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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在大将军的右首,单肘托膝倾向大哥,不知在说什么。依旧是怕热,入秋这些时仍未换了衣袍,火光映照下,雪白的夏日薄绸越发衬得那身型高大英挺,在一群非灰即黑、壮硕臃肿的人中好是显眼。
嘈杂的人声入在耳中全是不顾,雅予坐在角落里只静静地瞧着。那副眉眼如初,犀利的狠、另异的俊朗,神情全无当日故意激她时那阴冷无耻的嘴脸,也不似兵士们面前的威严,谈吐随意、热烈。他今年该是二十有六了吧?这一把岁数在中原早该是儿女成群,怎的他倒像是无事一身轻、凡事都由着性子来?在长他十五岁、气势沉稳的大哥面前,还真是显出了一副年轻势盛、气宇夺人的幼弟模样。
正瞧着,不知他们说了什么有趣的事,他直起身大笑不已。那爽朗的声音隔了几处篝火依然传了过来,雅予不觉挑了挑眉。原先也见过他笑,多是嘴角一挑,要么就是眼睛里似有没有,难得出个声儿也让人听着冷,总之落在雅予眼中无一例外都是坏笑、奸笑。这一回倒是不一样,像是真的乐,不觉就有些好奇,隔得远看不真,在这般热烈的笑容后那眸底可曾变了颜色?若还是幽幽蓝,该是个什么形状?
又见旁边有仆从托了酒上来,他抬手端了一饮而尽。这动作……哪里别扭?雅予仔细看才发觉这半天还真是未见他抬起左臂,不免提了心,原本以为能拉琴该是无大碍,可此刻再想来刚才的曲子分明就是流水一般无甚起伏,况且既然来了怎的白天又不去赛马夺羊呢?此人向来好出风头,她才不信他能忍得旁人热闹自己干看着,难道……
雅予这厢正一个人蹙了眉左右浑猜,却见围坐的人们都站了起来,原来是大将军要离席了。雅予也赶紧跟着起身,心道这便好了,等大将军一走,她就悄悄上前去寻他,先找到阿木尔再把他叫到一旁。
主意倒是不错,可谁知人家兄弟俩似刚聊到兴头上,丝毫没有散的意思。并肩随行,某个做弟弟的根本就不打算离开兄长。雅予不觉有些泄气,跟,还是不跟?心里尚在纠结若是跟了去没了时候,如何跟英格交代?可眼看着那背影渐行渐远,心不定,脚步却早抬了起来,急急小跑着跟了上去。
兄弟二人走的不快,边走边聊很是随意。雅予很快就赶了上去,不远不近地跟着,心里只念草原的好。若是在中原,这好比藩疆郡王的人物,动辄就是数十人的护卫,别说是跟着,就是想远远瞧一眼,也是她这小百姓不能够的。
原以为他陪送大哥回了帐就该折返回自己的住处,谁知他竟像是回了家一般随进了帐中。那是大将军的寝帐啊,雅予哪里敢靠近,只能远远地瞧着,眼看着厚厚的皮帘落下再不见人影,不觉气恼,狠狠跺了跺脚!
气归气,可左右瞧瞧,这可是左翼大营的帅营,自己这么无所事事地闲溜达可不是个事。不得已,寻了一处灶房,悄悄躲在背后。
时间总在等待中凝固,又在等待中流水一般滑过。脑子里一时空,一时纷纷乱乱,雅予直站得腿脚发麻。转了转僵硬的脖颈,这才注意已然夜深,远处的篝火似散了,人声倒还有,只是往帅营这边来的人本就少,此刻更觉寥落,又过了一刻,便完全散尽。
许是要应了这冷秋的景,刚才还徐徐清凉的风此刻加了劲,呼呼的。出来得急,不曾加个棉坎肩儿,又怕看不着不敢站到背风处,雅予这会儿只觉得透心儿凉。
抱了手臂,来来回回跑跑跳跳,嘴里无声念念叨叨。从圣人圣贤背到了老爹爹的手记,从圣女经念到了弟子规,横竖能上口的,连他教的那几篇蒙语文章都来来回回背了几遍。
风一阵紧一阵,人的精神倒还撑得住,只是这身子实在是抑制不住,哆哆嗦嗦的狼狈。可心里却是一刻比一刻坚定,仿佛做事魔怔了,只想要个结果,横竖连因由都不顾了。
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帐帘,雅予有些咬牙,有本事你今儿就睡在兄嫂跟前儿!
