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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理也不理,嗤的一声,便撕破了杨不悔身上衣服,手一伸,从靴子里拔出一柄牛耳尖刀来,笑道:“很久没吃这么肥嫩的小羊了。”提着杨不悔,便到一旁去宰杀。又有一名汉子拿了一只土钵,跟在身后,说道:“羊血丢了可惜,煮一锅羊血羹,味儿才不坏呢。”
张无忌只吓得魂飞大外,瞧他们并非说笑,实是真有宰杀杨不悔之意,大叫:“你们想吃人么?也不怕伤天害理?”一名瘦得只剩皮包骨的汉子笑道:“老子有三个月没吃一粒米了,不吃人,还能吃牛吃羊么?”生怕无忌逃跑,过来伸手便揪他头颈。无忌侧身让开,左手一带,右掌拍的一下,击在他后心腰间。他武功得自金毛狮王谢逊的亲传,又自父亲处学得武当心法,这几年中虽然潜心医术,没有用功练武,但生平所习所见,尽是最上乘的武功,这一掌随手击下,便是一个习武多年的武师,也自抵不住,何况一个村汉?那汉子哼了一声,俯身在地,一动也不能动了。无忌身子一纵,跃到杨不悔身旁。那汉子喝道:“先宰了你!”提起尖刀,便往无忌胸口插下。
无忌飞起右脚,正中那人手腕,那人手上一痛,尖刀脱手飞出。无忌一招鸳鸯连环腿,左足跟着踢出,直中那人下颚。那人正在张口呼喝,下颚被踢得急速合上,将自己半截吞尖咬了下来,狂喷鲜血,晕死过去,无忌忙扶起杨不悔,便在此时,只听得背后脚步声响,又有两人向背上扑到。
张无忌身子一闪,两人已然扑空。无忌一手一个,抓住两人背脊向里一合,砰的一响,两人天灵盖撞天灵盖,同时昏去。余下一名大汉终欺无忌年幼,虽见他身手敏捷,却也并不忌惮,拔出腰刀,恶狠狠的砍杀上来。无忌双手空空,微感惊慌,左闪右避,躲开了他砍来的三刀。那人第四刀使力更猛,无忌侧身一让,那人一刀没砍中,身子便向前一跌,无忌得到良机,顺手一掌,击中在他臂部。这一尚借势借力,那汉子身子飞了起来,噗的一声,水花四溅,正好没头没脑的倒栽在铁锅之中。一大锅青草汤正在煮得沸腾翻滚,他这一摔下去,满锅热汤全罩在头脸之上,那汉子“啊”的一声都没呼出,眼见是烫得不活了,正是害人不到,反害自己。
若是事先跟无忌说明,要他和这五个汉子放对,他是万万不敢的,须知他虽自幼习练武功,却并不知自己所学到底能管什么用。但杨不悔被人抓住,明晃晃的尖刀对准她的胸口,稍一迟疑,这个小妹子即成俎上鱼肉,那里还有犹豫的余地?岂知奋力应战之下,那五个汉子竟是不堪一击,他惊魂稍定,自己也不禁呆了。
便在此时,只听得脚步声响,又有几人走进林来。杨不悔是惊弓之鸟,一听见人声,便扑在无忌怀里。无忌抬头一看,一颗心登时放下,叫道:“是简太爷、薛太爷。”原来进来的也是五人,一个是崆峒派的简捷,另外是华山派的薛公远和他个同门,这四人都是无忌手上治好的。最后一人是个二十岁上下的青年汉子,貌相威壮,额头奇阔,无忌却没见过。
简捷“哼”了一声,道:“张兄弟,你也在这里?这几人怎么了?”说着手指被无忌打倒的五名汉子,无忌气愤愤的说了,最后道:“连活人也敢吃,那不是无法无天了么?”简捷横眼瞧着杨不悔,突然嘴角边滴下馋涎,伸舌头在嘴唇上舐了舐,自言自语道:“他妈的,五日五夜没一粒米下肚了,尽喟些树皮草根——嗯,细皮白肉,肥肥嫩嫩的——”张无忌见他眼中射出饥火,像是头饿狼一般,裂开了嘴,牙齿一亮一亮,神情甚是可怖,忙将杨不悔搂在怀里。薛公远道:“这女孩的妈妈呢?”张无忌心想:“我若说纪姑姑死了,他们更会转坏念头。”便道:“纪女侠去买米去啦,转眼便来。”杨不悔忽道:“不,不,我妈妈飞上天去啦!”
