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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那老人也走到陆介身后,他看到何摩的脸,忽然之间,双目发直,身躯摇摇欲坠!
陆介惊叫道:“老前辈,你怎么啦?”
何摩也瞪着老人,他双目中射出智慧的光芒,似乎直看穿到老人的内心深处。
月华像清溪中的流水一般,匀缓地洒在大地上,照着那古怪不散的浓雾,益发显得神秘。
岸顶上,那老人睡在左面,陆介睡在右面,还有一条黑影神秘地站起来,月光照在秀俊的脸上,正是那“神龙剑客”何摩!
他一面装着均匀的呼吸,一面用上乘轻功缓缓地移动着,最后,他闪入了一个黑暗的山洞……
静极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
忽然,人影一闪,他又闪了出来,但是他并没有走回睡觉,却走向较远的一端,在一片平坦的石壁前停了下来。
他沉思了片刻,忽然骈指如戟,在石壁上刻划起来。
崆峒大力鹰爪的功夫名满武林,何摩指上功夫非同小可,只见他手指刻在石壁上,石屑纷飞,如刀如斧。
月光照在石壁上,只见他手指飞快地动着,双目凝神注视在指尖,寥寥数刻,一个生动的人像已刻了出来,他的手指丝毫不停,继续刻划下去。
漫长的夜过去了。
天边,出现了一丝曙光。
何摩仍在刻划着,他头上豆大的汗滴落了下来,这凝神聚力于指虽然不算大费真力,但是显然他已连续不停地工作了一整夜。
石壁上出现了一长条“壁画”,从右算来,他现在正刻划的该是第十二幅了。
他刻出的线条愈来愈流利,但是却愈来愈浅了。
他食指一挑一勾,一个老人的面部已完成,他忍不住停下手来,望了望自己刻出的杰作,那老人两目仰望天,天上有几颗星星,老人的脸上现出无比的悔恨之色,那面容,竟然酷似睡在陆介身旁的怪老人哩。
静极了,真有点令人觉得恐怖。
蓦然——“天啊,真像极了!像极了!”
苍老的声音发自何摩的身后,何摩骇得大叫一声,反身一看,正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
老人的目光像是突然呆钝了,他缓缓地把目光移到何摩的脸上,忽然之间,似乎又是一个心惊,再次失声叫道:“真像啦,真像啦……”
不知什么时候,陆介也到了老人的身后。
老人像是痴了,他呆立在那里,像一尊石像,白发在黑沉沉的空际飘动着,平添了几许难言的悲愁。
娇阳升了起来,斜照在崖顶上,于是老人的白发变成金发了。
他缓缓走向右端,从第一幅看起——
陆介跟了过去,他看那第一幅画,石壁上刻着一个相当华丽的房门,一个美丽女子,和一个少年男子。
那少年背着一个背囊,似乎将要远行,那女子恋恋难舍地望着他,少年手中正拿着一块古玉递给她。
老人注视着生动的画面,全身轻轻地抖颤着,口中不断地喃喃自语,陆介凑近了一些聆听,依稀辨碍仍是那句话:“太像了……”
忽然,老人的脸色舒展了,像是被催眠了一般,有着梦一样的迷惘,在这一刹那间,他像是回到那久远逝去的甜蜜岁月。
老人开始说话了,他的声音是低沉的,像小桥流水,淙淙滴滴……
“我不记得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了,总之,我很年轻,我有雄心万丈,我要行侠天下,四海为家,小眉的柔情困不住我,于是,就像这样,我远行了。小眉哭泣着,她说要等我回来,我把母亲送我的古玉送给她……”他像是在对自己说,没有别的人在身边。
陆介不由自主再看了看那书画,他发觉那少年的脸型身姿,依稀是有些像眼前的老人。
老人移到第二幅画前,上面画的是,那个女子依旧坐着,黛眉微微蹙在一处,无限幽怨地注视着下面,那圆形的窗框边,半卷竹帘垂着。
老人缓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我在异乡浪荡着,却让小眉每天依门而望,你们看啊,她消瘦憔悴了,看她的嘴,她的嘴微张着,她……她在唱什么?……”
老人似乎疯狂地走上前去,用手指抚着石壁上的线条,喃喃道:“听,她唱什么?……”
何摩悠然地唱道:“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老人侧着耳聆听着,缓缓走到第三幅画前。
那是一对男女的背影,似乎是新婚夫妻正在拜天拜地,那女的可辨出正是前面画中的“小眉”,那男子却是另外一个陌生人。
老人的声音忽然激动起来,像是平缓的流水突然到了峰谷的边缘,轰隆轰隆地冲下去。
“终于,我回来了,我在外面流荡了十年,树立了惊天动地的万儿,我回来了,但是……”
他的声音骤然低了下去:“小眉——她嫁人了!”
