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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秉忠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晕了过去,掐着他的人中按揉一阵,便悠悠醒转过来。醒来之后,禁不住老泪纵横,“我们潘家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事情,怎么竟惹出这样的事来?”
小谢夫人也在旁边哭,“全是那丫头最坏!要不是她,云祺怎么会落到今天的下场?公公,您老人家快想想法子,想想法子救救云祺吧!”
潘秉忠紧紧的盯着她,缓了缓胸中的气息,然后吩咐,“云凯,你扶我起来。有拐棍没,给我拿一根。”
潘云凯不知何故,将爷爷扶起。拐棍平常虽然两个老人家不用,但家里却是有备着的,就在墙角。
却见潘秉忠坐直之后,运了好一会儿的气,忽地抡圆了胳膊,拿着拐棍就重重抽在小谢夫人的身上,“都是你教的好儿子,你看看他把全家害成什么样儿了?你现在还有脸怪云豹媳妇?如果不是你儿子做错了事,旁人又有什么可说的?云豹媳妇骂得对,这么多年我们都没有管过你,凭什么现在还来怪她?全家最坏事的就是你了,最不应该接进门的人就是你!”
小谢夫人彻底给打懵了,连躲都不知道躲,脑子完全空白了。
公公在说什么?在说全家最不应该是接进门的就是她?怎么会是她?怎么会是她!为什么婆婆还在附合?她在附合什么?为什么所有的人看着她的目光里都充满了鄙夷与厌恶?
她什么都听不到,只看得见四周的人原本都将聚拢在她身上的目光又移开了。潘秉忠站了起来,柱着拐棍就带着全家的男丁往外而去。
他们要去干什么?小谢夫人想问,但嘴巴张开了,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她想跟上去,但脚步却一点都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在群人闹哄哄的出了门,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娘!你怎么了?”还有一个人没走,是潘云霏。
看着小谢夫人这副失魂落魄,如木雕泥塑的模样一下有些慌张了。拿手在她面前晃了晃,都毫无反应。潘云霏有些慌了,用力的掐了一把,才让她猛地回过神来。
因为疼痛,耳朵才从极遥远的地方开始被灌进各种声音,可为什么还是这么静?
“云霏,云霏他们人呢?”
潘云霏给她抓得痛了,“娘,娘您轻点!您想问谁?爷爷他们说要去领罪,姐姐陪袁姑娘回房了。”
“那你哥呢?”小谢夫人不假思索的就问起来,心里却存着一个期盼,似乎那一切都只是一个梦。
潘云霏被她怪异的眼神看得心里有些发毛,“哥哥,哥哥不是被带走了么?”
“被谁带走了?谁敢带走你哥!”
“娘您别吓我!”潘云霏都快吓哭了,“哥哥刚去了大理寺,那不是您也看到的么?”
“我也看到的?”小谢夫人喃喃自语着,空白的脑子里终于又跳出一格又一格的画面。她的儿子被带走了,她的公公在打她,所有的人都在指责她,说她不好。
小谢夫人忽地一个激灵,不敢再想下去了,象抓着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着女儿的手,“云霏你说,娘其实没错对吗?你哥是我亲生的,我当然要疼他些,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我好好的教他念书,好好的养他长大,你哥也是个很争气的孩子,并没有象你二哥那样调皮捣蛋,他是个好孩子,对吧?就是他犯了一点点的小错,那也是别人害他的,不是他的错,对吧?”
“娘!潘云霏也不愿意再听亲娘的强辩了,“明明是哥错了,就是错了。您为什么一直袒护他?从小到大,只要二哥犯一点小错,您总是弄得全家皆知,可是哥犯了错,您却半句话也不许人说。哥哥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也是当爹的人了!上回就是科举舞弊,这回更好了,居然勾结外人干下这样的勾当。就算我是他亲妹子,我也要说一句,确实是他错了!他贪财、好色、心术不正,现在不仅害了他自己,还害了我们全家!您回房好好想想吧!”
