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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身世,至少给了我一个健康的身体,我这十六年来要说躺在床上昏迷的人事不知的,除了那次被上刑外,还真没其他的。可是如今我觉得我简直是一无所有,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也死去了,除了苏夏,我不知道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可是就是苏夏,才支持着我必须活下去。
烧的迷迷糊糊的时候,我知道暖阳来看过我,因为她一屁股坐到了我的身上,那熟悉的触感和压力让我立刻知道了是暖阳。容弦偶尔来看了我几次,我不贪心,他能来看已经很不错了,毕竟我始终是要死的。而至始至终陪在我身边的人,是沐温泽。
半夜偶尔清醒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他冰冰凉的手一直贴在我的额头上。几次迷蒙间只听到谁在喊“薏仁薏仁”,那声音和叫魂似的悲摧,挠的我恨不得坐起来大吼我还没死呢,可是眼皮沉重,身体也软绵绵的,只能任由这阴魂不散的声音一直在我耳边荡来荡去。
第三日上,我终于醒过来了。
沐温泽一脸憔悴,顶着两个黑眼圈兴奋的一跃而起:“三姐,你终于醒了!”
我醒后的第一句话是:“温泽,我要我们活下去。”
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去我娘亲的坟前祭拜;只有活下去,才有可能和苏夏在一起;一切可能的前提都是活下去,只是我没想到,可能让我们活下去的机会竟来的这么快。
26计划
这个机会也是容弦告诉我的。
这是我病好后他第一次来看我,我可以理解他的心情,一方面他把我当做亲妹妹,顾及着兄妹之情;另一方面他又是一个帝皇,需承担起作为一个帝皇的责任。从这一点来说,他远不及老头子的狠戾冷酷,幸而有一个韩竹浮在他身边,不然以他那一副软心肠,这个上位的位置他是坐不稳的,所以我不怨容弦,也不恨韩竹浮。
这么一想,我自己都被自己宽广的胸怀感动了。
容弦大约是把自己当做死刑犯处死前最后那一顿丰盛的晚餐了,我笑,如果真要这么比喻,那他岂止是丰盛,他简直是饕餮盛宴。
饕餮盛宴开口说话了:“西夜和琉璃的联盟军已经往谙暖的边境线进发了,谙暖和锦瑟的军队择日也要启程了,战争要开始了。”他叹气,显然是很不愿意见到这样的事情。我知道容弦是打算做一个明君的,战争这种劳民伤财生灵涂炭的事情,他自然是不愿意的。
我口拙,做不来安慰人的事情,于是我问:“两方都是派谁出战?”
容弦说:“我们这边是柳童和容煌……”
我失望的叹气,我以为会是苏夏的。但是失望之余又觉得庆幸,幸而不是苏夏,看样子苏漩湖的心还是偏向自己胞弟的,竟然忍心派自己刚成亲不久的男后上战场。我对这素未谋面的苏漩湖女皇的敬意,上升到了另一个层次。
“敌方那边,是西夜国曾经的三殿下如今的太子,以及——沐止薰。”
我剧烈咳嗽,万分不可思议:“你说谁?沐止薰?”
