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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转身平静而去,怒火之下他突然有种莫名的不安。目光挪不动,随她往外去。掀起帐帘,她正要抬步,脚下薄雪一滑,人猛一个趔趄!
“娜雅!!”
他一个箭步上前,一把将她揽住。
“啊!”这一闪,小腹突然疼痛,娜仁托雅不觉叫出了声。
从未见她如此惊慌,苍白的脸色吓得更若土色!多年无孕,为了那男人,她灌了多少汤药、受了多少苦!心如刀戳,绍布立刻弯腰将她抱起,冲侍卫吼道,“传大夫!!”
……
她疼得冷汗滴死死咬牙,床榻边他紧紧握着她的手,那每一滴汗和手心的颤抖都扎在他心上,“莫怕莫怕,不曾见红。娜雅……”这一刻,他恨不能那小腹高高隆起,恨不能所有的神灵都显灵,再用十年的苦换她平安,为那个男人生下孩子……
好在虚惊一场,疼痛并未持续太久就自然缓去。大夫走后,娜仁托雅虚脱般靠在床头。
绍布拿着湿巾小心为她擦汗,“赶得太急了。为了兄弟,他连你的命都不顾了。”
“还不是托你的福。阿日善那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是谁安置来的?”
心里微微一暖,他竟是喜欢她冲他发脾气,如此他们之间才不会那么冷……“上不了台面就该死?”
“怎的不该死?动老六的女人,他不是想死是做什么??”
绍布也果然无话,草原谁人不知阴狠毒辣的悍狼老六,不知那厮是怎的为了一时爽快做这不要命的事。不再与她辩,端起高几上的药,盛了一勺,轻轻吹凉,“来,大夫说不妨事,静养安胎即可。”
娜仁托雅推开他的手,坐起身,“我该走了。”
她的语气冷冰冰的,他却从中听出了不同之前的味道,轻轻叹了口气,“行了,十年就十年。”
“你若敢伤他!”
“你伤我!”
她听了深深吸了口气咽下了后半句,没应,也没动。
“十年,让他安稳给我待着!”
“放心,诺给你的。”
“你的诺,能信么。”
两人无语,帐中好是静了一刻。他抬手重递了汤药,她低头看了看,就着他的手吃了一口。
…
鹅毛大雪一夜之间将草原覆盖,乌云落去,天洁地白。一大早起来,营地里便陆陆续续集满了人,绒绒的雪被踩成白白硬实的路,人们悄无声息聚往刑场。
千里流放,今日探马大将军要被贬罚至北山外,那最苦寒之处。那里三季冰封,常年土冻,植被稀少,野兽凶猛异常。一旦流去,不必圈禁,无马无车,茫茫荒野逃无可逃根本走不回来。自从有了这一刑法,犯人只有去,从没有回。
十年禁,这判罚于众兄弟来说实在是剜心之痛,可于大局来讲已然是能求得的最好结果。
监刑台上端坐着主审官奕宗王绍布、左翼大将军素海、大夫人乌兰和太师夫人娜仁托娅。
刑场正中已然备好了囚车并押送的人马卫队,人群乌压压围满了四周,其中有乌日根带领的十五骑探马赤军小队,更有那钦、诺珠并所有的亲人。大雪很快就为人们覆上了一层白,雪很静,人声也安静,等待着那曾经叱咤风云的大将军走上囚车,等待着这许是最后一眼的告别……
陪在英格身边,雅予翘首而望、心焦难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娜仁托娅来了,郡主的身份也已然曝露,怎的还不见有人来将她软禁?怎的他还要受刑??难道,难道她堂堂大周郡主竟然只是为他免去了斩首?却还要千里流放?这,这六兄弟怎的如此窝囊?!
时辰到,凄厉的刑号长长嘶鸣,惊得雅予在人群中狠狠一个冷战。不对!她若是郡主就不该在人群中!再看绍布,神色如常,她站在外侧离他这么近,他非但不曾看她一眼,即便特意寻了他的目光去,他也毫无意思!雅予的心忽地明白了什么,丢开英格,抬步就要往监刑台上去,突然脚下一顿,猛想起临别赛罕的叮嘱,“不管事情如何变化,你都要沉住气。”心又慌,她是不是太沉不住气了?若是这一出去,公然夹在两派之间是否更给他惹祸?他还说要她助他,还未等到那一刻,怎的能擅自主张?
死死攥着衣襟,雅予又强忍着站了下来。那一刻,究竟什么时候是他的那一刻?
囚犯到。
簌簌的飞雪中,他一身薄袍,一路走来束着双手,高大英挺,气势逼人,仿佛礼阅的主帅,又仿佛气定神闲漫步天下。行到监刑台下,看到娜仁托娅,赛罕唇边带笑拱手向上。人们都站了起来,娜仁托娅转身步下台阶,绍布随在其后。
“劳动三嫂了。”
“有媳妇儿了也不跟嫂子说一声。”
“人家还不依呢。”
娜仁托娅笑了,“那你这罪可白受了。”
赛罕笑笑。
看他一身单薄,手都束得黑了血色,娜仁托娅咬了咬牙,从腰间拔出银色的小腰刀就去挑那绳索。
“你这是要做什么?!”绍布斥问。
“这能绑得住他?少做这恶心人的事!”
松了绑,赛罕轻轻转转手腕,“多谢三嫂。”
“你三哥让我告诉你,累了几年了,歇歇。”
“嗯。”赛罕点头,有心想托付小景同,可看绍布在身边,便咽了回去。
娜仁托娅看出他欲言又止,便道,“是那丫头么?你放心,我带走。”
“哦,那倒不必麻烦嫂子了。”说着赛罕一并看着他二人,“临行前,我确有一事相求。”
“何事?说吧。”
“许我带个家奴。”
绍布冷笑,“你当你是去做什么?安家置业?”
