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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脑袋似是一片空白,眼睛一眨不眨。
一只干净的手冲着眼前盖来,两只手指熟练地撑开我的眼帘,发亮的小电筒刺得我的眼皮不自觉用力。
“瞳孔是凝聚的,光反应还算灵敏,视力应该是没有问题。”还是同一个声音。
“体温正常。”
“心率正常。”
“血压正常。”
“血流变基本正常。”
“脑CT正常。”
我依旧全无反应,只是静静听着周围的一切,单调地盯着空白的天花板。
“叶海蓝,你能听见我说话吗?”老医生俯下身,轻声在耳边问着。
我感觉好恍惚。“叶海蓝”?!这是在叫我吗?应该不是的,我是海兰珠,博尔济吉特氏 海兰珠。
“叶海蓝,你试着回忆一下八年前。还能记得些什么吗?”他在试图唤醒我潜在的意识。
八年前?!八年前我第一次踏上前往盛京之路,他在盛京城门外第一次由吴克善手中接过了我。眼前的画面在转变,我却仍是不能反应。
“主任,看来她只是醒了,怕是结束了晕迷状态,仍是植物人。估计再恢复还需要一段很长的时间。”另一个陌生的声音。
“不对,不应该是这样。联系上叶部长夫妇了没有?”权威的那一个却不这么认为。
“还没有,叶部长应该会在到达之后主动与我们联系。”
“不能等,错过了最佳的恢复期后果不堪设想。主动寻找他们在洛杉矶的朋友,一定要尽快取得联系。分秒必争,绝不能拿患者作假设。”好严谨的医德。
“是,立即去。”
我沉沉闭上双眼,继续着醒来前的状态。此刻思绪仍是游走在盛京皇宫的每一个角落,我——只想回去。
并不会计算时间究竟过了多久,只听见一个兴奋的声音震响耳膜。“主任,是叶部长。”
下一刻,我感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到了耳边。
“海蓝,海蓝——你能听到爸爸说话吗?我可怜的孩子——”
“海蓝,我是妈妈。你真得醒了吗?你醒了吗?回应妈妈一声啊!海蓝,是妈妈啊!——” 恍如隔世,多么熟悉的声音啊,怎么已是泣不成声。
“啃”的一口气吐出,我的眼泪倾泻而出,爆发似地只想放声大哭,可是嘴里插着胃管,连哭声都是含糊不清。
电话的另一端我最亲近的人却是再无言语,只有辛酸号啕的哭声源源不断地传来。
这一刻,我是真得醒了,明白了自己是回到了原本该归属的世界,八年前的世界。
整洁的病房,先进的仪器设备,身边站立微笑的医护人员,窗外一片片的高层建筑,户外传来的汽车鸣笛,一切的一切都证明,我是真的回来了。
再也没有乱世,再也没有战场,再也没有盛京,再也没有皇宫,再也没有皇太极,而我只是——叶海蓝。
短短两天之后,父母已经站在了我的病床前。
父母是真得苍老了许多,皱纹爬满带着泪的双眼,嘴角却噙着满足的微笑。
我投入他们一直给予的最安全幸福的怀抱之中,这一刻每个人都在哭,因为这八年每个人都是值得哭。
原来现实的世界中这八年我一直像个植物人一般维持着生命。
因为八年前袁逢求婚那一夜我在浴缸之内昏睡入眠,头部滑入池内,漫过呼吸道的水造成了窒息。若非母亲听到“哗哗”不止的水声,我早已不在人间。但也正是由于窒息导致大脑缺氧时间过长,抢救之后,我便像植物人一样昏迷着不曾醒过。
我脑海中还残留着那天的许多片断,我记忆中自己是出了浴池,还在梳妆台前摆弄袁逢送我的项链,然后自己是睡在床上的。难道起初一切的一切早就已是梦境?