容弦不愧是帝皇,比我淡定:“是他。”
我望天,我是知道沐止薰的鞭子耍的不错,但是不知道他还能领兵打仗,原来他除了欺负我这等弱女子外,还是有点别的用处的。
容弦又陪我坐了一会儿,便告辞了,想来是事务繁多,能抽空陪我已属不易。我也巴不得他赶紧走,他要再磨叽一会儿,我怕韩竹浮非得找上门来把我大卸八块。经过那一次,我算是知道了,韩竹浮对容弦的那种感情,堪与那位龙阳君相媲美,不是我等人可以去破坏的,我庆幸当初没有喜欢上容弦,否则无异于走上一条不归路。
容弦走了以后我开始和呱呱交流感情,知道时日无多以后,我对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惜。我把时间安排的十分合理,早上写一篇随笔,当做遗言也好感怀也好,其中大多数都是给苏夏的,少数是给沐温泽的,零碎的几篇是给暖阳和容弦的,我伤感的嘱托容弦,在我死后把我这些胡言乱语交给苏夏;写完随笔我和呱呱交流感情;和呱呱相亲相爱以后,我去找沐温泽交流感情;沐温泽完了以后是暖阳,基本上白日里就这么过去了。晚上的时候我想我娘亲,什么都想,她的神态她的动作,更多的是想到她教给我的金玉良言。躺在床上的时候我右手去抚摩左手的镯子,那是娘亲留给我唯一的东西,我渐渐养成习惯,一思念娘亲就去摸镯子,然后昏昏沉沉睡去。于是这么一天就在交流感情中过去了。
我这珍惜时间的安排举措没有实施多久,就被沐温泽和暖阳抗议了,沐温泽说:“三姐,你不要这么煽情行不?要死我们一起死,你非得弄的托孤一样的作甚?”
暖阳说:“薏仁姐姐,你真矫情,太肉麻了,这种举动不适合你。”
我怒了,我虽然知道自己平常皮糙肉厚迟钝强壮,但偶尔想学养在深闺里的小姐那样伤春悲秋感怀一下都不行么?他们俩没有理睬我。到了后来,连呱呱见了我都颠着翅膀企图扑腾上天。于是我静默了,天天把对苏夏的思念之情写在纸上,只恨自己不会丹青不能把苏夏的一颦一笑画下来以供自己意淫无数。
几天后,容弦让小良子传来消息:谙暖军队将于三日后启程,望我和沐温泽也准备好行李随军一同出发。
那天夜里我一夜无眠,在黑暗中瑟瑟发抖,我是真的怕死啊。我翻来覆去想了半天,突然想到容弦说这次琉璃国派出的人是沐止薰,沐止薰沐止薰……我念着,突然想到一个主意,当下激动的从床上一跃而起赤着脚绕着桌子转了好几个圈,沐止薰啊,我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觉得你的名字是如此的可爱,我念着这名字,觉得简直像是在念叨情郎一般,连苏夏都不曾这么被我念过。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冲到容弦的衍星殿去找他商量事情,结果想必他是刚刚起床,睡眼惺忪的打着呵欠,一头乌发散在明黄色亵衣上,衣服还宽松的敞着露出一片胸膛。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觊觎容弦美色的心思,但是显然随立在旁的韩竹浮不是这么想的,他一把冲过去掩住容弦的衣襟,大怒:“你给我出去!”
我慌不择路的转身就逃,还被从里面摔出来的一个什么东西砸了一踉跄,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一个铜脸盆,在地上咣咣咣的乱转。
我骇然而立,韩竹浮一脸怒气的出来:“你大清早的擅自闯陛下的寝宫所为何事?”
我张口结舌:“可是韩大人你比我更早啊!”
韩竹浮的脸上快速的涌起不自然的潮红,恶狠狠的看着我:“我是有事要向陛下禀告。”
我不是故意要跟韩竹浮顶嘴,真的,可是:“我也是有事啊。”
韩竹浮脸色发青,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
容弦在里面说:“韩爱卿,让永仁公主进来吧。”
这次我学乖了,进去的时候低着头盯着琉璃砖的地面,眼神绝对不向容弦扫上一眼。
他问:“薏仁,你有何事禀告?”
我说:“请陛下允许我上战场。”
韩竹浮冷冷的说:“你本来就是要上战场斩于军前的。”
“不不不,我是说,请陛下允许我和将士们一起作战。”
容弦皱眉头:“薏仁,你会作战吗?沙场不是儿戏,届时没有人有多余精力去顾及一个姑娘家。”
我说:“对方的将军是沐止薰,我和他在一起长大十六年,虽然他很不待见我,但是我有把握能多少分散一点他的注意力,如果我不行,还有沐温泽,沐止薰疼爱沐温泽,过去十四年来处处护他,想必他看到我们必定有所触动。只要这一瞬间,他的注意力被分散,柳大人和安亲王就能生擒他,生擒不行,也可以立斩。总之擒贼先擒王,如果沐止薰被败了,敌方必定士气大败。”
容弦又开始敲桌面了,我头疼的听着那一下一下的叩击木头的声音,觉得心烦意乱,这是我想到的能够保住我和沐温泽命的唯一一个方法,如果这个也不行,那我就认命了,能早点下去陪我娘也挺好。
容弦像是在思考这个方法的可能性,说:“薏仁,他是你二哥——你不怕他因此丧命?”
