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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他的招呼,却不见有人进来,只那座靠在墙壁上的木雕香案忽然无声移动,显露出一个窄小的门洞来——开在墙壁上的门洞。
门洞里,像变戏法一样钻出两个人,两个精壮结实,全身金衫的人。
二老爷一挥手,不耐的道:
“把这家伙带走。”
查既白站起身来,朝那大老爷一滋牙:
“大老爷,有个问题,不知是否问得?”
那大老爷笑容可掬的道:
“你说说,我且听听看。”
查既白道:
“为什么不现在就收拾我,还得等到后天早晨?”
大老爷手抚白胡,笑道:
“问得好,主要是等我们那大侄子回来,他非得亲自开头动手不可,再说,等待挨剐的滋味并不好受,让你多尝尝这种滋味,也算是惩罚的一个项目。”
查既白迷惑的问:
“大侄子?”
大老爷道:
“就是我们司徒拔山大哥的少爷,司徒玉风,你该不会忘记,就是由你一手破坏了他的美满姻缘吧?”
“哦”了声,查既白哺哺的道:
“原来是他。”
大老爷又道:
“用不着惦念,你后天一大早就能见着他了,只不过,这样的晤面恐怕不会太令你愉快。”
说什么“美满姻缘”?讲穿了就是恃强逼婚,硬要把一个情有所钟的少女抢到自己怀里,这完全是一种埋葬人家幸福,满足自己私欲的卑鄙手段——查既白在心中咒骂咕咏着,但却没有多吐一个字。他明白,目前说这些,便是磨破了嘴皮也算白搭,鸟的个用都没有!
二老爷瞪起一双鼠眼道:
“哪来这么多问题?人都快要死了,还落里八梭问他娘什么羊上树?赶快押下去,别叫我看着生厌!”
于是,那两名金牌执事快步走近,两个人一言不发,只在左右一挟,几乎是把查既白凌空提到了窄洞之前。
在进入窄洞的一刹那,查既白还记得回过头来向默立于侧的顾飘飘颔首示意——他好像是表示再见,但顾飘飘却宛若无睹,脸上一片木然僵冷——如果不是十分细心,谁也不会发觉顾飘飘的唇角正在微微抽搐痉挛……
从壁上的窄门进去,不是平行着到另一间房屋,而是斜斜延伸向地底;十几级阴暗潮湿的石阶走到尽头,便是一条较宽的甬道,雨道两侧,隔着一问又一间囚室,每一间囚室的正面,都用儿臂粗细的铁栅嵌隔着,囚室与囚室当中则以石块砌封为墙,守卫者可以从外头清楚看见囚室内的任何行动,但被囚者却不能互相面对或交谈。
甬道的墙壁上分等距以铁托承插着油脂火把,火把的光亮不仅红得刺眼,更且发出那种难闻的恶心气味——就宛如在烤炙着什么腐肉的气味一样;而这种地窖似的所在又通风不良,人来到这里,情绪上的不宁,再叫这冲鼻的味道一熏,如何还安定得下来,放眼看去,眼中的景致便不是地狱,也和地狱差不多了。
现在,甬道两侧的囚室间间冷清空荡,竟没有一个人被关在里面,那种索落幽寂的气氛,益增萧煞与阴寒,叫人一看就心头沉郁得不想再活下去了。
查既白抽抽鼻子,那混浊的空气冲得他肠胃都起了翻搅,他只有咽着口水强自忍受,他当然知道,不忍受又有什么法子!
打开铁栅门,两个金牌级执事把查既白推入当中一问囚室里,他们又仔细检视过闭门后的锁簧,这才走到一边去——只是走到一边去,并非离开。
查既白打量着这间囚室,石墙铁栅。地下铺着粗糙的石板,顶上也是麻点斑驳的岩层,真个插翅也叫难飞;看情形,他们营造这座地下囚牢,还委实耗了不少功夫,居然硬生生打通了一层岩面!
坐在凉湿的石板地上,查既白不禁叹了口气,这算怎么回事呢?莫不成他姓查的果真运数到头啦?就如此听凭人家像宰猪一一样任意剐割:
他的脑子很杂乱,也很昏沉,他有许多事要想,有许多计划要筹思,但在这一刻里,他却发觉不易集中心智,仙!烦得很,他必须要使自己平静下来。
于是,他闭上双眼,盘膝跌坐,他要让情绪安宁,心神澄澈,他切盼能在短暂的时间内恢复灵思——他赔不起辰光,因为他剩下的辰光业已不多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到有人走近铁栅的外面,他也感觉到那人站定了脚步,似乎正隔着栅隙向他睬视,他没有睁开眼睛,他在等待。
一个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
“老查,欢迎你来到长寿村。”
查既白缓缓睁开两眼,在墙间火把青红色的光焰映照下,他非常清楚的看到外面那个说话的人,嗯,老朋友啦,李冲。
李冲的神采依旧,面孔刮得干干净净,一袭金衫挺拔烁亮,双目炯然的利,还好,至少尚带着一抹笑意,以查既白的感触,他认为这抹笑意还算友善。
打了个哈哈,查既白道:
“久不相见啦、近来可好哇?”
李冲又笑了笑,道:
“真个是三年河东转河西;老查,想前些日,你是何等意兴风发,豪气干云?那种威武狠霸之概,足以吞河岳,撼长天,几曾何时,却又沦为阶下囚,笼中鸟,蓬头垢面,满身晦气?老查,人的机遇,可确实不易揣测啊……”
查既白点头道:
“不错,人的机遇,果然难测,连我也不曾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吃这种瘪,栽这样的斤斗!”
