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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知何故,放眼四望。远处绝壁上,蓝袍书生形如飞鸟,从洞窟中飞出。
紫貂吱吱一叫,竟朝着杨玉前腿下跪,眼中淌下两滴泪水。
见到紫貂的模样,他便乱了方寸,顿时把七年来所作的种种努力,母亲的病体全都忘了。
蓝袍书生出现在沙坪五、六十步外。
杨玉五指抓住了笼门。
“别动!”蓝袍书生一声厉喝,破空飞射而来,眨眼间,人影重现,已立在了杨玉身旁。
任蓝袍书生身手如何敏捷,紫光一闪而没,铁笼已是空笼。
“你这个傻小子!笨蛋!蠢猪!不中用的东西!”蓝袍书生夺过杨玉手中的铁笼摔到地上,狠狠地踩着,神情已是狂怒。
杨玉噘着嘴,默不作声,但心中已激起了一股潜在的反抗意识。
“你为什么把它放啦?”蓝袍书生朝他吼道。
“难道它就不是一条命?”他反诘道。
“你忘了你上这儿是为了什么?把母亲也给忘了?你这个不孝之徒!”蓝袍书生说着猛咳一声,扭过头去。
“母亲”二字和那咳嗽声,使他想起了母亲,想起了母亲的病。鹅风堡庄园的日日夜夜顿时又呈现在眼前……
蓝袍书生迅疾地从袖内掏出一块手帕捂住嘴,一口殷红的鲜血悄然地吐在手帕上。
杨玉全然未觉,只是呆呆地痴言着:“娘!娘……可是我怎能杀……杀它!”
蓝袍书生长长地吐口气,靠近杨玉:“谁说过要杀它?”他神态已恢复平静。
“哦!不杀它怎能取血?”
“怎么不能?用吸筒。将针头刺入紫貂血管,然后用吸筒抽血,只要所抽的血不超过紫貂体内血液的三分之一,紫貂就没事,不出三个月,血就生出来了,只是生出来的血再也不能疗伤治病而已。”
“你为什么不早说?”
蓝袍书生仰面一声长叹:“这也许又是天意!”
杨玉突然眼中光亮一闪:“你不是说有三天么?紫貂也许还在,今夜我再来捕捉!”
蓝袍书生淡然苦笑:“这灵物机灵得很,今晚逃过,以后决不会再上当了。”
“这么说我再也捕不到它了?”
“是的。”
杨玉转身就走。
“你去哪儿?”蓝袍书生问。
“去死。“杨玉回答。
他说的倒是实话,既然救不了母亲,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混小子!”蓝袍书生身形一晃,疾如鬼魅,抢至杨玉身前,伸指一点,扬玉便委顿于地。
他决不能让杨玉去死,因为杨玉是他唯一的希望。
他知道杨玉很不可靠,但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
杨玉悠悠醒来,发觉自己睡在石床上。
蓝袍书生坐在石桌旁,正在拨弄着一根细小的竹筒。
“你醒啦。”蓝袍书生一边弄着竹筒,一边漫不轻心地问。
杨玉用手撑起上身想坐起来,但头一阵晕眩,复又倒下。
“成啦。”蓝袍书生放下竹筒,把脸转向杨玉,“我苦苦思索了三天三夜,终于成啦。”
“三天三夜?我睡了三天三夜?”杨玉问。
“没错。我点了你的晕眩穴,让你昏睡了三天。”
“为什么?”
“让你这混小子醒着,不是走,就是要去寻死。能行么?”
杨玉虽然忠厚老实,但聪慧却也超过常人。他眼光盯着桌上的竹筒:“你想出捕捉紫貂的办法了?”
“嗯,不过……”
杨玉霍地坐起:“什么办法?快告诉我!”
蓝袍书生不慌不忙地抓起桌上的竹筒,踱步到床边坐下。
“你看,这是一支特制的小吸筒。筒头上有刺针,筒尾装有自动弹簧片,当刺针刺入紫貂血管时,弹簧片便会自动抽动筒芯,将血抽入筒中,我已计算过了,吸筒的容量不会超过紫貂血液的三分之一,因此对紫貂不会有什么伤害。”
杨玉接过竹筒细细一看,做得果然是精巧。可是怎样才能将小吸筒的刺针,刺入紫貂的血管呢?这可是一切问题的关键所在。
未等杨玉发问,蓝袍书生又道,“如何将吸筒刺针刺入紫貂血管,就要看你了。”
“我?”
