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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丰神朗朗的模样,狭长有神的眸子,含笑的时候眼波都是长长渺渺的,薄唇弧度弯的刚刚好,这样的容色瞧得书湘脸红心跳起来,直到他打开门头也不回大步流星去了,她还恍恍如在梦中。
走到花树下仰起脖儿看月亮,月中依稀浮现出赫梓言的眉眼,他刚儿那轻薄肉麻的话复在她耳边响起来——
“你只有一宗儿事要做…全心全意的想我。我在关外有人思念着,才不会寂寞。”
“这是情话儿么?”
书湘对着月亮怅怅然地自说自话,把身子靠在桂树上,枝头缓缓飘下几朵小巧的花,她蹲下去捡起来放在掌心里嗅嗅,芳香馥郁,月色皎然,拾花人面色悄然间也羞答答。
感慨够了,书湘收拾了心情往后殿里走,茗渠已经照顾着小皇子睡下了,正翘首立在廊庑下盼着她们姑娘。
书湘甫一过来她就道:“您没事儿罢?我才偷摸着过去前头,”她咳了咳,“我瞧见姑娘跟赫三爷在一处呢,您也真是,这要以后没个结果,岂不自苦?”
“行乐须及时,你呢……不懂得这里头的滋味。”书湘边说边走进内殿瞧了瞧睡熟的小皇子。
奶娃娃就是奶娃娃,小嘴儿微微嘟着,眼睫纤长浓密,一脸的剔透纯洁,完全不知道自己处境是怎样,永远睡得黑甜。
真叫人羡煞。
她睡不着,和茗渠两个围着锦被靠在外间软榻上说话。
这一夜过的漫长,两人都睡意朦胧之际,茗渠忽道:“姑娘这么样一心一意把心都托付出去了,万一回头还是得进宫伺候皇上呢?”她总担心这个。
书湘揉了揉鼻子,睡眼惺忪看了茗渠一眼,也不知梦呓还是怎么,吞着声儿道:“若果真到了那样的境地,那就是我宁书湘的命。自古嫁夫从夫,我还能再想着别人么?那肯定不能够——”
这本是无心的对话,没曾想到头却险些儿真面临上那样不堪的境况。
茗渠细心地半起身为姑娘盖被子,自己也侧过身躺下。
她想着姑娘在这事儿上不是死心眼儿就成,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戏文里都是啊,才子佳人的不外如是,能走到一起才是本事。
……
数日后,赫梓言果然离京,封从一品建威将军,挂印出征,率军二十万支援前线将领。
大懿关外是骁勇善战的突格人,从去年至今已占领边境三座城池,突格人生性粗犷残暴,所过之处无一活口,便是老弱妇孺也不放过,犹如蝗虫过境。
前方将士的粮草线路叫突格可汗哈兰尔截了去,杨将军支撑至今已再难坚持,这才八百里加急派人回京——根本就等不到溥徳帝的秋后御驾亲征了!
京中虽富丽繁华如往昔,然私底下却也人心惶惶,毕竟突格可汗哈兰尔的名头不小,老一辈都知道突格的上一任可汗曾经领兵直攻到了皇城下头,那时多亏了有老侯爷赫幕在,可现如今赫幕已然入了土,赫家派出个孙儿上战场是怎么回事?
赫家当真无人了吗,听说那赫家世子爷过去还是在书院里念书的书生,这一个书生怎生带兵领将呢?着实的叫人悬心啊!
