定这一辈子再也难以回中土,咱俩便好好的奉养你一辈子。”
谢逊点了点头,叹道:“那也只好如此。”张翠山道:“咱夫妻俩情深义重,同生共死,谢前辈若是狂病再发,害了咱俩任谁一人,另一人决然不忍独活。”谢逊道:“你是要跟我说,你两人若是死了,我瞎了眼睛,在这荒岛上也是活不成?”张翠山道:“一点不错。”谢逊道:“既是如此,你们耳中何必再塞着布片?”
张翠山和殷素素相视而笑,将耳中的布条也都取了出来,心下却均骇然:“此人眼睛虽瞎,耳音之灵,几乎到了能以耳代目的地步。倘若不是在此事事希奇古怪的极北岛上,他未必须靠我二人供养。”
张翠山以谢逊学识渊博,请他替这荒岛取个名字。谢逊道:“这岛山既有万载玄冰,又有终古不灭的火窟,便称之为冰火岛吧。”自此三人一猴,便在岛上安居下来,倒也相安无事,张殷二人一有空闲,便在熊洞左近种植花木,烧陶作碗,堆土为灶,各种日用物品,次第粗具。谢逊也从不来和两人啰唆,只是捧着那把屠龙宝刀,低头冥思。张殷二人有时见他可怜,劝他不必再苦思屠龙宝刀中所藏的秘密。谢逊道:“我岂不知便是寻到了刀中秘密,在这荒岛之上又有何用?只是无所事事,何以遣此漫漫长夜?”两人听他说得有理,也就不再相劝。
离熊洞半里之处,另有一个较小山洞。张翠山花了十来天功夫,将之布置成为一间居室,供谢逊居住。忽忽数月,有一日,他夫妇俩携手向岛北漫游,原来这岛方圆极广,延伸至北,不知尽头,走出百余里地,只见一片浓密的丛林,老树参天,阴森森的遮天蔽日。张翠山有意进林一探,但那玉面火猴喳喳的说个不停,只是摇头,似乎林中有什么连它也惧怕的物事。殷素素胆怯起来,说道:“连猴儿兄弟也怕,咱们别去惹祸了。”
张翠山微觉奇怪,心想:“素素向来好事,怎地近来懒洋洋的,什么事也提不起兴致来?”想到此处,心中一惊,道:“素素,你身子好吗?可有什么不舒服?”殷素素突然间羞得满脸通红,低声道:“没什么?”张翠山见他神情奇特,连连追问。殷素素似笑非笑的道:“老天爷见咱们太过寂寞,再派一个人来,要让大伙儿热闹热闹。”张翠山一怔之下,大喜过望,道:“你有孩子啦?”殷素素忙道:“小声些,别让人家听见了。”她说了这句话,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去。荒林寂寂,那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天候嬗变,这时日渐短而夜渐长,到后来每日只有两个多时辰是白天,气候也转得极其寒冷。殷素素有了身孕后甚感疲懒,但一切烹饪、缝补等务,仍须勉力而行。这一晚她十月怀胎将满,熊洞中生了火,夫妻俩偎倚在一起闲谈。殷素素道:“五哥,你说咱们生个男孩呢还是女孩?”张翠山道:“女孩像你,男孩像我,男女都很好。”殷素素道:“不,我喜欢是个男孩子。你给他先取定个名字吧!”张翠山道:“嗯。”隔了良久,却不言语。殷素素道:“五哥,这几天你有什么心事?我瞧你心不在焉似的。”张翠山道:“没什么。想是要做爸爸了,所以喜欢得胡里胡涂啦!”
