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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一位少尉:“连长,日军已经攻入了我们的阵地。”
艾伦从汽油桶里跳出来:“给我钢盔和冲锋枪。”他走了两步,又说:“噢,对不起,让我回去穿上条裤衩。”
艾 伦冲出洞口,端起枪一看,他可真慌了。在照明弹白森森的镁…铝光芒下,艾伦看到一副恶梦般的景象。有点儿象毕加索的《格尔尼卡》,又有点儿象戈雅的《巨人 吞食自己的孩子》,一切恐怖、狰狞、野蛮和毫无理性的东西全都汇聚在狭窄的塔纳帕格平原上,就是他这种久经战火、杀人如麻的老兵,也会毛发倒竖。
日 军发动了一次最大规模的夜袭。人数之多,无法估计,也许有六七千人。突破点选得很是地方,正是一O五步兵团第一营、第二营和突击队连的正面。那些大头步兵 们为图舒适,只拉了一条松散的防线,其中大约三百码的地方有机枪死角,也懒得动脑筋封锁。日军反正一败涂地,剩下的残兵败将只有自杀了事。他们防御松懈, 为敌所乘。
日 军的攻击前锋,是精锐的老兵。他们训练有素,潜伏到阵地二百码的地方还没被美军发现。攻击开始以后,他们立刻就突破了美军的阵地,然后拼命狂奔,夺路向海 边冲去,把一O五团的两个营冲得溃不成军。连两个陆战队炮连也被扫荡掉。李从未见过具有如此巨大动能的超级集团冲锋。任何舰炮、陆炮、机枪、手榴弹对它都 不起作用,就象是往洪水里投几块石头。日军根本就不要命,前面倒下,后面继续冲击,连伤兵也挣扎着往前爬,仿佛前进就可以进入他们的天国,
那股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声浪的人潮,终于冲到了海岸边,把“海魔”师和步兵二十七师一截为二。正面阵地上被冲垮的美军组成十几个袋形阵地,尚在奋斗,象洪水中的孤岛,情况危殆。
开始,美军的火炮对准阵地前面猛轰,把日本兵炸得尸骨横飞。后来,日军和美军混作一团,炮兵怕伤了自己人,只好打伸延射击。所谓伸延射击,立刻变成一场大屠杀。
在日军战斗部队后面,是庞大的伤兵队。他们有的撑着拐杖,有的吊着绷带,除了缺胳膊少腿者外,有的人还被打瞎了;伤兵们有的两两相扶,有的三五抱堆;有的人有枪没子弹,有的只有一把刺刀,有的拿着甘蔗砍刀,有的只有颗手榴弹,还有的伤兵干脆什么也不拿。
他 们走得很慢,跳跃着,仲缩着,蠕动着,嚎叫着,哭泣着,狂笑着。他们心里也清楚根本杀不了几个美国兵,他们只是来个变相的“集体切腹”。今天夜里……一九 四四年七月六日之夜,也许是逆戟鲸群在攻击座头鲸,也许是豺狼在围猎一群绵羊,也许是杀虫剂在杀死各种昆虫,也许是极残忍的病毒在极短的时间里杀伤人类。 星夜无光,照明弹却雪亮。美军的所有舰炮和各师的105毫米炮团、t55毫米“长汤姆”炮营,把钢铁和TNT、黑索金炸药全部倾倒在这片疯狂的求死者人毯 里。一切东西都暗淡了,消失了,寂灭了。连续不断的闪光和雷鸣把那些日本伤兵,也许还有几个“孤岛”中的美国守军,不管他们生前有何思想,有何德行,有何 信仰,有何爱恋,有何罪恶,统统带到天国去……
艾伦·李少校还来不及从噩梦中醒来。几个日军就冲到了岩洞口。美军的机枪开始射击。照明弹熄灭了,也不知向黑暗中打什么。日军是老兵,悄没声地贴着岩壁,两颗手榴弹一丢,立即跳入岩洞工事和美军肉搏。