“你这次放过紫貂,明年重阳紫貂一定会在你面前现身,而且还会周头一望以示感恩,就在紫貂回头一望的瞬间,你将吸筒掷过去让刺针钉入紫貂颈部血管,刺针一入血管,吸筒便会吸血,血满筒后,吸筒会自动脱落,紫貂也将离去,你便大功告成。”
蓝袍书生后一句话却是假话,吸筒吸血后不会脱落,紫貂也不会离去,因为吸筒将会把紫貂体内的血全部抽干。被抽干了血液的死貂还怎能离去?
杨玉不知底里,只是在想:掷出去的吸筒怎能一下刺中紫貂颈血管?
他喃喃道:“这怎么可……能?”
蓝袍书生正色道:“你的眼力现已可看清紫貂颈部的血管,需要练的只是投掷。但紫貂异常机灵,反应十分敏捷,投掷不但要求准确,而且需在闪念之间完成,因此,需要具有纯厚的内力和精妙的投掷手法。我决定收你为徒,把我毕生的武学传授给你。”
“不!我不学武功!”杨玉大声叫道。
“什么?”蓝袍书生瞪圆了双眼。
蓝袍书生在武林时,曾有多少人跪在他足下,乞求拜他为师,其中不少还是武林中已成名的人物,他们有的长跪数昼夜,有的磕头磕裂了头骨,他铁石心肠一律拒之门外,不予理睬。今天他决心破例收他为徒,这混小子居然不肯答应?
天与地什么时候倒过来了?!
“我不学武功!”杨玉冲着他再次叫喊。
他两眼勾勾地望着杨玉,眼中闪烁着惊愕、困惑的光。但这眼光不是为着杨玉的这句话,而是为着杨玉的脸,他突然发觉这张脸实在是太像他的一位江湖“朋友”了。
他猛地伸手揪住杨玉的头发,扳起他的脸,鼻梁、嘴唇、下额,像,实在是太像了!瞬间,他眼中射出两道凶煞煞的光焰。
杨玉的一双晶亮亮的眸子,无畏地迎视着他。他在他的眼光中捕捉不到半点胆怯、恐惧、犹豫。
终于,他被他大无畏的精神所感动,凶焰顿敛,手也松开:“不愿学武功?为什么?”
“娘不让我学武功。她说武功练得愈好的人,愈没有好下场。”
“哦。”他喟然一声长叹,声音变得异样柔和:“你娘叫什么名字?”
“杨贵香。”
“这是她的真名?”
“名字还会有假?”杨玉坦诚的眼光中没有半点虚伪。
蓝袍书生顿了顿,又问:“你娘是什么时候到鹅风堡的?”
“听鹅风堡凌二叔说,是怀着我三个月的时候。”
“你今年多大了?”
“还差九天就十六。”
蓝袍书生顿时脸色凝重,默不作声,像是在回忆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
杨玉心中疑云顿起:这蓝袍书生为什么要帮我?为什么要刨根问底?
稍顿。蓝袍书生又问:“你娘得的是咯血病吗?”
“是的。”
“是不是早上脸红,下午脸白,夜间咳嗽,咯血不止,彻夜难眠?”
“是啊。你怎么会知道的?”杨玉扬起双眉,心中又增一团疑云。
“嗯,我听人说过这种咯血病……”蓝袍书生支吾着。突然,他手朝窟外一指:“那是什么?”
杨玉回头。窟洞外掠过一只秃鹰。
蓝袍书生忍住咳嗽声,迅速地将一口血痰吐入袖内。
杨玉回头。蓝袍书生肃容道:“你不想救娘了?”
