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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侧目右看,只见一具魁梧的尸身俯卧着,那人双臂平伸,一只手掌微曲,石地上显出一具暗金色的掌印。
陆介不用把他翻过身来,他也知道这人必是漠南金砂掌门的萨天雕了。
他茫然地站起来,眼前这许多尸体——似乎全是武林中一派之尊的人物,他不禁暗暗打了一个寒噤。
他不解地跨过一具具的尸身前行,到了这段狭道的头上,躺着最后一具尸体,那是一个五旬左右的老人,他的脸上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似乎是一种死不瞑目的神色,使得陆介更感到一种恐怖之感。
但是陆介终于忍不住心中的奇诧,他蹲下身来,一细看之下,使他大叫而起:“崆峒神指!崆峒神指!这是何三弟的师父……”
他强抑满腹激动,把地上一行刻人石面的字迹读了出来:“我明白了,塞北大战的秘密……毒……”
一个字比一个刻得浅,到了“毒”字,下面便没有了,想是写到这里便气绝身死了。
陆介喃喃重复地念着这一行字,他心中早就推断天一大师必是中人暗算。以毒相害,这时他益发相信自己的判断,但是究竟是什么毒有这么厉害的威力?
他茫茫中带着惴然地望着崆峒掌门的面孔,他喃喃道:“死不瞑目,是啊,多少人死在这谷中,也有多少人死不瞑目啊……”
陆介感到难言的难过,他觉自己有一个强烈的欲念,那就是赶快离开这里。
于是,他飞快地反过身来,拼命地向最高山峰纵去,只见他身形愈来愈快,姿势也愈来愈美,最后,成了一个小黑点。
他轻巧地一个纵身,到了峰顶上,方才立定,只见对面默然站着一个人。
陆介一眼便看出,那正是万恶的天全教主!
天全教主的脸上仍然是惨白而古怪僵便的,显然,仍是那张人皮面具隐住了他的面孔。
他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近来,微弱的光从滚滚雾气中射出来,轻柔地洒在他的身上,他的白衣显出一种刺目的恐怖。
陆介昂然静静地站着,他用右手不停地搓着左手,目光一分也没有离开天全教主那阴鸷的双眼。
天全教主走到陆介前五丈之处,稳沉地停住了脚,他和陆介互相地打量着,从头到脚,从脚到头。
良久,他沉声道:“姓陆的,你真来了!”
陆介仰天大笑道:“这话该让我来说的!”
天全教主不解地道:“怎么?”
陆介一字一字地道:“你罪恶滔天,万死不赦,居然还敢来赴约……”
天全教主冷冷一笑,过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陆兄年纪轻轻,一身功夫如此了得,在下一向心仪不已,想不到造化弄人,一时之瑜亮,竟不能并存于此世……”
他说得叹息连连,似乎不胜惋惜的样子。
陆介又是哈哈大笑起来,他轻藐地道:“朋友你可比喻错了……”
天全教主走近了一步道:“请教……”
陆介道:“无论教主你是意欲把阁下自己比作孔明或是周郎,那可都是侮藐先贤了,哼!”
天全教主不料木讷的陆介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他不禁微微一怔,干笑一声道:“依陆兄说便怎么?”
陆介狠声道:“陆某恨不得把你立毙掌下!”
天全教主轻描淡写地道:“这样说来,咱们之间的误会可真太大啦……”
陆介见他到了这地步还要装糊涂,不禁勃然大怒道:“我先问你,你在背后把陆某人推入沉沙谷中,这话怎么说?”
天全教主道:“哈,陆兄你记忆一下,那日我动手之时,有没有先招呼?那怎么算是暗算?”
陆介听他当面角赖,满腹愤怒待要发泄,但是他硬硬压制了下去,只一刹那间他的脸上恢复了平静,他淡淡地道:“罢了,你不承认也就罢了,你计算我,老天偏不让你如意,我陆某可不放在心上……”
天全教主原以为他必然大怒发难,他知道陆介的一身功力,当下把全身功力暗暗积聚双臂,却不料陆介却硬把那将爆发的怒火给压了下去,不禁暗惊陆介的惊人涵养。
陆介说到这里,猛可脸色一沉,厉声道:“可是,可是神龙剑客何摩呢?你为何又暗算于他?武林中几十条老英雄伪命案又如何?”
天全教主狞笑道:“他们吗?嘿,不说也罢!”
陆介追喝道:“说出来……”
天全教主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全是活该!”
陆介对于这个即将作殊死之斗的死敌,知道的是太少了,他所知道的只是这神秘的教主的师父是那个蒙面的怪老人,而那个怪人如今他知道是金寅达,至于金寅达又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他和他的恩师青木道长都怀疑,金寅达和陆家的血海深仇有着密切的关系,当然,陆介知道得还是太少,他只是怀疑、怀疑、满腹的怀疑,什么事在没有确定之前,只能怀疑罢了。
陆介咬牙切齿地道:“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死!”
天全教主道:“好说!”
陆介吸了一口气,立刻那口气飞快在全身百穴运转了一周,他正待发掌,忽然脑中念头一闪,他错步一收,冷笑道:“那这崖上二十多位一派之长横尸地上,可又是贤师徒的杰作?”
天全教主淡然一笑道:“那个吗?可怨不得在下,只怪他们该死……”
陆介满腔怒火,但是他要寻求那答案,于是他耐着嘲讽道:“二十多位一流高手,无伤无痕地就横尸地上,这手段可真称得上干净利落,令人佩服!”