人们的议论传到了皇宫里,老皇帝才死,外头又叫突格人逼得缺失重要的三座城池,军心不稳,民心也不稳,姜池在皇宫里镇日地冷着脸。
处理完溥徳帝丧仪已经好几日,他初登大宝,收拾了先帝之前留下的烂摊子,老皇帝晚年热衷声色犬马,纵得底下官员不乏大肆贪污敛财的,上梁不正,下梁岂能不歪。
姜池甫一上位便接连抄了好几位朝中大员的家,抄出来的银钱古玩悉数充数国库。
再者便是那些昔日同他不睦的,一朝皇帝一朝臣,识相的先前瞧出了苗头早便辞官归隐了,剩下的各地方上只要是溥徳帝喜欢的官员,都叫姜池寻了错处,罢官的罢官,流放的流放。
在这样雷厉风行的高压下,宁氏成了唯一一个先皇重用并且喜欢的,却还暂安然无恙的氏族。
而书湘被关在内宫里不晓得外头情况,只隐约知道战事紧急,赫梓言临危受命之下早已离京了。
她记挂他的安危,倒不那么在意自己的处境了。
姜池也是忙过了头,这才想起来先前随着薛贵妃一同被软禁在朝露宫的宁书湘。同时被想起的,还有因薛贵妃自缢后他尚未决定如何处理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九回
书湘等同于是陪着小皇子被软禁的;朝露宫里头一日三餐供应不缺,这几日小皇子闹了几回要找母妃;可怎么也找不见,熟悉的地方并没有母亲的身影;他感到很奇怪。
“湘儿哥哥,你说母妃陪父皇到外头玩儿去了,是真的么?”
姜佑吧嗒吧嗒手指;然后把手指头从嘴巴里拿出来;一尾长长的口水垂挂在他下巴上,他甩了甩脸,很是不悦地道:“怎的母妃出去玩儿也不带上佑儿呢,佑儿也喜欢玩;佑儿最讨厌呆在这里了!”
薛贵妃一直就不准许宫人带小皇子出去;谁能想回到呢,她防范的是姜池加害于自己的儿子,哪成想最后死在这上头的却是她自己。
书湘从茗渠手上接过帕子给小皇子擦口水,她蹲下和他保持着平视,奶娃娃晶亮亮的瞳孔里露出一点儿怨怼。书湘把帕子拿给茗渠,转而抱起他围着小院兜圈子,小孩子是兴头上来想一出是一出,很快便忘记自己方才在念叨什么。
书湘哄了他一会儿姜佑也就不念叨着找母妃的事情了,他安分下来,她们却更为不安。
关了这些日子,把人都关的没了脾气。
秋天真是个寂寥的季节,树上叶儿黄了枯,枯了落,落成泥。人也提不起精神,他们回到后殿里,茗渠在小厨房煮了茶汤拿上来,这时候天气隐约已经犯了寒,即便不吃茶,拿着暖手也是好的,手上暖了指不定心里头也能暖和呢。
小皇子一个人抓着毛笔在宣纸上横划竖画的,不成个文字,也不是正经画儿,书湘看他每日这样倒是自得其乐的,心里却有些酸胀。
小孩子都是思念母亲的罢,就好比她现下是这么大的人了,这些日子都不止一回在梦里梦见大太太了。大太太是个要强的性儿,现今在府里不知如何了,药都按时吃了不曾,薛家倒台了,府里那帮子势利眼还不知要怎样作践人… …
“姑娘,又想家了?”茗渠在她身畔坐下,两人目光都愁愁的,短短的十来日像是吸光了她们的朝气蓬勃。
茗渠忽然在脑门儿上一拍,鬼鬼祟祟地道:“我就说这宫里头不干净罢!您还不信,眼下怎么着,走背字儿啊,这会子里头的人出不去,外头的人进不来,姑娘在里头想老爷太太,老爷太太必定也是想着姑娘的,这要能立马儿出去就好了。”
她的话倒叫书湘眼睛一亮,她不是悲观的人,立起身手背在身后踱了几步,盈盈笑道:“茗渠,我怎么把皇后娘娘忘了。娘娘是个好人,小时候她就疼我,不管太子…不,”书湘意识到自己嘴里的太子已经是现如今的皇帝了,突然就觉着不适应,她抿抿唇,复坐下喝了口茶,这才道:“我是这么个意思,横竖咱们也出不去,这眼下阖宫里能指望的就只有皇后娘娘了,别的不消说,只在小皇子一事上,我想皇后娘娘是不会纵容皇上作恶的——”
茗渠早已呆在那里,书湘话不及说完,背上猛的一寒,仿佛身后来了什么人。
这么多天除了送饭的小宫女就没见过别人了,茗渠呼啦一下就跪在地上,口呼“皇上万岁!”。书湘起先是背坐着的,这会子吓得腿上没力气。
她不知道自己那话姜池都听见没有,只努力摆出淡然貌随着茗渠一同跪下请安,两眼低低垂着,余光里姜池的描金龙纹靴一步一步走将进来了。
“要去找我母后?”他发出冷冷的嗤笑声音,“朕的母后岂非是太后娘娘么,这眼下朕还并没有立后,书湘要找皇后娘娘,可别找不见人。”
书湘恍然,刚儿竟忘记姜池是皇上了,昔日的皇后自然也便成了太后。
她把头垂得更低,姜池冷然一笑,带着那样的笑弧走到了书案前,小皇子一见着哥哥来了早已放下毛笔,高高仰着脑袋奶声奶气地道:“皇兄,你是来接佑儿出去玩么?”