他说这几句话时,本是玩笑之言,但眉间眼角,隐隐带有忧色。殷素素何等聪明,如何瞧不出来,柔声道:“五哥,你若是瞒着我,只有更增我的忧心。你瞧出什么事不对了?”张翠山叹了口气,道:“但愿是我瞎疑心。我瞧谢前辈这几天的神色有些不正。”殷素素“啊”的一声,道:“我也早见到了。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凶狠,似乎又要发狂。”张翠山点了点头,道:“想是他琢磨不出屠龙刀中的秘密,因此心中烦恼。”殷素素泪水盈盈,说道:“本来咱俩拚着跟他同归于尽,那也没什么。但是——但是——。”
张翠山搂着她的肩膀,安慰道:“你说的不错,咱们有了孩子,不能再跟他拚命。他好好的便罢,若是再行凶作恶,咱们只得给他杀了。谅他瞎着双眼,终究奈何咱们不得。”
殷素素自从怀了孩子,不知怎的,突然变得仁善起来,从前做闺女时一口气杀几十个人也不贬眼睛,这时变便是杀头野兽,也觉不忍。有一次张翠山捕了一头母鹿,两头小鹿一直跟到熊洞来,殷素素一定要他将母鹿放了,宁可大家吃些野果,挨过两天。这时听到张翠山说要杀了谢逊,不禁身子一颤。
她偎倚在张翠山怀里,这么微微一颤,张翠山登时便觉察了,温柔地一笑,说道:“但愿他不发狂。素素,我们的孩子叫作『念慈』,你说可好?让他大了之后,一直记得妈妈这时候仁善慈悲的心肠,是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叫这个名字。”殷素素点了点头,心中很感舒畅,道:“从前,我每杀了一个人,总算是觉得很高兴,但这时想来,心头起了个仁慈的念头时,却比杀人更加欢喜些。只是我从前不会慈悲,那也无从比较起。咦,你又在想什么啦?”张翠山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殷素素道:“不错,倘若他真的发起狂来,却怎生制他?咱们有猴儿兄弟作帮手,跟在冰山上时是大不相同了。”
张翠山道:“火猴虽然灵异,但它也未必能全懂咱们的说话,缓急之际,未必可靠,须得另想法子。”殷素素道:“咱们给他进食物时做些手脚,看能找到什么毒物——不,不,他不一定会发狂的,说不定咱俩瞎疑心。”张翠山道:“我有一个计较。咱俩从明儿起,移到内洞去住,却在外洞中掘一个极深的坑道,上面铺以皮毛软泥。”殷素素道:“这法子好却是好,不过你每日要出外打猎,若是他在外面行凶——”张翠山道:“我一个人容易逃走,一见情势不对,便往危崖峭壁上窜去,他瞎了双眼,如何追得我上。”
第二日一早,张翠山便在外洞中挖掘深坑,只是没有铁铲锄头,只得以天生的树枝当作木扒,实在是事倍功半。好在他内力浑厚,辛苦了七天,已挖了三丈来深,眼看谢逊的神气越来越是不对,时时拿着屠龙刀狂挥狂舞。张翠山加紧挖掘,预备挖到五丈深时,便在坑洞底周围插上削尖的木棒。这深坑底窄口广,他不进来侵犯殷素素便罢,只要踏进熊洞,非摔落去不可。
这一日午餐之后,谢逊只在熊洞外数丈处来回徘徊。张翠山不敢动工,生怕他听见响声,起了疑心,可是又不敢出外打猎,只守在一旁,瞧着他动静。但听得谢逊不住口的咒骂,从老天爷骂起,一直骂到西方佛祖,东海观音,天上玉皇,地下阎罗,再自三皇五帝骂起,尧舜禹汤,秦皇唐宗,文则孔孟,武则关岳,不论那一个大圣贤大英雄,全给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谢逊学问渊博,精通史事,这一番咒骂,张翠山倒是怔怔的给听得甚有兴味。