“怎的带不得?”娜仁托娅驳道,“宗王族里把奴人当狗使,替了多少刑,做了多少下作?如今我老六带着作陪倒不成了?”
绍布黑了脸,“不许带巴根!”
娜仁托娅没争,对赛罕道,“带阿木尔吧。”
“阿木尔也不用。”
“嗯?”
娜仁托娅和绍布正是不解,却见赛罕离开他们背向而去。
“他这是要做什么??”绍布怒,“来人!”
“慢着!”娜仁托娅立刻拦道。
眼看着赛罕松了绑走向这边,人群鸦雀无声,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差错,怎的不向囚车,竟是向他们走来。
雅予早就接到了他的目光,看他越来越近,紧攥着的心扑通扑通跳,这,这许就是他说“助他”?
终于走到近前,他微微一笑,柔声道,“跟我去坐牢吧?”
雅予闻言一愣,他,他说什么??
满场皆静,天地万物都好似突然静止,只有簌簌的雪声,随着他的目光,等着她的回答……
“我……”雅予根本辨不清眼前的状况,这,这是助他?这要助出个什么结果来?正是慌得手足无措,忽见那深深的眸中清澈的颜色,悄悄地,冲她眨了一下。雅予心里这才笃定,不管眼前这看来像什么,实则,实则真的是在“助他”!咽了一口,雅予努力沉住气,点点头,“……嗯,好。”
他笑了,弯腰一把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
不远处的那钦早就浑身冰凉,眼看着她被抱走立刻想上前,素海一把攥住他的腕子!
“大哥!”
“算了。兄弟什么都没了。”
那钦死死咬牙,脸色煞白,什么都没了?他两个,究竟是谁……什么都没了……
“哼,”绍布负手站在娜仁托娅身后看着这场意外的小戏,在她耳边低声嗤笑道,“你家老六这可真是做鬼也要风流。”
娜仁托娅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想笑,又担心,被绍布揶揄也寻不出个应答,只得讪讪地白了他一眼。
……
囚车启动,碾压过冰雪,吱吱嘎嘎,走上了千里流放之路。
一路被抱上这囚笼子,雅予一个字都不敢多问,生怕一时不慎当着众人坏了大事。直到走出快一里地,实实在在除了卫队就剩了他俩,这才悄悄问他,“这究竟是要怎样?出了营地才要把我交付么?”不知是不是为了安全起见、秘密的安排?
“交付给谁?”赛罕若无其事地把车里的毯子给她裹上。
“绍布啊,或者娜仁托娅?”
“人家没事要你做什么。”
嗯??看着他这副愚钝不开、混赖的模样,雅予心里那一丝隐藏的不安又泛了出来,蹙了眉,“你,你究竟说了没有啊?”
“说什么?”
“我和景同的身份啊!”
赛罕挑眉,“不是你不让我说么,怎的不认了?”
“嗯?我,我不让你说?我何时说的??”雅予瞪大了眼睛,急急辩道,“我,我没有啊!”
“怎的没有?”赛罕说着伸开双臂将她抱住,“是不是你说离了我要想?是不是你说为了我要终生不嫁?又是不是你发誓愿意陪我坐牢?嗯?”
“我,我……”她什么时候说过??啊?雅予脑子里一片空,仔细地想,狠狠地想也想不出来!她笃定自己没有这么说!可,可又确实是,像是,有过这么一番话……
看她急得小脸通红,赛罕爱,轻轻点点那小鼻尖,“是吧?你说我还能有什么法子?除了从此把你揣在怀里、带在身边,还能怎样?”
她怔怔地看着他的笑……
“来,张嘴,乖,让我瞧瞧那小泡好了没。”
雅予的心忽然狠狠一痛,一把打开他的手!“你疯了??混账东西!你是不是当真这么兽性难驯?!当真为了,为了这……你,你命都不要了??流放也会死的!!”
“谁说我会死?”他笑得好无赖,轻轻捏捏她的腮,“是咱俩一起死。”
“你,你,你!!”
气狠了,雅予手脚并用,发了癫狂的小兽一般不停地踢打他。狭窄的囚车里,赛罕躲不得,藏不得,任凭她打。动作这般激烈,囚车碾着雪,晃晃悠悠,吱吱嘎嘎的难听。
好半天,她打乏了,哭累了,丢开他和毯子,一个人抱着膝颓颓地瘫坐。待她静了一会儿,赛罕握了她的脚腕子想把人拉进怀里,谁知她抬起来狠狠就是一脚!踢完他立刻就往后退,直退到了角落里。
赛罕不再强,单手搭在曲起的膝头,看着近在咫尺那只蜷缩的小兔子。他笑,“跑吧,都关一个笼子里了,还往哪儿跑。”
作者有话要说:
艾玛,累shi俺了,终于把这俩关笼子里了。…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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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卷 狼心温柔
第57章
……
雅予歪着头靠在浴桶边;白净的小脸被热气腾得水莹莹、红扑扑的,湿漉漉的头发挽了一个松松的髻垂在肩头;身子浸得热热的、软软的;骨头发酥,脑子也发懒。
外头又是狂风翻卷;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掀去了天的盖子;扯着嗓子四处冲撞;偶尔夹杂来不知什么东西的嘶嚎;像是已被这天谴撕碎似的凄厉;让人后脊发麻。
雅予又往桶中陷了陷;袅袅热气中抬手轻轻地撩着白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