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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样的身躯是如何钻进这狗穴之中……
将将直起身,身后的牢门就关闭,哐哐啷啷一阵铁锁声,狱卒未再多言一个字悄然离去。黑暗突然随那活人的消失更阴重起来,雅予一刻竟有些被活埋了一般喘不过气来。
“怕了?”
雅予一怔,抬起头,他已然近在身边,此刻正低头看着她,低沉的语声压在她头顶,一时没及应。
“跟我一起关在这儿,怕不怕?”
他又复了一句,雅予懵懂地看着那双眼睛,颜色不见,却是分明带了些许的笑意,那其中意味让她的心有些糊涂,“嗯?”
他又近了一分,几乎贴了她的鼻尖,“怕,还是不怕?”
他的味道,暖暖的,那么熟悉,雅予鬼使神差便应着他道,“不怕。”
“当真不怕?”
“嗯。”
他直起身,“那起个誓来我听听。”
不离得那么近,她的心便也清净了些,轻轻舒了口气,不去纠结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又出在何处,只想紧着眼下当紧,“我有话跟你说。我……”
“你先起誓。”他歪了头,语气随意,却不肯放过。
雅予蹙了蹙眉,只得顺着他去想,想自己在外头那油锅上的煎熬,此刻看着他在身边,那心焦、害怕都莫名就远了,若是当真能因此换了他平安,哪怕,哪怕就是……遂老老实实道,“横竖……比死了强。”
“呵呵……”赛罕笑了,弯腰,近近地看着那进来时苍白到几是透明的小脸,此刻在那豆点的灯光里竟泛出了清晰的红晕,他很满意,轻声问,“这两日急坏了吧?”
心一酸,她用力点头。
这委屈的小模样他好熟悉,口中有话却羞得说不出,她又习惯似地去咬唇,却只点了一下就像被扎了似地放开。赛罕抬起捆绑的双手,将将触到她唇边,“嘶!”疼得她小小一个激灵。赛罕皱了眉,不许她躲,两指轻轻捏了拨开,粉粉的唇内侧一个鲜红的小血泡,“这是怎么了?过来我瞧瞧。”说着去寻她的腕子。
“不妨事。”雅予把手背到了身后,他是大夫,是她见过最好的大夫,可她不想让他从脉上把进她心里去……
看她往后缩,瘦小的身子躲不及躲撞在了冰冷的墙上,那一日赤//裸的羞//辱在赛罕心里狠狠一扎,这血泡得是多少的噩梦心焦熬出来!“鱼儿……他没碰着你。”
“……我知道!”她低着头,泪不争气挤得两眼酸疼,强忍着却怎么也屏不住。这几日早对自己恨了又恨,恨不能当日她不被药迷昏,从床上爬起来告诉他是她心甘情愿,告诉他她死活都不值得他闯祸!此刻,困在这地狱一般的所在,再有一天便是他的刑日,就算不死也是料不定的大刑,他居然还在忧她的心病……一切,一切都是因她而起!恨得再也把握不住,一股脑儿都发给了他,“你手下从来没把握么?一个大将军你连点得失计较都没有么?守你的边疆就是,好好儿的又跑回来行什么仗义?谁稀罕?他根本没碰着我!没伤着我!不过是个无耻之徒,呵斥几句就罢了,怎的,怎的就失手把人给打死了,你,你……”
她哭了,冲着他像只咆哮的小犬,赛罕挑挑眉,吁了口气,举起双臂将她套进自己臂环中。双手紧紧绑缚,他一点都吃不上力抱她,只能松松地拢着,她可以挣更可以逃,不过,她没动……
低头,下巴轻轻磕在那起伏抽泣的小头巾上,“没有失手。他不死,你往后怎么活。”
她越发哭了,好大的声。他尽可能地收紧双臂,努力将她拢在怀中,“我也没法活。”语声哑在喉中,哑得不足够她听到……
夏绸薄,触到他**、精壮的肌肉,她哭得乱只觉得是他两日就瘦出了骨头,这便只管哭。小时候她闯了祸就是这么大声哭,仿佛声音越大就越有理,就能把时光扭转到什么都没发生过的从前。
好半天,泪没干,声音却哑了,抽泣着慢慢抬起头,“赛罕……”
“丑死了,快擦擦。”小脸都哭肿了,清秀不见,小馒头似的,他很是不屑地嗔了一句,语声中艰难地遮掩。怎么能让她知道这半天,他有多心疼又有多享受,心里那原本不笃定的主意被她这么一哭变得坚定无比。
雅予低头到怀中寻,掏出来竟是很多年前那块旧帕子,犹豫了一下敷在面上。
“这几日睡得可安稳,夜里可有噩梦?”
雅予边擦着边哑着声应他,“也不大有梦。”实则……这几日她根本就没怎么合眼。
瞧她眼圈周围的黑晕昏暗的光里依然清楚,赛罕咬咬牙,春//药会醒,迷药只要不是昏死过去也会醒,醒了什么都在脑子里。当日已然脱得精//光,她怎么会不记得……
“鱼儿,我教你个不做噩梦的法子。”
“什么法子?”她哭得眼睛和头都疼,却还是虔诚地看着他,他是大夫,她信他。
“你打开手臂,绕过我,两手对拢。”
雅予正要照做,忽地红了脸颊,这,这不就是抱他?“……不。”
“你试试看。”
“我不。”
“讳疾忌医!就试一下。来!”
他言辞凿凿,雅予别扭了一会儿,慢慢张开手臂。她人小,手臂环也小,费力地拢了他扣紧手,人便贴在他心口,通通的,听得到他的心跳……
她抱得……好紧,他这几日的渴总算缓去些,低头,脸颊亲亲地贴了那心口的小头巾,“还怕么?”