脾气逞一时,狠话不落就缩了脖子,背一遍,再背一遍,最后一遍!若他还是不出来,她,她就……
她怎样也不怎样,足足背了个十来遍,这才看见远远那灯火通明处打起帐帘走出了人。
等不得,雅予赶紧跟了过去。刚跑了几步就赶紧慢了下来,离大将军帐这么近,可千万不能造次。这会儿也比不得篝火前人多好掩饰,只能屏着出了帅营才好上前。好在他步子虽大,倒是不快。人就在眼前,雅予也不觉慌张了,安心地跟着。
出了帅营,他往东边拐去。雅予有些纳闷儿,他不该是往西边大营去么?这是往哪里去?不管了,先追上再说。
他分明是在走,分明也是不紧不慢,可,可她怎么跑着还赶不上?眼看着几十步的距离,怎的越拉越大了?
前头的人背影清晰,左拐右拐,脚步依旧沉稳。雅予也顾不得多想,脚下越加快了。赶起路来不觉时辰,只觉额头渗汗,气喘连连,想来时刻不短了,可那人依然是望得着、赶不上,雅予的心从不耐到恼火,抓挠得厉害,越是不肯放弃!
只管顾了脚下和他,不知觉已是转入一片营地。
这里好是陌生,一个个帐篷都不大只三四个哈那,如一朵一朵圆滚滚的白云彩铺撒开来。只是平日旁的营里的帐子虽也都是白色,却会各自挂了彩带装饰以做区分,这是谁家营地怎的一色白,秃秃的,什么装饰都不见?
越往深处去,才发现这营中各路都没有掌灯,从营外传来的灯光也越来越暗。雅予边走边左右顾盼,心里越是蹊跷,这怎的每一户都挂了一样的帘子?忽地一阵风过,穿梭在营地里吹得帐篷发出诡异的声响。雅予这才惊觉这营地的静,这一模一样的白帐人家,怎的一点人声都没有??再定睛仔细看,天哪!什么人家,这些帐篷根本就没有窗!
啊??这,这是个什么所在??
猛然再抬头往前,发现早已没有任何人影!雅予也顾不得了,掉头就跑,可这白帐围拢突然像迷宫一般,七纵八错,跑了没两圈雅予就觉得头昏脑胀。
……
黑暗的拐角处,高大的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跟着,目光中满含着笑意。她像是猎场上着了慌的小兔子,一通浑撞,银色的小头巾在风中飘飘悠悠,好生有趣。看她怕了,惊慌楚楚的小神情,他禁不住咬咬牙,真想……即刻拖过来!只是该训还是该疼,他把不定主意……
“主人,差不多了吧?那边儿也到处寻人呢。”
见主子不吭声,眼神一动不动只管看,阿木尔也不敢再言语……
……
不知过了多久,额头的汗都变得冷冰冰,一个个白帐此刻入在眼中真好似一个个坟包,周遭的风都似鬼火阴风一般。雅予冷了精神,不停地告诉自己:静心,静心,冲着有光亮的地方去!从荷包中取出一截头绳,截断,系在了一个帐篷的,而后赶紧跑开。
边跑边心里哆哆嗦嗦地合计,那人,那人怎的突然就没了?刚才,刚才她跟的那可真的是他?那白影飘飘,怪,怪不得追也追不上,别,别是鬼吧?佛祖,佛祖……
“鱼儿姑娘,鱼儿姑娘?”
