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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大婶儿从厨房出来,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问道:
“椘儿,当年咱们帮忙收敛了老爷夫人的尸骨,是不是让小姐去拜祭一下?”
林椘沉默了一会儿,道:
“大婶,那些人如今还在找着素素,怕是要斩草除根,素素还不宜去老爷夫人坟前拜祭。这事儿,大婶儿就不要说了。若是素素问起老爷夫人的尸骨,也推说不知道吧。”
梅素素的父母死于抄家,尸骨是被扔到乱葬岗的,梅大叔和梅大婶儿是趁着夜里收敛了尸骨偷偷埋了起来,倒也没人知道是他们做的。
只是凡事还是谨慎些的好。
林椘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梅大婶儿点了头,道:
“好,我知道了。”
梅大婶儿应了,转身又进厨房忙活去了。
外面有人敲门,林椘和梅大叔对视一眼,不会这么早就有人过来打听人吧?
梅大叔一瘸一拐的跑去开了门,见到来人他愣住了:
“闻人公子?”
来人正是闻人礼,他一身靛蓝细棉布衣袍,袍子上绣着几乎是同色的暗色花纹,简单华贵却不打眼,至少走在这东城区不会多么引人注目。
“梅大叔,素素起来了吗?”
昨天他就想来的,只是被妻子歪缠了一天,安排江平儿也费了他一番唇舌,今日才得了功夫过来。
梅大叔这是听出来了,梅素素极有可能是一回来就去见过了闻人礼,他忙往旁边让了让,谨慎的看了一眼门外,狭窄的巷子笼罩在浅薄的雾气中,远处的集善街上叫卖声一片,巷子里起的早的人家炊烟袅袅,也有人出去买早点,来来往往的人也不算很多,似是没人注意这里。
“闻人公子请进。”
梅大叔往旁边让了让。
闻人礼迈步进了门梅大叔刚刚关上大门,集善街上便转过来一个小厮摸样的人看着十五号的门口。偶有行人经过,那人便装做是在等人的样子。
梅婶儿看到闻人礼来很是高兴,将他让进了第一进院子的正房中堂,翻出了最好的茶叶端上来:
“闻人公子请用茶。这不是多好的茶,您将就着用。对了,老奴还做了点心,这就给您去拿。”
闻人礼见不到梅素素也不想在这里多坐,叫住了梅婶儿,笑道:
“梅婶儿不用忙了,我坐坐就走了。”
梅婶儿颇为局促的站在那里,道:
“闻人公子可别那么叫老奴,折煞老奴了。”
闻人礼道:
“梅婶儿现如今已经不是家奴了,又是看着素素长大的,当得起我一声‘婶子’。梅婶儿如今也不必自称‘老奴’了。”
梅婶儿道:
“这不是习惯了么?对了,小姐还在休息,不如老奴去叫醒小姐?”
闻人礼见梅婶儿坚持那样自称便不再多言:
“既然素素还在休息,那就让她多睡一会儿吧,我先走了。”
闻人礼起身走到门外,林椘正在院子里看书,见到他出来,叫住了他:
“闻人公子。”
“林兄弟。”
闻人礼对林椘极为客气有礼,不为别的,单就他的母亲为救素素不顾丢了性命,便值得他对林椘兄弟相称。
林椘走到闻人礼身边躬身为礼,闻人礼忙还了一礼。
林椘道:
“有无跟公子说过回京后的安排?”
“哦?”闻人礼有些意外,“素素只说回京,我便带着她来了,她并没有说要有何安排。”
林椘眸子里有微光闪过,眼睛眨了一下比闻人礼更加意外的道:
“素素是跟闻人公子进京的?”
“素素没跟你说?”
一瞬间,似是刀光剑影在两人双目中一闪而逝。
梅素素这一睡就睡到了日上三竿才醒来,乍一睁开眼,她还有些不清楚这是在哪儿呢,躺了好一会儿才理清楚了思绪,原来,回来了。
梅素素翻身下床,早就做好了饭等在门外的梅大婶儿听到动静扬声问道:
“小姐醒了?”
“嗯。”
梅素素应了一声,去拿了衣服披上。
梅大婶儿赶紧端着准备好的热水进屋,又急急忙忙的去拿了青盐和牙刷子回来。
看梅素素正坐在妆台前自己梳头,她擦了一把眼,忙上前去,道:
“小姐,让老奴给您梳头吧。”
梅素素转过头来看着梅大婶儿头上斑白的头发,道:
“婶儿……”
梅大婶儿被这一声叫的吓了跳:
“小姐这是怎么了?万不可这样叫老奴啊!”
梅素素叹了一声,道:
“如今我已经这样了,婶儿就别跟我计较什么称呼了。”
梅大婶儿没再争论,自家小姐的脾气她还能不知道?她也跟着叹气道:
“小姐这几年受苦了。”
梅素素摇摇头,不再说话。
梅大婶儿给梅素素梳了十字髻,拿了青色头绳扎了,再戴上几个银花丝的簪子:
“这几个簪子还是早年留下来的。”
梅素素岂能不知道,这簪子是母亲赏给梅大婶儿的?如今自己什么都没有了,还需要梅大婶儿拿自己的东西给她用。
“谢谢婶儿。”
梅大婶儿拍拍梅素素的肩膀,转过头拭了拭眼睛,端了青盐和牙刷,茶杯子过来伺候了梅素素洗漱。
文章正文 第十三章 来客
洗漱完了,梅大婶儿将自己做的清粥小菜端了上来:
“这是老奴做的酱菜,记得小姐小时候最喜欢吃了,还有您最喜欢吃的酱牛肉,老奴卤了一上午,这还不够味儿,这锅里还有好些呢,老奴卤上一天一夜,这就好吃了。”
“谢谢婶儿。”
梅素素夹了一块酱黄瓜,酸甜口的,略略带一点咸味儿,清脆爽口,正是自己记忆中的那个味道,弟弟也很喜欢吃呢。
她突然就哭了起来,眼泪吧嗒吧嗒的往下掉,梅婶儿慌了神,忙抓了自己的帕子往梅素素脸上擦去,擦了好半响看到帕子上沾染的油污,又手足无措的去拧了帕子过来给梅素素擦脸。
梅素素只一味的哭,初时还是掉眼泪,梅婶儿越擦,她哭得越厉害,当梅婶儿拧了帕子回来,她便一把抱住了梅婶儿的腰把脸埋在她的怀里痛哭起来。
三年.