天全教主双目猛瞪道:“告诉你也不妨,他们死于南疆百蛊珠!只有百蛊珠才能令人走入它的威力范围立刻中毒,嘿,这是他们命该绝了!”
陆介惊叫道:“南疆百蛊珠!啊,南疆百蛊珠……”
这许多各派的掌门人片刻之间同时横尸地上,不明不白地……死在沉沙谷,沉沙谷……沉沙谷!
灵光在陆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心中狂呼道:“这不是当年塞北大会的重演吗?……”
于是他大喝一声,厉声道:“百蛊珠!哼,百蛊珠,你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你曾经用过百蛊珠吗?”
天全教主一怔,但他立刻冷笑道:“姓陆的你自己孤陋寡闻罢了,连名满天下的南疆百蛊珠都不知道吗?哼,索性告诉你,蛊珠乃是南疆一种奇蛇的灵珠,一生便是一双,百年一见不说,巫师修练三十年方成,一经施术,五日方才生效,三日之内百物皆死,嘿,只有那施术的预服巫药方得免死……”
陆介方才从那山崖过来,却是无碍,正是那蛊珠三日期满之时,他不知不觉逃过了一宛!
他听到这里,心中再无疑问,大声喝断天全教主的话道:“够了!好,让我替你说下去吧,百蛊珠每生便是一双,其中的一颗在那边山崖中使二十多位武林掌门横尸地上,另一颗呢?嘿,十多年前便用掉了,造成了塞北大战与会英豪神秘的失踪,‘唯有施术的人预服巫药得免一死’,嘿,不错,令师便是那施术的了,对吗?”
天全教主毫不惊慌地道:“不错,你猜得对极了!”
防外走近了一步,颤声道:“那么,天一大师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错!”
“那么,全真的青筝羽土师叔也是中毒身死的了?”
“不错!”
一时之间,陆介仿佛觉得天下的死人都是金寅达师徒干的,他在愤怒中自然想到了他的灭门家仇,于是他故作早已洞悉的口吻道:“来,我再提醒你一件事……”
他一开口,那烈焰腾空的恐怖景象立刻又飘上他的心田,他勉力压抑住激动的心怀,使自己的声调不致颤抖得令人听不清楚……
“十多年前,江南的陆府,嘿,你们干得好狠,灭门血洗,火焚灭迹,嘿……”
他终于还是激动得说不下去,但是这两句话已足够使天全教主误会陆介早已知道一切了,于是他仍然冷笑着道:“哈,我也猜你该早知道了。”
陆介激动地点了点头,其实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依然装着已知全部的口吻,狠声道:“奸贼,我想不到你还敢承认!”
天全教主果然上当,他大笑道:“既然干了,有什么不敢承认?虽然下手的是我师父,可是你找我算账便了!”
陆介仍想探问金寅达为什么要血洗他全家,但是他胸中的怒火已不容再忍耐套问下去,他毗目皆裂地大喝一声,猛然向前跨了一步!
天全教主退了一步,也把全身真力紧集双掌,他心中暗暗盘算:“姓陆的功夫惊人,更兼他此时势如疯虎,我千万得寻隙痛下毒手!”
陆介喘息着,他的双目如同灌满了鲜血,瞳孔中射出无比狠毒的光芒,他一字一字沙哑地道:“我便是那劫后余生的孤儿!”
天全教主冷笑地一哼道:“早知道了——你在沉入沉沙谷的那一天,家师见过你,他早就断定了一切!”
陆介心中又升起打探金寅达为什么要杀害他父母的念头,但是立刻他仍放弃了,一则他此时甚难出口相激,二则他的愤怒已使他失去了一切理智和冷静,他在心中默呼着:“管他是什么原因,反正爹娘死在金寅达的手上,这就够了,只这我就该杀死他了!”
“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再去杀金寅达!”
陆介心中狂呼着,他惨痛地逼出这两个字:“来吧!”
天全教主也露出满腔杀机,他狠声道:“有种的下去,到沉沙上去斗斗!”
陆介的回答是一声轻藐的冷哼,接着,两条人影如流星般扑下山峰,向沙谷落去……
那一天陆介为什么碰不着青木道长呢?
让我们把时间倒溯,三天前,也就是风伦大斗沉沙谷的第四天将完,第五天即临的时候……
青木道长在沙谷外的岩峦上碰见了金寅达!
这一次,金寅达没有蒙面,青木看见了他的真面目,眉间有一颗小红痣。
青木和他对立着,虽然是黑夜之中,但是青木能够清楚地看见这神秘的怪人。
他们好半天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索那第一句话题,过了半晌,青木沉声道:“朋友,咱们见面过几次了?”
金寅达干笑了一声道:“三次罢?道长。”
青木道:“不,四次!”
金寅达征了一怔,也不知他是不是在装糊涂,青木道:“还有一次你忘了吗?十年前……陆家庄……”
金寅达瞿然一惊,但他随即呵呵大笑道:“道长,你以为我姓金的会赖吗?”
青木一字一字地道:“你为什么要干?那么赶尽杀绝?”
金寅达冷嗤一声道:“为什么要干?哈,你管不着。”
青木忍气道:“好,陆介的血仇由贫道来讨,姓金的你不反对吧!”
金寅达暗中一震,但他口中满不在乎地道:“好说,道长你请吧。”
青木走近了一步,金寅达想说什么,但是他又没有说。
青木道长冷眼望了望这神秘不可解的怪人,他冷冷地哼了一声道:“再说任何话都是多余的了,金寅达,动手罢!”
金寅达凭着自己的聪明,从十多年前天下英雄那沉沙谷上留下斑斑累累的绝学之中,偷得了天下各派的精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