简捷和薛公远等人阅历何等丰富,一听两人的话,便知纪晓芙已死。薛公远冷笑道:“买米?周围五百里地内,你给我找出一把米来,算你是本事。”简捷向薛公壤打个眼色,两人霍地跃起。简捷两双手犹似铁钩一般,牢牢抓住了张无忌双臂。薛公远左手掩住杨不悔的嘴,右臂便将她抱了起来。无忌惊道:“你们干什么?”简捷笑道:“凤阳府赤地千里,大伙儿饿得熬不住啦。这女孩儿又不是你什么人,待会儿也分你一份吃便是。”无忌骂道:“你们枉自身为英雄好汉,怎能欺侮孤女幼弱?这事传扬开去,你们还能做人么?”简捷大怒,左手抓住他双臂,右手挟脸打了他两拳,喝道:“连你这小畜生也一起宰了,咱们本来嫌一只小羊不够吃的。”
张无忌适才举手投足之间,击倒五名汉子,甚是轻易,但圣手伽蓝简捷是崆峒派的高手,一双手上练了数十年的功夫,无忌被他紧紧抓住了,却那里挣扎着脱?薛公远的两个师弟取过绳索,将无忌和杨不悔都缚了。无忌知道今日已然无幸,狂怒之下,好生后悔,当初实不该救了这几人的性命,那料到人心反覆,到头来竟会恩将仇报。简捷骂道:“小畜生,你治好了老子头上的伤,你就算于老子有恩,是不是?你心中一定骂老子,是不是?”
张无忌道:“这还不是恩将仇报?我和你们无亲无故,可是若非我出手相救,你们四人的奇伤怪病能治得好么?”薛公远笑道:“张少爷,咱们受伤之后,丑态百出,什么怪模怪样,都让给你瞧在眼里么啦,传将出去,大伙儿在江湖上也不好做人。今儿咱们实在饿得慌了,没几口鲜肉下肚,性命也是活不成的,你救人救到底,送佛送上天,再救咱们一救吧。”简捷恶狠狠的狰狞可怕,倒也罢了,这个薛公远嘻嘻的阴险狠毒,张无忌瞧着尤其觉得寒心,大声道:“我是武当子弟,这个小妹子是峨嵋派的,你们害了我二人不打紧,武当五侠和灭绝师太能便此罢休吗?”
简捷一愕,哦了一声,觉得这句话倒是不错,武当派和峨嵋派的人可当真惹不起。薛公远笑道:“这里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到你到了我肚子里,你再去向张三丰老道诉苦吧。”简捷哈哈大笑,道:“肚里饿得冒出火来啦,你便是我亲兄弟,亲儿子,我也一口吞了你。”转头向薛公远的两个师弟喝道:“快生火烧汤啊。还等什么?”那二人提起打翻在地的铁锅,一个到溪去掏水,另一个便生起火来。
张无忌道:“薛大爷,那个人反正已烫死,你们肚饿要吃人,吃了他不么?”薛公远笑道:“这几条死汉子全身皮包骨头,又老又韧,又臭又硬,天下那有不吃嫩羊吃老羊的道理。”无忌自来极有骨气,若是杀他打他,决不能讨半句饶,但这时身陷歹人之手,竟要被人活生生的煮来吃了,不由得张惶失措,哀求了几句,薛公远反而不住嘲笑:“哈哈,武当峨嵋的弟子在江湖上逞强称霸,今日却给咱们一口一口的咬来吃了,张三丰和灭绝老尼知道了,不气死才怪。”张无忌提气大喝:“薛大爷,你们既是非吃不可,将我张无忌吃了吧,只求你们放了这个妹子,我张无忌死而无怨。”薛公远道:“为什么?”张无忌道:“她妈妈去世之时,托我将这个小妹子交给她爹爹。你们吃了我,已足裹腹,明日买到牛羊米饭,就饶了这小姑娘吧。”简捷见他临危不惧,尚守信义,不禁心动,道:“怎样?”薛公远道:“饶了小女娃娃不打紧,只是泄漏了风声,日后宋远桥俞莲舟他们找上门来,简大哥有把握打发便成。”简捷点头道:“我是个胡涂蛋,从不想想往后的日子。”