我在盛京时还曾经梦到这个丢在现实中的自己倒在医院里,身上插满辅助仪器,还曾经隔着玻璃见到妈妈哭泣的脸。难道那一切也并非只是梦?
究竟什么是梦,什么又是现实?我已经完全无从分辨了。那么皇太极呢?他究竟是现实?还是仅仅这八年里陪伴我的梦境?
八年空白的光阴,这个世界已经对我而言很陌生了。我在适应,也在逃避。
爸妈像是怕我在消失了一样,天天守着我寸步不离,每天赶来探望的亲戚朋友几乎挤暴了门槛,却让我更想一直维持着假睡眠的状态。
父母挣扎来去,终于还是选择告诉我这次飞去洛杉矶就是为了参加袁逢的婚礼。因为是婚礼的前一天得到我苏醒过来的消息,父母怕影响袁逢的心情,所以瞒住了他。
母亲遗憾地望着我,却发现我只是轻轻“哦”了一声,便再也没有了反应。没有想到他时隔八年才迈进了婚礼的殿堂,其实他不知道反而更好,否则相见亦是尴尬,不见反而省心。
身体恢复得很快,楚主任——我这八年来的主治医师,他开心地通知我们下个星期就可以出院了。
这一刻,我才突然意识到我是真得可以回家了,我曾经在梦境中回味了千万遍,后来却忘却了样貌的家。
出院的当天我站在医护室向每一个八年里对我悉心照料的医护者深深鞠下一躬。父母也同样感激地无法言表,只能含泪地不停说“谢谢”。
随父母一起将东西搬上车,坐入车里我突然想起忘了拿病历,又折回了病房。
转角一瞬间,某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我苍忙转身,眼神却已经追不上他消失的步伐。
闷头走到病房门口,便听见收拾房间的护士们说:“也不知道那人能不能追上叶海蓝?”
“但愿能吧。这八年来他虽然每年只出现一两次,可是每次都让人看着心疼。”
“你说他是她什么人啊?怎么从没听叶部长夫妇提起过?”
“我也不晓得呀,只记得叶海蓝以前有个男友叫袁逢,从不知那人是谁。”
我已经再也听不下去了,转头向院门出口狂跑而去,只想追上心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我知道一定是他!
撞翻了清洁车,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可是我无暇顾及,只是冲向门口。
站在人来人往的医院门外,我慌乱地转着身,眼光洒向四面八方,只为了搜寻那原本应该与记忆深处某人相似的身影。
眼前各色行人穿梭不断,可就是始终没有我心灵触动的那一个。
“海蓝,看什么呢?上车了!”妈妈在唤我了,可我还是不愿收回痴痴寻找的目光。
汽车刹到面前,父母调下车窗共同望着我。
“海蓝,你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中午约了爷爷与家里人吃饭,我们最好不要迟到。”爸爸提醒着。
我伸出手摸上车门,眼神依旧落在远方。最终还是坐进了车里,汽车行驶着离医院越来越远。我沿路依旧在转瞬即逝间寻找着我心中深藏的身影,可注定是无缘再见。
汽车穿过陆家嘴附近,我惊讶地盯着完全不同的公司LOGO问父母Aleora为什么不见了?