最后一线希望,就这么破灭了。小谢夫人颓然瘫坐在地,所有的信念都灰飞烟灭了。
潘家上下笼罩在一处诡异的沉静里。
袁丽嫦内心更是震惊不已,谁也不曾想到,二少奶奶居然以这种方式发泄着对小谢夫人,对潘云祺,又或者是对整个潘府的不满。
但也同样因为是张蜻蜓主动检举,所以皇上开恩,并没有提取除了潘云祺以外的人到堂。可因为事关重大,潘府被更加严密的封锁起来了。
除了当场听说过这个消息的各位主子,就连潘府的下人们都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只看见潘云祺一人被士兵带走了,却不知是出了什么事。
毕竟是私采矿藏的重罪啊!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府上的公子,竟然做出这等事来,那是不是意味着潘家有了反心?
面张蜻蜓这么做,到底是出于自保,还是为了让皇上另眼相待,把自己收回宫去?袁丽嫦很困惑。
她难道就未曾想过,她这样的所作所为,反而有可能会激怒皇上,让皇上对潘家产生更大的疑心么?
只要张蜻蜓不说,这些事原本都是可以私下解决的。可是她说了,还直接捅到皇上面前去了。这样就一点挽回的余地没有了。张蜻蜓不是一个蠢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她这么做了,还害得她自己现在已经和整个潘家势同水火。如果说潘云祺重利忘义很可恶,那她为了一己之私,出卖整个家庭,岂不更加的让人深恶痛绝?
将来就算是潘家无事,但张蜻蜓想在潘家好好过下去,只怕都是极其困难的事情了。
那她为什么,会甘当一个出声家庭的罪人呢?
想不通,袁丽嫦真是想不通。
为了请罪,潘秉忠带着全家的男都紧随其后去了大理寺。
卢月荷来到张蜻蜓的院子,没有通传就径直闯进来,把丫头们全都撵下去,带着泪痕,无比痛苦的看着她,只问一句话,“为什么?”
张蜻蜓背过身去,“该说的我都已经在大厅上说完了。就好象大哥为了不愿意让你伤心,拒绝皇上的赐婚,我也要为了保住自己和云豹,做些我觉得应该做的事情。”
话已至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拭去脸上泪水,卢月荷失望的转身,只丢下一句,“你自己想好怎么跟云豹解释吧。”
等她走了,屋中才传来低低的隐忍的啜泣声。丫鬟们都不敢上前,站在门前等候吩咐。直到萧森大踏步的进来,才打破了这难言的肃静。
“麻烦去请下二少奶奶,说我有急事要见她。”他的口气很急,脸色也不太好看。
“不见!”屋里传来的声音略有些沙哑,却仍是熟悉的,只是多了一抹拒人于千里之处的清冷,让人寒心,“转告萧统领,他和那帮子兄弟在我府上已经呆得够久了的,去问问他们,是否也该回去了呢?现在这时节,加一个人可不是加一双筷子这么简单。潘府外已经有了皇上派来的大队官兵,总不会这么多人还比不上他们几个吧?”
萧森窘得脸色一阵红,一阵青的,原本想好的话也一字都说不出来了,但待要与她争吵,却又到底是在人家的屋檐下,还蒙她照拂多时。但若是要再忍气吞声的呆下去,那实在不是血性男儿能做出来的事情。
“二少奶奶,您不用赶,我们这就走。只是走前,我想求您一件事。您之前同意把绿枝许配给我的,我想把她一并带走,可以么?”