突然之间,谢逊破口大骂起武林人物来,这一次自华陀创设五禽之戏起始,少林派达摩老祖,岳武穆神拳散手,全给他骂得一钱不值。可是他倒也不是一味谩骂,于每一家每一派的缺点所在,却也确有真知炙见,一贬一斥,往往一针见血。只听他自唐而宋,逐步骂到了南宋末年的东邪西毒、南帝北丐中神通,骂到了郭靖杨过,猛地里辞锋一转,骂起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来。
他辱骂旁人,那也罢了,这时大骂张三丰,张翠山如何不怒?正要反唇相稽,谢逊突然大吼:“张三丰不是东西,他的徒弟张翠山更加不是东西,让我捏死他的老婆再说!”纵身一跃,掠过张翠山身旁,奔进熊洞。张翠山急忙跟进,只听得喀的一声,谢逊已跌入坑中,可是坑底未装尖刺,他虽然摔下,并没受伤,只是出其不意,大吃了一惊。张翠山顺手抓过挖土的树枝,只见谢逊从坑中窜了上来,兜头便是一下猛击下去。谢逊听风声,左手翻转,已抓住了树枝,用力向里一夺。张翠山把捏不定,树枝脱手,这一夺劲力好大,他虎口震裂,掌心也给树枝擦得满是鲜血,谢逊跟着这一夺之势,又坠入了坑底。其时殷素素即将临盆,早已腹痛了半日,她先前见谢逊逗留在洞口不去,不敢和丈夫说知此事。因若是给谢逊听到了,他想自己动弹不得,少了一层顾忌,更易及早发难。这时见张翠山和他动手,一根树枝又被夺去,情势危急之中,顾不得腹痛如绞,抓起枕头边的长剑,向张翠山掷了过去。张翠山抓住剑柄,暗想:“此人武功高我十倍,他再窜上来时,我出剑劈刺,仍是非被他夺去不可。”情急之下,突然动道:“他双目已盲,所以能夺我兵刃,全仗听着我兵刃劈风之声,才知我的招势去向。”
刚想到此节,只见谢逊哈哈一笑,又提气纵跃而上。张翠山看准他窜上的来路,以剑尖对住他的脑门,紧握不动,只听得擦的一声响,谢逊一声大吼,长剑已刺入他的额头,深入数寸。原来张翠山持剑不动,谢逊这一跃上势道极猛,正是以自己脑门硬碰到剑尖上去,长剑既然纹丝不动,绝无声息,谢逊武功再好,如何能够知晓?总算他应变奇速,剑尖一碰到顶门,立即将头向后一仰,同时急使“千斤墬”功夫,再行落入坑底。只要他变招迟得一霎之间,那长剑从脑门中直刺进去,立时便即毙命。饶是如此,头上也已重伤,血流披面,长剑刺在他额头之上,不住颤动。谢逊拔出长剑,撕下衣襟裹住创口,头脑中一阵晕眩,自知受伤不轻,可是他狂性已发,从腰间拔出屠龙刀来,急速舞动,护住了顶门,第三度跃上。张翠山举起大石,对准他一块块投去,却均被屠龙刀碰开。但见刀花如雪,寒光闪闪,谢逊飞出深坑,直欺过来。张翠山一步步向后退避,心中一酸,想起今日和殷素素同时毕命,竟是不能见一眼那未出世的孩儿。
谢逊防他和殷素素从自己身旁逸出,一出熊洞,那便追赶不上,当下右手宝刀,左手长剑,使动大开大阖的招数,两丈方圆之内,尽数封住,料想张殷二人再也无法逃走,疯狂的心中大喜无已。蓦地里“哇”的一声,内洞中传出一响婴儿的哭声。谢逊大吃一惊,立时停步,只听那婴儿不住啼哭。张翠山和殷素素知道大难临头,竟是一眼也不再去瞧谢逊,两对眼睛一齐爱怜横溢地瞧着这个初生的婴儿,那是一个男孩,手足不住扭动,大声哭喊。张殷二人知道只要谢逊一刀下来,夫妻俩连着婴儿便同时送命。二人一句话不说,目光不肯斜开一斜,能够看得一霎,便是多享一分福气。
夫妻俩已是心满意足,终于,在临死之前的一刻,能够看到了和自己血肉相连的孩子。他们已不去想自己的命运。能够保护婴儿不死,自是最好,但他们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此竟连这个念头也没有转。婴儿在大声哭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