一 个中等个儿的日本军官,挥舞着寒光闪闪的战刀,只一刀就劈倒了斯塔克,其他人吓呆了,竟被他一一砍杀。艾伦在塔拉瓦早见识过日军的刀术。无奈山洞漆黑,他 也只好躲在一块岩壁后面,他手中的冲锋枪弹夹已打空,他还舍不得丢掉。除了钢盔和裤衩,他什么都没有。岩壁挺凉。他刚洗过澡,浑身还有股滑溜溜的舒服感。 而那个凶神恶煞似的日本军官就在离他五英尺远的地方。
那几个日本兵大约都负了伤,依在石墙上哼哼卿卿。那军官丢下战刀,去摆弄那挺美式重机枪。不一会儿,他就弄响了它,看来是个行家。他把枪口对准了美军的几个孤立的小阵地,不停地射击,一边还唧唧呱呱地骂着。
只有这一次机会了。
艾伦多年的突击营训练,使他行动起来象蛇一样无声无息。他悄悄向那军官接近,那军官沉浸在狂热的射击中,根本顾不上脑后。突然间,大概是一个日本伤兵尖叫了一声,那军官猛地扭过头来,艾伦猛扑上去,使出全部的断骨打法,狠狠地扭断了日本军官的脖子。
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窜出山洞,向海边狂奔。他跑在日军的冲击队伍里,中等个儿,光着膀子,戴着钢盔……日本兵也很流行戴美军钢盔,说是戴着舒服……日本兵无法认出他来,谁也顾不上他。日本人只朝有射击的地方冲,朝海边冲。他同他们混在了一起。
沙滩,弹坑,礁石,光着的脚已经被割破了,他仍然在拼命跑着。啊!大海!再没有什么东西比它对一个海军突击队军官更亲切的了。他的脚踝已经踏到咸水里,锋利的珊瑚和海蛎子立刻割出伤口来,被盐水浸得生疼。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什么。
远方,大约五百多码的礁盘外的海面上,停着三艘美国驱逐舰。它们的炮口闪出火光,炮弹从他头上飞过,落入平原上的敌群。
艾伦·李抛掉了钢盔,一头扎到水里,用非常标准的自由泳动作,向军舰游去。他心里呼喊着:“看在上帝面上,我能爬上那军舰,我的亲娘!”
日军冲到海边,无路可走,也不知干什么好,因为给他们的命令就是冲到海边。于是,他们开始射击那些游泳的美军散兵。天黑、风大,浪高,人头忽浮忽沉,加上那些日军本想一死,似乎也静不下心来瞄准,所以命中率并不高。
湿漉漉的艾伦少校终于爬上了一条驱逐舰。他从迎接他的海军水兵口中得知它叫“肖”号。他问他们要了整整一瓶伏特加酒,一仰脖子喝了下去,然后几句话讲了塔纳帕格平原的战斗。他的最后一句话是……
“幸亏我今晚没穿衣服,要不然无论如何跑不了那么快,也游不了那么快。我也许早就死了!”
11
艾伦·李少校的两个疑问终于找到了答案。
日 军自杀冲锋的狂潮被粉碎了。他们是真正的自杀,口号是“七生报国”。这个口号出面十四世纪末和十五世纪初的日本著名武士楠木正成之语。日军是想“以一命换 七命”。即使在坚固的工事里并且拥有充足的弹药,这句口号也是虚妄的,何况在美国百倍警惕下发动的密集集团冲锋。如果放在十九世纪的战役里,或许还有点儿 效果,而现在,只能是自杀。无视敌人兵力和火器的绝对优势,完全凭狂热的精神力量去打垮敌人,真是可笑又复可悲。日本军阀发动侵华战争和太平洋战争,自始 至终处在这种愚蠢透顶的动机和自我意识之中。
也许,这就是他们的追求。
尽 管如此,美军为粉碎这般疯狂的毫无理性的自杀人潮,仍然花了相当大的气力。以后回想起来,甚至胆战心惊。“海魔”师的第六团和第八团原来都撤到战线后方休 整,充当预备队,只留下查尔斯·惠特尼上校的第二团在前线进攻。现在,六团和八团也全部调上去参战。兵力几乎没受严重损害的步二十七师一六五团和陆战四师 二十三团的主力,也楔入日军突破的袋状阵地后方,把它包围起来,全部消灭掉。日军的抵挡轻微,许多人坐在地上用各种方式自杀了。他们原本就是为此目的而来 的。日本步兵在其独创的各种自杀方法上,无疑也该记入《金尼斯世界记录大全》。