爸妈告诉我,五年前Aleora就将亚洲区总部搬去了香港,当年的人大部分都调到了香港。
我忽然意识到那个人也许并未真实出现过,或许刚才只是自己的错觉,而那份相似却是此刻的世界唯一能让我抓住的属于他的感觉。
看着眼前真实的上海,我只感觉记忆中的一切莫名的恍惚,似是并未发生过,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八年是否真是南柯一梦?可是若只是个梦,为何哪种心痛的感觉却始终是清晰如一,挥之不去。
我急于一探究竟,出院不到半个月,我便不顾父母的反对,一个人踏上了前往沈阳的路。
再次迈入盛京,我眼中已见不到尘土飞扬的官道,到处都是车水马龙的双排道。
我没有耽搁,只想尽快站在故宫之前。
陈旧的大清门模糊了我的视线,远远的崇政殿前围满了观光游览的人。我沿着中行御道迈上台阶,围栏止住了我的行进,只能远远望着殿内那把早已退色的龙椅。
绕过崇政殿,翔凤阁就在眼前,如今名字早就更改为凤凰楼。此时再看凤凰楼仍然觉得高不可攀,似乎感觉他正站在顶楼拍手注视着我。可是一个晃神,却发现自己是置身茫茫人海之中,而他似是从未存在过。
走到关雎宫门外,抬头再望着那块牌匾已是刻尽了岁月的痕迹。
步入关雎宫,我连心神都是颤动的,因为我终于可以百分之百肯定那并非只是一场梦。眼中溢满了泪光的一切,就摆在记忆中的位置上。就连八子的悠悠车都吊挂在原来的位置之上。
这里曾经承载着我全部的人生,苦痛也好,心碎也罢;情浓也好,缘淡也罢;相守也好,离别也罢,总之都是只属于我和他两个人的世界,完全真实的世界。
而如今我人活生生地站在这里,与他已是不同的空间。注视着关雎宫内的每一处,很想知道他可是停留在那个空间同样站在此地守着我的回忆在暗自神伤?
“大家请往这里来了,这就是关雎宫了。”导游小姐甜美的声音带着攒动的人影突然进入。
我迅速背转回身,拭去满面的泪痕。
“正所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就是关雎宫最真实的写照了。崇德帝皇太极与宸妃海兰珠的爱情可谓惊世泣魂,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段凄美的爱情,才为沈阳故宫添下了色彩浓厚的一笔。崇德六年海兰珠病重,皇太极当初人正在松锦战场之上,闻得海兰珠命不久矣,撇下如火如荼的战事,连续数日夜马不停蹄地赶回了沈阳城,就是为了要见海兰珠最后一面。可惜天不从人愿,皇太极赶到的时候,海兰珠已是撒手人寰。皇太极就此守着棺木哭至昏死过去——”导游小姐面带微笑,兴起地说着故事。
而我却已经是不敢再听下去一个字,心已经痛到像是被血淋淋地劈裂开。捂住了双耳,却切不断眼前反复出现那一夜他倒地的一幕。我拼命一样逃离了关雎宫,直接从出口离开了故宫,不敢再流连一下,回望一眼。
钻进出租车里,我抑制不住掩面号啕大哭起来。司机师傅吓傻了,甚至都忘了问我要去哪里?
其实我现在想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就是他身边,真正记忆中色彩鲜明的盛京皇宫——埋葬了我所有梦想,也给予了我一世情愁的地方。
带着沮丧的情绪回家之后,我疯狂地查找任何有关那个时代的历史文献。
我还跑去图书馆翻查相关的历史记载,崇德八年八月初十,我深深将这个日子刻在了脑子里,是他逝去的日子。
从未料到过叶布舒的儿子只有一个,就是苏尔登。苏尔登的一切便是八子的人生。《清史稿——列传六》内记载着:
“輔國公葉布舒,太宗第四子。初封鎮國將軍。康熙八年,晉輔國公。二十九年,卒。子蘇爾登,降襲鎮國將軍。”
我反复地读着简短的一句话,眼前全是叶布舒怀抱着八子离去的一刻。
我百思不得其解,很想弄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四百年前,也想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他?虽然明知再回去那个空间已是极度不现实,可是我依旧想回去,发疯一样地想陪在他身边。尽管明白回去的代价就是再次对不起父母,可我始终不想就这么接受现实,浑浑噩噩地活过今生,也不相信与他注定了是今生再也无缘。
随生(结局)
最近两天我一直维持在焦灼状态之中,我在等待袁洁的电话,不知道她究竟能不能找到随生婆婆。我最后的一丝希望完全依托在她身上。
短短三个月内,几乎能试的办法我都试过了。我去过台湾,进过苗族山寨,北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