身后的声音就和了风这么阴森,雅予吓得魂飞魄散,正是要逃,突然被几步赶上一把拉住。定睛再看,啊??竟然是阿木尔!天哪,天哪!此刻再没有比他更亲的人了!雅予双手紧紧把了他的手臂,声儿在喉中颤,感谢佛祖,感谢祖宗,感谢爹爹娘亲的在天之灵……
随了阿木尔往回走,雅予才知道自己是误入了忙兀部的干草营,怪不得一片空荡荡的,秋天储备干草还没做完,自然都是空的。阿木尔说他主子往忙兀千户营去公务,他是随去伺候听差,又问雅予怎的会来到这里?雅予好是尴尬,抹抹汗,哪里好说我其实是追你主子追到这儿,而后又追丢了……
好在阿木尔体谅,并未深究,只一路平安地把她送到了女眷营门口。
“就送到这儿吧,我还得往马厩去,明儿一早主人要去驯那匹旋风马。”
雅予赶紧施礼道谢,心里悄悄记下:明儿一早……
……
回到帐中,英格自然是大呼小叫地呵斥了她一番,雅予只敢赔笑。小心地打听来,原来这丫头好是体贴,只是自己着人去寻的她根本没有知会给旁人知道。雅予这便放了心,亲自伺候小主子洗漱,睡下。自己也赶紧收拾收拾,躺下来。
探马营他离不得太久,左不过就是这两日,趁他清早驯马无人在旁,不如就去跟他说。雅予这么想着便怕误了时辰,本想就这么醒着到天明,可怎耐这遛了一个晚上的乏,不一会儿就眼皮打架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好沉,梦里没有影像,只有琴音,飘飘渺渺的……突然一激灵,睁开眼睛。
唉呀,晚了晚了!雅予一骨碌爬起来穿戴齐整,快快地悄声洗漱,手里拎了靴子,蹑手蹑脚地出了帐。
熟睡中的英格像是听到了什么动静,迷迷糊糊睁开眼,瞟了一眼时辰,原来才将将过了寅时,挠挠头想着必是自己睡迷了,转身,又睡过去。
帐外依然是漫天繁星,一阵冷风过来,雅予大大打了个寒战,想着回去加件衣裳,可又想着来不及,套上靴子一路奔跑出了营……
……
后半夜了,赛罕依旧端坐在案前,烛灯下,笔墨悠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其实也无甚要紧事,就是精神盛,毫无睡意……
忽地帐帘起,灌进一股冷风吹起了纸张,赛罕并不抬头,顺手抚平。
阿木尔轻轻地快步上前,附在主子耳边说了几句。
“嗯?”赛罕惊得浓眉一挑,“你说她怎么了??”
“她许是,许是看错时辰了。”阿木尔小声解释着,牙缝里嘶嘶吸着凉风,脸上也是尴尬,“这将将后半夜,她,她就跑出营去了。”
赛罕腾地起身,“啪”一声撂了笔,阴沉了脸好似真真动了怒,可唇边眼角的笑却是掩也掩不住,咬牙骂了一句,“王八犊子!”
阿木尔瞧着主子一刻不停、大步往帐外去,擦了擦额头的汗,佛祖,这俩人不吃不喝不睡的,这么个折腾法何时是个头儿……
作者有话要说:
第40章 说者无意
风停了。
夜突然静了下来,满天的星斗一颗一颗像是用银线缀在了天幕上,只见安安静静的闪烁不见挪动。草原上白天深浅不一的颜色都被夜的浓厚抹去,小丘的凹凸不平也随之柔和了许多,淡淡的星光下,草原显得如此安宁。
一个人走在静谧中,雅予的脚步甚是悠闲。单是主营就占地百里的大营并未有拦阻的界限,且主营不走游牧,为了安全起见,平日放马之处都是各营之间围拢隔出,遂此时远远近近都能看到寥寥灯火的人家,并不觉得害怕。
其实将将出了女眷营她就觉出自己起早了,只是身边的风越来越哑了势头,冷变成了清凉便不打算再折返回去。早一刻到,守着那要去的地方方才安心。这是娘胎里便带来的小心,丁点儿盛不得事。记得八岁那年头一次往家学里去,半夜起来就穿戴整齐,抱着书本坐到了哥哥睡房的台阶下,这一等就到了及笄之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