我说:“能生擒自然最好,死了的话也没关系,他欠我娘一条命。”
容弦说:“也许其中有所误会?”
“即便不是他干的,我娘平日里对他这么好,他也该照拂一下我娘,起码不能让周公公去折磨她!”我不知道我在容弦和韩竹浮眼里是不是很冷血,可是一想到我娘我就开始偏执的钻牛角尖,我对沐止薰产生了一股极大的恨意,他怎么鞭笞我没有关系,可是他不该那样对我娘!
容弦说:“既如此,我们可以试试。薏仁,你有什么要求?”
我说:“如果我成功了,请放我和沐温泽一条活路。”
韩竹浮皱眉。
我继续说:“杀我和沐温泽,也无非是要鼓舞士气挽回颜面,如果沐止薰落马,不仅谙暖国的脸面挽回了,而且极有可能打赢这场战役。杀了我和沐温泽,没有任何实际的效果,如果这个方法奏效了,那远比我和沐温泽两条命值钱。”
容弦点头:“好,孤答应你。倘若沐止薰被我们生擒,孤可以给你和沐温泽一个假身份,你们可以开始新的生活。”
我得了容弦的承诺,欢天喜地,虽然前途未知,但好歹是有一条生路了。从衍星殿出来的时候,韩竹浮与我并肩走着。
他低低的说:“永仁公主,上次的事,冒犯了。”
我骇了一大跳,当真是受宠若惊蒙及大惠,想了半天知道他是为了上次在我果香阁摔杯子的事情道歉,连忙摆手:“不敢不敢。韩大人一心为国,忠义无双,薏仁很是佩服。”当然这是场面话,我说了我理智上能接受,但我情感上不能接受,其实我还是很有些怨气的。
他笑了笑:“永仁公主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不过了,永仁公主,你冰雪聪明,日后定会欢喜的过一生。”
我对他说的“欢喜的过一生”很是嗤之以鼻,但是对那句“冰雪聪明”却很受用,可是如今的沐薏仁已不是当初那个听到他说“我的名字全身都是宝”就固执的认为他是好人的沐薏仁了,所以即使他赞我“冰雪聪明”,我的怨气还是没有全部湮灭。
他想必也明白我的想法,笑了笑没有说话,走了。
我去落潮楼里找沐温泽,跟他说我们要启程了。我没和他说我跟容弦定的计划,沐温泽心善,未必肯用沐止薰的命来换自己的命,所以这等事情,只要我做就好。
27三蘅先生
距离上次离开琉璃国来谙暖国的长途跋涉还不到一年,我又跟着柳童率领的谙暖国军队跋涉在路上了。这次我们去的地方,是谙暖国和琉璃国的边境线。
柳童说,那延绵的一片边界叫做混搭儿地区,没有官员驻扎,大多数是谙暖国和琉璃国的混居国民,后来也陆陆续续有西夜国和锦瑟国的人在那地方落地生根。四国人本是操着不同的口音有着不同的习俗,后来一代代定居下来,语言和文化都大同了,反而形成了自己独有的混居文化,因为这混搭儿地区由来已久,派去的官员被当地百姓视若无物,再则混居的百姓都相安无事,因此只要不闹出什么大乱子,谙暖国也就睁一眼闭一眼,允许这国中之国存在了。
他噼里啪啦讲着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正坐在囚车上啃一个馒头。没错,就是囚车。今时不同往日,再没什么马车可让我坐了,我和沐温泽一人坐在一个木笼子里,像是两个猿猴一样供人参观,这下子,我算是彻彻底底的落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