陆介望了望何摩,他脸上透出奇异的表情。
老人像是衰弱了的老牛,拖着呆重的步子,移到了第四幅的前面。
那壁上刻着一个孤峰上,两个人决斗着,如果仔细辨认,那占上风的一个有几分像这老人,而那将败落的,却是上一幅图中的新郎。
老人停了许多,长叹了一声:“他来找我,说是‘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陆介知道老人说的“他”,是指“小眉”的丈夫。
老人继续说下去:“他说:‘小眉心中有我们两个人,就让我们两个人自己来解决吧。’我说:‘你得到了小眉,还要来找我麻烦吗?’于是,我们打了起来。”
他停顿了一下,用低沉的声音道:“结果,他死了。”
何摩在一边异样地抖颤着。
老人的目光移封了第五幅,他看了许久,似乎有些不能明白,他又看下一幅,结果更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第五幅画的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她手中牵着一个小童,对面站着一对青年男女,看模样倒像是一对夫妇,那妇人把一块古玉递在少年的手上,那古玉正是第一幅中所绘的形状。
第六幅却是那个小童躲藏在一个马车厢后,车上驾驶的正是上幅图中的一对青年夫妇。
老人似乎看不太大懂,皱眉沉思着。
何摩忽然缓缓地道:“那个……‘小眉’,带着年仅半岁的孩子,听到丈夫死讯,立时昏死过去。后来,孩子长大了,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他才知道父亲是怎样死去的,于是他把孩子交给婆婆,夫妇俩寻仇去了,‘小眉’已做了婆婆,却无法阻止儿子报父仇的决心,临行的时候执意把那块古玉要儿子带着。”
何摩走到第六幅前,续继道:“但是那个顽皮的小孙子,却不愿离开父母,他鬼灵精地留了一封信给婆婆,偷偷溜上父亲的马车,等到父母发觉时,已离家外几百里了。”
老人如石像一般听着,渐渐,他抬起了目光,落在第七幅画上……
那是一个破烂的小庙中,为父报仇的青年站在破旧的竹床边,他双拳紧捏着,虎目泛着血泪。小童抱着床脚,似乎在号陶大哭。床上,那美貌的小母亲宛如睡着了一般平静地躺着。
何摩的声音颤抖了,他的描述像是流水的呜咽:“就在他们得到仇人踪迹的时候,那年轻的妈妈罹病死去了。她死得好凄凉,在荒山上,破庙中,但是她轮流地看着丈夫和孩子,安详地——去了。”
老人走到第八幅画前——
那是一个平原上,或许是高原,总之地势很平。那为父报仇的青年,不,画上已苍老了许多,像是中年了,那身旁牵着手的孩子,也像有十几了,他的对面,站着白发皤皤的老人,就像眼前这伤情的老人一样。
老人的声音变得沉重而哀伤:“终于,他找到了我——在云贵高原上,他和他的儿子,我说:‘孩子,是我不好,你来杀我吧。’他倔强地说:‘不行,当年家父之事不分对错,只是他因武艺输你而死在你手中,我只要和你公平地决斗——用武功分高下。’我要求着他,站着不动,让他动手,他却执意不肯……”
第九幅图上,两人已打起来了。
老人沉重地长叹了一声,他颤然道:“结果……我们还是打起来了……”
那第九幅画上,只刻着两人在拼斗,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老人说下去:“他把孩子点了睡穴,放在石后,免得影响他对敌时的情绪。啊,那是深秋的夜里,有猫头鹰在啼着……‘咕’……‘咕’……你们听,你们听,是猫头鹰在叫吧……那广原,石笋……一点也不错……”他近于癫痴了,他的双目发直,一步一步走近画面,而他的灵魂似乎已飞回到昔年的云贵高原上……
“小眉的儿子,他功夫真不错啊,瞧,‘小猎鹰’剑式,‘风劲弓呜’,他是崆峒派的弟子哩……我在心中立誓,我要保全小眉的后代……”
陆介飞快地瞥了何摩一眼,却像一具英俊的木偶,一丝表情也没有。
“嘿,他进攻了,‘草枯鹰疾’,‘雪尽马轻’……‘后界弯弓’……嘿……”
老人像疯狂一般舞着双臂,而他双臂一招招舞出,莫不妙绝人寰,劲力大得出奇。忽然,老人停止下来,崖顶上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良久,他像是一个字一个字,费尽无比力气,从喉咙里迸出!
“我又杀了他!……我又杀了他!”
崖顶上忽然起了一阵怪风,像刀刃一样刮着人的脸孔,老人的白发白髯满天飘舞着。
忽然,老人指着第十幅壁画,大声叫道:“你们瞧,他死了——死了,躺在那儿——”
第十幅上刻着那青年死在地上,被震撕破碎的衣襟中滚出了那块古玉。
“啊……这玉块,这玉块,是我送给小眉的啊,小眉叫他带在身上,就是要我看在她的份上手下留情啊!我对不起小眉……杀了她的丈夫,又杀了她的儿子……”
老人的声音已由哀伤变为凄厉了。
陆介觉得自己全身每一根神经都像是被拉得紧紧的,他心中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味道。
忽然老人惊咦了一声,他发狂似地奔到一块山石后面,乱翻乱找,喃喃叫道:“那孩子,那孩子到那里去了?奇怪……怎么那孩子不见了?”
他的白发飞动着,全身颤抖着,似乎每一丝肌肉都在剧烈地抽搐着。
陆介看了第十一幅画,心中了然,也是惨然。
第十一幅画上刻的是那白发皤皤的老人。在一块巨石后面失魂落魄地寻找着,而那小童却不见了……
陆介心中暗暗忖道:“是谁把那被点了睡穴的孩子带走了呢?”
老人似乎停止了疯狂,原来他凝神正看着第十二幅画图。
图上刻着那老人仰首望天,嘴唇似乎嚅嚅而动,也不知是在怨天,还是在尤人?
不过这幅画只画一个人头,其他部分未画完。
老人的声音忽然出奇平静:“你——你把它画完!”
何摩缓缓走上前去,伸指一刻,那石壁却动也不动。
何摩自知心情过分激动,一口真气一时提聚不起,他闭目默立了片刻,才猛一吸气,一指刻将上去。
只见他手指愈动愈快。或勾或挑,霎时石屑纷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