“正是。”姜池把姜佑抱起来,理了理他的鬓发,笑道:“这几日好么,佑儿有没有想念母妃呢?”
姜佑歪着脖子寻思一会儿,声音也带上了撒娇的意味,扁着嘴巴道:“想,夜里入睡前特别的想,可是湘儿哥哥告诉佑儿母妃出去玩了,所以佑儿暂时不能见到母妃了。”
姜池若有所思地瞥了跪在那边一动不动死人一样的宁书湘一眼,唤了外头一个太监进来,低头对弟弟道:“佑儿倘或真那么想念你母妃,也不是没法子的。毕竟是朕的弟弟,朕实在不忍心见你如此小的年纪就没了亲生母亲在身边照料,怪惹人心疼的… …”
他稍一顿,把小皇子放进那太监怀里抱着,自己掸了掸袖子,视线茫茫望向远方,“不如一同去罢,薛贵妃黄泉路上也不孤单了。”
听清姜池那一句话,空气顷刻间冻结了似的。
书湘错愕地抬头看过去,他站在隔扇前,侧影上镀了一层微光,眼睫向下垂着,唇角弯起的弧度竟同赫梓言有几分类似… …
她眨了眨眼,心道自己糊涂,姜池这样为登上皇位不择手段的人,何止是冷血无情,他只是生得一副人面的好皮囊罢了,其实里头早发臭腐烂了。
“书湘这样看着朕做什么?”姜池的视线不知何时落在跪在地上的书湘脸上了,她看他的目光和以往不同,仿佛是害怕,但其中又掺杂了不屑,似乎还有更多。
“真有意思,你的胆儿较之小时候竟大了许多么。”他慢慢走到她跟前,居高临下看着她,“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倒也不是不能够,书湘是朕少年时候的伴读么,也算有缘。你带给朕那许多的乐子,朕还不曾谢过你。”
书湘转眸看太监手里尚懵懂无知的小皇子,姜佑也看向她,小脸上漾起一个软乎乎的笑容,“湘儿哥哥,皇兄要带佑儿找母妃去了,你陪佑儿一道去么?”
“我… …我同你皇兄有话儿说,佑儿乖乖的,跟公公出去晒晒太阳罢。晒了太阳身上就暖了。”
姜池摆摆手,那太监就抱着小皇子出去了。茗渠抬了抬身子,瞧眼下这情势,自己也是要出去的了?可是她哪里能放心姑娘一个人在这里,虽说面前这人是一国之君,可茗渠这么些年来还从未遇到过如此给人以压迫感的男人。
她们姑娘能对付的过来么?
然而即便明知皇上不好对付,却也不能放着小皇子不管。
书湘拿手在姜池视线之外推了推她,意思是叫她出去。触怒了天颜可不是好玩儿的。茗渠心里也畏惧,再三用眼神示意书湘,实在不能够倒也别把自己搭进去,这才躬着身子退到门外去。
姜池见不相干的人都已经出去,踱着步儿去把殿门关上了,从隔扇外透进稀疏的天光,殿内光线不好,格外昏惨惨的。
他踅过身,见宁书湘自发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低垂着脸面沉默地立着。
“你站那么远做什么?”姜池在圈椅里落座,拿视线打量她。她听到他的声音似是犹豫着,很慢很慢地向他挪过来。
他偏了偏头,一手支颐道:“想说什么还是快说的为好,如今北边战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