她整整三年没有哭过,眼睁睁的看着父母兄弟在眼前倒下她没有哭;混乱之中差点儿被糟蹋,她也没有哭;奶娘为了保护她而死了,她也没有哭;久别重逢看到朝思暮想的人,她也没有哭。
今天,在梅婶儿的关心下,她哭了出来。
仿佛是要将这些年积攒的眼泪一下子流干似的,梅素素直哭了两刻钟的时间,哭的梅婶儿跟着掉眼泪,哭得林椘在一旁急的团团转。
最后,还是梅素素自己的肚子饿了,咕噜噜的叫了两声,她才不好意思的放开了梅婶儿,看着梅婶儿褐色的衣服上眼泪鼻涕糊成一团哽咽道:
“婶儿……”
梅婶儿见梅素素终于不哭了,跟着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重新绞了帕子给梅素素擦脸:
“我的小姐,你哭得老奴的心都乱了,赶紧把脸擦一擦。”
林椘在一旁笑道:
“这眼睛肿的快跟核桃了,一会儿怎么出去见人?”
梅素素白了林椘一眼,哭得太久了,鼻子也被鼻涕给堵上了,她闷声闷气的说:
“谁要出去见人了?我今儿个不出门了。”
今日她本想出去找找这京城的官媒来谋一个喜娘的差事,现下眼睛哭成这样是不能够出去见人了。
林椘摸了摸鼻子,道:
“闻人公子一大早就过来了。你在休息,他坐了一会儿就走了。我已经跟他说了你的计划,他说你们进城的时候没有避人耳目,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他便说你和江平儿交好,便搭了她的便车进京。”
“闻人公子来了?”
梅素素猛地站了起来,梅婶儿拿着帕子的手被她的肩膀撞了开去,梅素素毫无所觉的往前迈了一步,看到林椘有些严肃的目光她才转过头去看向梅婶儿,这才想起自己刚才似乎撞到了什么:
“婶儿,你怎么了?”
“没事儿,没事儿。”梅婶儿瞪了林椘一眼,看着他将目光调开方才将帕子递给梅素素:“快擦擦脸。”
梅素素接过帕子捂到了脸上,梅婶儿皱着眉头揉了揉手腕,梅素素的劲儿还挺大,林椘见状张口就要问,梅婶儿瞪了他一眼,对梅素素说道:
“小姐先用饭,我替小姐把被子晒晒。”
“哎。”
梅素素应了,擦完脸便端起碗来用饭。
她着实饿了。
却也没有忘记打听闻人礼的事情:
“闻人公子还说什么了?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过来?有没有说……”
说到这里,梅素素咬着一口米饭顿住了,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林椘一看心中就急了:
“你怎么又哭了?别哭,别哭啊。”
梅素素吸吸鼻子,拿了帕子擦了眼泪,自打见到了闻人礼,她就一直想问他父母弟弟尸身下落,只是碍于江平儿一直没机会问出口。如今到京城了,她是想早些去拜祭一下父母。
林椘犹豫了一下,道:
“闻人公子没提起过这件事。大概是怕有心人打探之下会给你带来危险。”
“闻人公子向来细心的紧。”
梅素素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呐呐了一句,便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喝起粥来。
两人一时无言,过不了多久,外头响起了梅大叔的声音:
“老婆子,有人要见小姐,你通传一声!”
梅大叔的耳朵有些背,倒也不是多严重,只是这离得稍微远点儿,他便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他往二门处这么一站,这大嗓门儿的估计隔壁院子都听到了。
梅婶儿应了一声,拍拍晒在院子里的被子进了屋子:
“小姐,外头有人要见您。”
梅素素放下碗擦了擦嘴,道:
“我这就去,婶儿备些茶点端上去吧。”
梅婶儿闻言有些局促道:
“只是……这府里准备的东西不多。好茶也没有了。”
梅素素的家里败落了,这个地方又是买给梅氏的,梅大叔梅大婶儿也不过是在这里借住而已。
当年梅素素和梅氏逃出来身上本就没有带过多少银两,还是梅氏多了个心卷了两个妆奁匣子出来。
一个留给了林椘充作这几年的家用,一个被梅氏带到了南越交给了兄嫂保管充作梅素素的用度。
情急之中拿到的东西,也不会有多么值钱,林椘省吃俭用的三年银子也没剩下多少,这家里的用度更不用说了,是能省则省。
梅素素也想通了其中的关节,林椘要念书,不可能出去做工,梅大叔梅婶儿两人年岁大了,也不能出去找活计了,这只进不出的,如今是拮据了许多。
梅素素起身到了屋里将妆奁匣子打开,将藏在夹层里的银票拿出来。
银票的数额不大,一张一百两的,一张五十两的,妆奁匣子里还有一些散碎银子。
她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将那张一百两的放到夹层里,出了内室,她将银票交给梅婶儿,道:
“婶儿,这是五十两的银票,你出去换成银子以作家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