现在,这片恐怖的屠场就无需加以描述,其惨烈程度远超过任何人的想象。就是亲临战场的老兵也无法用准确的语言描述出来。没有任何地方没有尸体,没有任何空间没有残肢烂肉,找不到一处干净地方可以立足,当然也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坐下来。连睡觉也是卧在腐尸旁边。
李少校费了很大周折,才找到他连队中残存的人员,加上他,一共是二十三个。一个二百八十五人的加强突击连就剩下这么点儿了。当然,其中还有很多人负伤后运了。他们会在被宣布死亡很久以后重新和战友们握手的。
李 带着他的突击连穿过马肯肖村前的广场,终于找到了日军遗尸很少的答案:在村前广场上,一排排地探起了一座“尸山”。那完全是日本人自己干的。他已经麻木不 仁了,无心去数那些日本收尸兵的杰作。日本人本来就在尸体上浇了点儿汽油。美军的丧葬连还在继续往上面浇。可真够丧葬连这帮人忙活的。听说他们的工资是计 件的,葬一个美军外加五十美元,葬一个日军五美元。艾伦想:这帮黑人老土可发了大财了,光塔拉帕格平原上的话就够他们干几天。一个塞班的话就够他们每人买 一套三房一厅的公寓房间了。
原 来,日本人想尽一切办法把自己人的尸体往后运,弄到战线后很远的地方烧掉。这样,美军会觉得自己伤亡很重,而敌方则伤亡很少,造成一种沮丧的心理。从塞班 以后,美军见怪不怪,乐得省去一笔丧葬费,这也算塞班“征粮者”战役的一支插曲(后来,越南军队曾效法日军此法,在中越边界自卫反击战中,也来了这一手. 真正的伤亡,只有他们自己清楚)。
李 穿过马肯肖村的伤兵医院,看到了那些被集体杀死的日军伤兵横七竖八的尸体堆。他已经满不在乎了,甚至还翻动几具象军官模样的尸体,企图找点儿什么护身金佛 金马一类的纪念品。他深深地记着被“剑鱼”号救起的英军战俘弗高克斯少校的话,决不留情,决不宽恕。日本人犯下了弥天大罪,完全咎由自取,不值得怜悯。这 些死人,几天之前,还在杀死他的朋友-—他不死也实属侥幸,如果他落到他们的手里,好则砍头,弄不好会被虐待致死。
他恨他们,只怨他们死得还太少。
他顾不上停留,也顾不上日军零星的狙击。他率领着他的连队兼程疾进。越过马皮山的西坡,越过废弃的日军野战机场,直逼马皮海角,它是塞班岛最北边的海角,占据了它,霍兰德·史密斯就可以向全世界宣布:
“在塞班岛上,日军一切有组织的抵抗已经结束了。”
马皮海角到了。没有抵抗。
塞班就这样占领了。全部残余的日军都在七月六日那天做了困兽一跃,反而省去了许多麻烦,把他们从密如蜂巢的海边岩洞中挖出来或封死,是件吃力不讨好的“脏话”。
艾伦·李冲到海边。
前 而是一望无际的碧海。“征粮者”胜利了,他经过如此残酷的战斗活下来,谢天谢地,实在是不易。但他却没有豪情满怀。他累透了,腻透了,苦透了,任何一个神 经末梢和脑细胞都麻木了。他把双脚浸到海里,把双膝浸到潮水的浪花个,连胸部也浸湿了。他摘掉涂着迷彩的钢盔,连头发和脸也浸到海水里。他想哭,想笑,想 喊叫,然而却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凉凉的海水把他从麻痹状态中唤醒过来。他回过头,想瞧瞧已经属于美国的这座日本海岛。
马皮角边上的石灰质峭壁经过海浪的侵蚀切割,露出麻疯病 人的脸一样的洞窟和浅坑。铁青色的巉岩、橄榄绿的海藻和苔藓、锋锐的藤壶杂乱无章地涂抹在悬崖上,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