“不可以!你说我把绿枝许配给你,可有文书文契?若是没有,就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
萧森气得无法,狠狠的一跺脚,走了。
张蜻蜓从窗户缝里斜觑出去,吸了吸鼻子,开始唤人,“来人,给我打盆热水,再让厨房做一碗热热的汤面送来。”
丫鬟们不敢大意,很快就忙开了。只是张蜻蜓自有孕后。吃东西对难免挑剔一些,尤其是这汤面,不能稠也不能稀,不能太过油腻也不能太过清淡。要调得鲜香适口,汤美面滑,还是榴喜更拿手一些。
张蜻蜓近来气不顺,厨房里的事情可更要小心,故此榴喜亲自拿火腿肉片精心烹制了一碗面汤送来。
可潘二奶奶吃得仍是很勉强,“把榴喜唤进来,成天这么几个菜式翻来覆去的吃,问问她还有什么新花样。”
于是,在大伙儿同情的目光中,榴喜赔着小心进来说话了。
问了一些天南海北的吃食,张蜻蜓似乎心情好些了,推说身上炽热要洗澡,打发小丫头们去给她烧水。
此时二人的神色才为之一变,张蜻蜓收敛了那副不耐烦的神色,轻声问,“怎样?”
榴喜点头,沉稳的答,“二奶奶放心,已经办妥了。”
张蜻蜓松了口气,却又蹙眉道,“成不成就在今天晚上了,你可千万要当心。”
榴喜微笑着示意她放心,“二奶奶别担心,奴婢就是豁出这张脸面,也会把事情办妥的。”
张蜻蜓颇有些感动的看了她一眼,“榴喜,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奴婢不用问。因为奴婢相信二少奶奶是好人,您连奴婢这样的人都能容得下,怎么可能真去害什么人?纵是的话,那肯定也是逼得没法子了,那奴婢就更应该帮你了。回头您一高兴,奴婢的好处可更多呢!”
张蜻蜓扯动嘴角,勉强笑了一笑,“没想到这时候,你居然是最信我的人。只是一会儿,可要委屈你了。”
“奴婢不委屈,二少奶奶您有苦说不出,才是真委屈。”
张蜻蜓眼圈微红,诚心诚意说了句,“谢谢你,榴喜。”
榴喜点头一笑,那笑容竟是说不出的温婉可人,蜕去了从前那些矫揉造作的轻浮俗艳,现在的她,真正是象个自尊自爱,也让人喜欢的女人了。
张蜻蜓暗自吸了口气,象榴喜曾经遭遇过那么不堪的一切都能重新站起来,自己这点小小委屈又算处了什么?
沉住气,端起面前未吃完的汤碗用力的掷向地面,摔得粉碎!张蜻蜓相信,迟早,她也会把这些不好的过去全部抛弃。若是真的错了,那所有的过错就让她一人来背!
这也算是,还了潘家,还有大哥大嫂他们待自己的一片真情。
冬夜漫漫,井水沁凉。
把最后一件衣裳拧干,挂上晾衣绳抖平晾上,绿枝长也了一口气,背着手捶捶酸痛的后腰,再咬牙慢慢的弯下,将洗衣盆和棒槌碱土收起,不觉自嘲,真是太多年没干过这样的粗活了,一天下来,浑身累得几乎快散了架,手脚都不象是自己的了。
不过身体一闲下来,止不住的疑问又浮上心头,二少奶奶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洗了大半天的衣裳,已经足够让绿枝冷静下来思考问题了。
相处这么多年,张蜻蜓是个什么人,她再清楚不过。
虽说现在的她与从前的她区别确实很大,但张蜻蜓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更不是一个会无理取闹的人。虽然有时脾气大了此,急了些,但是非黑白还是很清楚的。尤其是对她好的人,她更不会轻易辜负。
可是今天的事却处处透着古怪,先是故意跟大少奶奶呛声,后来又把自己赶来洗衣裳,把周奶娘和彩霞打发出府。萧森之前还过来非常气愤的说,自己和那帮兄弟也给她轰出府去了,连应承他们的婚事也变了卦。
这些事里分明透着不寻常,而且又是从章泰寅回来时的那晚才开始的。难道说,是发生了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逼得张蜻蜓不得不出此下策?
正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