只见那名华山派弟子提了一锅清水回来,张无忌知道事情紧急,叫道:“不悔妹妹,你向他们发个誓,以后决不说不出今日的事来。”杨不悔迷迷糊糊的哭道:“不能吃你啊,不能吃你啊。”她也不懂张无忌说些什么,隐隐约约之间,知道他是在舍身相救自己。那个气慨轩昂的青年男子一直默然坐在一旁,不言不动。简捷向他瞪了一眼,道:“徐小舍,想吃羊肉,也得惹一身羊骚气啊。”濠泗一带,对年青汉子,称为“小舍”。那青年道:“是!”从腰间拔出短刀,说道:“杀猪屠羊,是我的拿手本事。”将短刀横咬在口中,一手提了张无忌,一手提了杨不悔,向山溪边走去。无忌破口大骂,想张口去咬他手臂,却咬不到。他走出十余步,薛公远忽然叫道:“徐小舍,便在这儿开剥吧。”那徐小舍回头道:“在溪水中开膛破肚的好,洗得干净些。”口中咬了刀子说话糢糊不清,脚下并不停步。薛公远道:“我叫你在这里,便在这里。”原来他老奸巨猾,瞧出那徐小舍神情有些不对,生怕他一个人独吞。
徐小舍低声道:“快逃!”将两人在地下一放,伸刀割断了缚住二人的绳索。张无忌道:“多谢救命大恩。”拉着不悔的手,拔足飞奔。简捷和薛公远齐声怒吼。纵身追去,那徐小舍横刀拦住,喝道:“给我站住!”
简捷和薛公远见那徐小舍横刀当胸,威风凛凛的拦在面前,倒是一怔。简捷喝道:“干什么?”那徐小舍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欺侮弱小,不叫天下好汉笑话么?”薛公远怒道:“饿得急了,娘老子也吃。”挥手向两个师弟喝道:“快追,快追!”
张无忌见杨不悔跑不快,将她横抱在手里急奔,他本已人小步短,这么一来,逃得更慢了,未出树林,便给两名华山派的弟子追上,无忌将杨不悔往地下一放。反手便是一掌,去势甚是劲急。一人举掌一挡,拍的一响,竟是将他震得倒退了几步,那人吼道:“小杂种,倒厉害啊!”两人一齐拔出单刀,砍了过来。无忌豁出了性命,在两人刀锋之中抢攻,不住口的叫杨不悔快逃。
那边简捷和薛公远也是各挺兵刃,夹攻那姓徐的青年汉子。这汉子饿了几天,早已有气无力,不似简薛二人,沿途杀人劫掠,虽然饥饿,却比他强得多了。斗了一阵,简捷刷的一刀,砍在那汉子腿上,登时鲜血淋漓。那汉子抵敌不住,手中兵刃又短,眼见再打下去,势非命送当场不可,突然提起短刀,向薛公远掷去。薛公远侧身一避,那汉子便冲了出去。简薛二人也不追赶,迳自来捉张杨二小。那汉子远远的叫道:“张兄弟休慌,我去叫帮手来救你。”简薛二人上前合围,登时将张无忌和杨不悔又缚住了。
简捷瞪眼骂道:“这姓徐的吃里扒外,不是好人,你们怎地跟他做一路?”薛公远道:“路上撞到的同伴,谁知他是好人坏人?他说姓徐,叫什么徐达。你别信他鬼话,天都快黑了,到那儿去叫帮手去。”一名华山派的弟子道:“听他口音,是凤阳府本地人,便叫些乡下人来,咱们也不怕。”简捷笑道:“凤阳府的人,哈哈,个个饿得爬也爬不动了。咱们快把两口小羊煮得香香的,饱餐一顿是正经。”
张无忌二次被擒,被打得口鼻青肿,衣衫都扯破了,怀中银两物品,都撒在地上,他心中想:“原来这位姓徐的大哥叫做徐达,此人豪气干云,实是个好朋友,只可惜我命在顷刻,不能和他相交了。”一低头,只见一本黄纸抄本掉在地下,书页随风翻动,正是从王难姑尸身上取来的那部“毒物大全”。无忌明知无幸,倒也不再作求生之想,顺眼往书页上瞧去,只见那部书正翻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