在他怀里,她极轻极轻地摇摇头。
“你知道这叫什么?”
“……什么?”
“抱着阎王爷还怕什么小鬼儿。”
扑哧,她破涕为笑,依旧没有松手。
“赛罕,”
“嗯,”
“……我好好儿着呢。”
“嗯。”赛罕点点头,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
“鱼儿,将才说有话要跟我说,是何话?”
雅予抬起头,“我就是想跟你说,是时候说出我和景同的身份了。自你判定那日,我就想着赶紧告诉五将军,可他们一直在帅帐就没出来,我也进不去,根本得不着时机。又不敢就这么去找绍布,想着总得这边先商量妥当再去。今儿好容易等得了五将军,谁知我正要跟他说,就听说你要见我,我想着正好能先来跟你商量商量,你说呢?”
赛罕听着心道好险,却又一挑眉,佯做惊讶,“你不是早就告诉五哥了?”
嗯??雅予愣了一愣,这才想起那日赌气昏了头,什么话狠说什么,谁知竟坏在今时……
“我这两日还等着呢,怎的郡主殿下还不来救我?”
被他逼问,雅予一时气短,觉得自己坏了大事,“我,我原本,原本还没说……那,那天……我那是……气话。”
“气话??”赛罕一咬牙强忍着笑,“怎的成气话了?我可都当真了,你倒是给我说说清楚,哪些是啊?”
“你……你还,还顾得问这些?”
“现在还忙什么?说,是不是都是气话?嗯?”
看他挑眉一脸的怒气,雅予再不敢有一丝怠慢,仔细想了想,怯怯地摇摇头,“不是。”
她倒是老实!赛罕蹙了蹙眉,居然不是?
看他重锁了眉头,更让雅予觉得自己已然误了大事,此刻哪还有心思顾得脸面、计较曾经如何,赶紧合计对策是正经,急急道,“事情,事情应该还来的及!事关中原,即便就是绍布蛮横、一时压不过宗王族,也得有个重论罪的时候,定能拖延时间让太师再与他周旋。到时候几方摊开,我托信给庞将军,他定会前来。你打死宗王有罪,那他侮//辱郡主罪不该死么?他罪在先,你护在后,有庞将军施压,两边干涉,绝不会,绝不许他们伤你!你,你看行不行?”
看着她焦急的小脸,赛罕一时竟有些犹豫心里的主意,不觉就点头,“行。”
“好,那,那我这就去!”
说着,她就要往他臂环外钻,赛罕赶紧拢了,“慢着!”
“怎么了?”
“你都想好了?原先不曾把你送往金帐就是怕两边相争,那个时候我都不敢保证我们这边能得着你,这一回,显是在交换,恐怕不及你写信给庞德佑,我兄弟就不得不把你给绍布换我回来。”
“我知道。”她应得毫不意外,显见早已虑及此处,“绍布不会杀我,他想要的是大将索布德,换就换。庞将军能擒他第一次,就一定能擒他第二次。更况,往后,还有你!”
她从来都对她中原的千军万马信心十足,可这一回的肯定中却多了一个人,让那眸中更加清亮起来。赛罕笑了,点点头,“言之有理。”
“赛罕,你别怕,我一定救你。”
“嗯,末将的命就拜托郡主了。”
她笑了,“嗯!那我走了。”
“等等。”
“嗯?”
“此计确实可行,不过,话不能你说,得我来说。”
“你?”
赛罕轻轻将她的身子重扳正,拢进怀中,“首先,你不能独自见绍布,汗庭中的微妙你不甚清楚,一旦说错一句,恐帮了我兄弟的倒忙。”
“……也是。”雅予点点头。
“其次,我手中有绍布安插吉达、勾结鞑靼的证据。衍州一战本就是个内讧的错却惹得中原大怒,绍布虽一心想与中原开战,却也不想搀和到衍州的浑水中,更不想让大汗知道他私下勾结鞑靼。我如今见不到兄长们,无法通达内情,若只你去告诉,其中枝杈说不清楚,合计的结果只能是拿你跟绍布交换。遂,能把这件事利用到最好的,只有我。另外,小景同在我手上,如何威胁绍布,我自然更清楚。”
他说的句句在理,雅予也觉得从头至尾他才是几方关系中最探得细理之人,若要从中微妙周旋,他是最佳的人选,只是有一点她还不大明白,“还有一日就要行刑,你又如何得着机会见绍布呢?”
“你放心,那厮与我有私人恩怨,我死之前,他一定会来单独见我。”
“你有把握?”
“绝对的把握。”
“也好。”雅予终于点了头,却还是不放心,看了看这昏暗狭小的牢房,“若是你说急了他,他当下灭口怎么办?”
“灭口?”赛罕笑了,“就凭他?缚着手我也在三尺之内弄死他。”
雅予皱了皱眉,心放下了,周身却是寒意森森。
“冷么?”
“……嗯。”
他尽力拢紧些,“鱼儿,一切交给我,事成之前,你可一个字不许漏,听懂了么?”
“嗯。”
“不管事情如何变化,你都要沉住气。”
“嗯。”
“最后还要叮嘱一桩,我恐怕要你助我一次。”
“怎么助?”
“此刻我还没想好,你只要记住,我若是带着枷锁来问你、来找你,不论何事,不论当着何人,你都应下就是。能做到么?”
她点点头,“能。”
“我的命可都在你手上,都指着你了。”
“嗯!”
一根筋的小东西,赛罕在心里好是疼爱,“鱼儿,总盼着回家,如今指日可待了。”
雅予一怔,心忽地一酸,轻轻靠近他怀里。来的时候她就知道,这许是今生最后一面了……
“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