李冲平静的道:
“月圆则缺,水满则溢,老查,也是你太狂做、大自大了,要是你能早点收敛锋芒,韬光养晦,又何至于会有今日?”
查既白站起身来,慢慢走到铁栅之前,他目光四巡,悄声道:
“李冲,左近可有别人?”
李冲摇头道:
“目前只有我在这里。”
于是,查既白讲话了:
“李冲,你是个杂碎,是个癫狗操的,我要刨你的祖坟,砸你的祖宗牌位一一你他娘还敢来教训我,呸!老子现在还有一口气在,尚未向阎罗玉应卯,即便到了那一刻,老子也不甘心独自上路,包管要拉个毛孙垫背;老子横竖一条命,赔就赔到底,你他娘亦断然逍遥不了!”
李冲立时就脸上泛了白,他急忙四面盼顾,一边低促的道:
“老查,老查,你别嚷嚷,别嚷嚷呀,万一叫人听了去可不是玩笑的事……”
查既白恼火的道:
“听了去最好,你我一同飞升极乐,共证仙道,老子都不怕,你还怕个鸟!”
李冲连连拱手,苦着脸道:
“老查,你这是怎么啦?说着说着一下子就翻了脸?我也没有冒犯你,顶撞你,只是好意劝说几句,你又何必生这大气?”
哼了一声,查既白道:
“我生这大的气?姓李的,你是否忘了我们的协定,我们的计约,一见你来,我还他娘私心窃喜,以为你果然重信遵诺,一旦得悉查某落难,就急着要设法搭救我啦,想不到你却像个狗熊一样在那里,人五人六的说起风凉话来,李冲,你若是以为我老查死定,不打算守约,行!我要再求你一个字,就不是人生父母养的!”
急急摆手,李冲忙道:
“你误会了,老查,你完全误会了,我要是不想替你做点什么,又何必冒险来到这里?老查,我绝对没有背信的意思,只求你声音小点,别这么吆喝,一朝话传六耳,你、固然活不成,我也是死路一条!”
查既白阴着脸道:
“如此说来,你是仍有诚意遵守前约啦?”
李冲笑得比哭还难看:
“我这不是已经来了么?”
“嗯”了一声,查既白稍稍放缓了语气:
“或者你不敢不来,也或者你多少尚有几分天良,总而言之,只要你帮了我,姓查的不会叫你白搭,反过来说,我老查也从不叫那食言怯懦之辈白拣便宜!”
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李冲喘着气道:
“我明白,老查,你不必强调,我自然心里有数……”
端详着对方,查既白忽然笑了:
“看你气色挺不错的,上次回来,大概没露什么破绽吧?”
李冲赶紧低“嘘”了一声,压着嗓门道:
“老查,帮帮忙,少提那次的事情……也是我运道不差,掩饰得法,才没有引起他们疑窦,但饶是如此,仍落了个办事失当的罪名,硬在黑水牢蹲了三天……”
查既白笑道:
“只蹲三天黑水牢,你该烧高香啦,如果真个抖出原委来,你还活得了?”
李冲沙着声音道:
“所以务盼你成全,老查。”
查既白道:
“你待成全我,我岂能不成全你?放心,我姓查的恩怨分明得很!”
顿了顿,他又低声道:
“那什么操他六舅的大老爷告诉我,说我大喜的日子在后天早晨?”
李冲点头道:
“没有错,只等我们少当家的回来,少当家在昨天就奉差出去办事了,预定明晚赶回,他早已交代,你若押到,必须等他头一个亲自动手,要不是他有嘱咐,老查,现在你可能已在挨刮了!”
朝地下吐了口唾沫,查既白恨声道:
“这小王八蛋……”
李冲轻轻的道:
“老查,最好你能逃出去,我真不敢想像他们惩治你的时候会是一种什么等惨状,就算你是铜浇铁铸,只怕也承受不住——”
查既白沉沉的道:
“你说说看,那些狗娘养的打算怎生作践我?”
吸了口气,李冲的声音里隐含涩滞:
“他们打算先零碎割你身上的肉,由每一个被你杀害的弟兄所属派人出来,一丁一点的割你的肉,同时规定不准向你要害下手,一次只能割二两以下;据我所知,大概已经有十六个人准备割肉工作;第二步,顾飘飘所属的‘七条龙’要你脸上五官,他们不用切割方法,使另一种腐蚀性极强的药物来烂掉你的耳鼻眼嘴……最后仍由少当家来做结束,他养了五条狼与狗杂交的凶恶小狼狗,这几条小狼狗俱是齿尖舌利,尤嗜血腥,它们会把你剩下的骨血啃光……”
查既白呕了一声,却不由背脊透寒,全身冷汗洋洋;他屏息了好一会,才闭目握拳,痛恨之极的道:
“好一群披着人皮不干人事的恶毒畜牲,豺狼虎豹……他们还算是人么?人会有这等不带人味的人?我操他们的十八代血亲,他们这不是报复,不是惩罚,这完全是干的野兽勾当,做的是混灭天良……他们竟然想如此糟蹋我老查,如此令我碎尸挫骨,其残暴狠酷,疯狂悻乱,简直都该打入十八层地狱……”
李冲忧郁的道:
“你勿须激动,老查,这也不是头一回,我们‘丹月堂’玩类似的把戏,已经好多次了……”
查既白声声冷笑,脸色铁青:
“只是这一次,想要如法炮制,将把戏玩到我姓查的头上,恐怕不会似他们想像中那么如意!”
李冲苦笑道:
“可是你目前的处境业已到这步田地,要想扭转局势,可不是桩容易的事……”
两眼瞪突如铃,查既白咆哮起来:
“你是干什么吃的?听你口气似乎有隔岸观火的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