杨玉毫不犹豫地:“想,当然想,但我决不学武功。我在娘面前已经发过誓了。”
蓝袍书生道:“我教你投掷手法如何?投掷手法是猎户们狩猎谋生的一种手段,算不得武功。”
杨玉凝眸沉思,未置可否。
蓝袍书生又道:“你在沙坪已用尖竹投掷过紫貂了。”
杨玉又想了想,然后点点头道:“行。”说话时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
“从明天起我就教你投掷手法。你就睡在这间石屋里,石枕下有你换洗的衣服,衣服是我的,你将就点穿吧。伙食一日三餐,全是素果……”蓝袍书生指指点点他说着,脸上透出一丝狡黠的微笑,“如果你觉得闷得慌的话,我还可以教你吹笛。”
“吹笛?”杨玉眼中光亮一闪。
蓝袍书生顺手拔出腰间的玉笛:“想听一曲吗?”
“想。在鹅风堡时,娘经常吹笛给我听。”他是有啥说啥。
蓝袍书生将玉笛横在嘴边,抿起嘴唇,笛声顿起。
笛声,轻柔、悠远,充满着缠绵柔情,像是甜蜜的梦,使人陷入温馨迷离的情思。
杨玉心情一荡,眼前叠幻起母亲的身影,他躺在母亲的怀中,尽情地承受着母亲温柔的轻抚。
笛声,低沉凝重,充满着凄婉、悲伤,像是沉闷的雷声在低低的云层滚过。
杨玉心情一沉,眼前浮现出母亲的病容,苍白憔悴的脸,从口中咳出的大口大口殷红的鲜血。
笛声,高昂、激越,充满着刚毅、悲壮,像是汹涌咆哮的海浪在拍打着岩崖。
杨玉心情一振,眼前出现了沙坪上飞奔的紫貂,呼啸长空的尖竹,抖动的吸筒刺针,迸溅的紫貂鲜血。
蓦地,笛声嘎然而止。
两人一动也不动,石窟中的空气也仿佛凝住了。
良久,蓝袍书生开口道:“你知道这是什么乐曲吗?”
杨玉沉吟片刻,缓缓地摇摇头。对这首似曾听过的乐曲,他叫不出名字。他曾经听母亲吹过此曲,但气韵却是大不相同,永不及蓝袍书生吹得动人。
“这乐曲叫‘广陵曲’是‘钧天之乐’中的一奏。”蓝袍书生抚笛轻叹一声,又说道:
“‘钧天之乐’亦名‘钩天广乐’,乐共九奏,乃上古仙乐中绝传的三大圣乐之一。”
“既是绝传圣乐,你怎么会吹?”杨玉明眸紧盯着蓝袍书生问。
蓝袍书生淡淡一笑:“二十年前,我无意之中,从大唐名乐师段善本大师遗物中得到此圣乐秘本。我一见此本便爱不释手,开始练习吹奏,练了二十年,直到上月初九才能吹奏这圣乐的第一奏。”
杨玉听着不觉听傻了眼:练二十年才能吹奏第一奏?
蓝袍书生玉笛一横,随口问道:“你想学吗?”
好奇心,好胜心使杨玉不加思索,冲口吐出一个字:“想。”
蓝袍书生一撩衣袍,顺势往床沿上一坐:“想学圣乐,还不赶快拜师?”
杨玉毫不犹豫,跨前一步,双膝跪地,“叭叭叭”地朝蓝袍书生磕了三个响头:“师父在上,弟子杨玉给师父叩头!”
“哈哈!”蓝袍书生仰面发出一阵大笑。
这混小子倒底还是上当了!
少年人,特别是老实的少年人,毕竟容易上当!
二、玉笛狂生
飓!利器破空之声。
细长的小竹筒在空中如同飞箭疾射。
噗!竹筒尖上的刺针正钉人画在木板上的紫貂颈部的血管。
杨玉挥着酸胀的手臂,胸中一阵气浪翻腾。
蓝袍书生拔出钉在木板上的竹筒:“不错,手法很准,只是……”“内力大差”四个字还未出口,他已顿住话锋,从腰间拔出玉笛来,“累了吧,先歇歇,听我吹上一曲。”
杨玉此时气喘吁吁,只觉体内血气突奔狂涌,已是把持不住,身子连连摇晃几乎跌倒。
笛声顿起,抑扬顿挫,响彻云霄。
杨玉全身一震,身子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