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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畔柳枝深垂,不时点点水面,一阵清风吹起了小萍的短裙,小萍觉得舒适已极,痴痴地道:“董哥哥,咱们回去吧!妈妈说太阳晒多了,会发疹子的。”
那姓董的小男孩柔声道:“小萍,你先回去吧!我还要看看他们游水哩。”
小萍仰着头白了他一眼道:“你不走,我也不走,待会我生出疹子来,可是你害我的。”
小男孩奇道:“怎么是我害你了?”
小萍道:“都是你不肯啊!董哥哥,你可知道脸上长满疹子的痛苦吧,又痒又痛,弄不好还要留下个大疤,真难看死了。”
小男孩不由自主地伸手摸摸眉用那丑小疤,那是去年夏天疹子留下的痕迹。一时之间,他突然想起去年小萍细心地替自己挤着疹子,用白帛慢慢地拭着脓。他知道小萍爱洁成癖,可是她一点也不嫌脏,一边挤,一边还温柔关切地问他痛不痛。
小萍见他手抚小疤,柔声道:“董哥哥,那被眉毛盖上了,一点也看不出哩!”
小男孩瞧着她那白玉般的小脸,想到如果上面长满了又红又肿的疹子,真是不寒而栗,他连忙站起身来,拍拍灰道:“好,小萍咱们这就回家去。”
这时那些玩水的孩子,打水仗打得腻了,便比赛游泳,由一个孩子截判,一声令下,那些孩子一个个如鱼一般前冲。小萍和姓董的男孩不自禁地停下脚步观看,姓董的孩子满眼羡慕地望着那群身手矫健,和他年龄相若的孩子。
小萍靠着他悄悄道:“你猜谁会得胜。”
小男孩子道:“一定是吴胖了,去年他就是第一,你瞧今年他又长高不少,结实得不得了。”
他侃侃而谈,完全是心悦诚服的样子,没有一点妒忌之心。小萍哼了一声不再作声,小男孩见她神色忽变,忍不住问道:“小萍,你在想什么?”
小萍道:“你猜我希望谁赢?”
那小男孩道:“你一定希望小宝胜了,啊不会,你前天才说过最讨厌他,那么就是李弟了,也不对,你昨天还和他吵嘴哩,啊,我知道啦,一定是你表哥。”
小萍听他对自己的心事弄得很清楚,心中很是欢喜,掩不住笑生双靥,露出两个深深的酒涡,她不住摇着头,因为和小男孩站得近,长发拂过小男孩的脸上,小男孩觉得痒痒的也分不出心里到底是何滋味,他忍不住问道:“那么是谁啊?”
小萍故作神秘地道:“你一定知道的,这个人是和你很亲近很亲近的人。”
小男孩想了又想,这时河里的游泳比赛已至决胜阶段,那吴胖子果然气力长久,身手不凡,一马当先,小萍的表哥远远跟在后面,还有差不多五六丈就是终点。
小萍忍不住拍手叫道:“阿雄哥,加油啊!加油啊!”
阿雄抬起头来,见他那漂亮的小表妹满面期望地注视自己,不由精神大振,用力划水向前,已经接近吴胖,小萍回过脸来,笑眯眯地对小男孩道:“表哥得第一当然好,可是……可是我真的是希望……希望你能得第一名。”她愈说愈低,似乎很是羞涩。
小男孩道:“我怎么成,小萍,你瞧我不是连下水都不敢么?”
小萍道:“董哥哥,我知道你成,你比他们聪明多啦,你……你只是不愿意学而已。”
那小男孩心头一震,这几句话似乎说到他心坎上,他不由大起知已之感,握着小萍的手,痴痴地说不出话来。
小萍又道:“董哥哥,你答应我,从明天起,你就学游水去,我敢打赌,不要一个月,一定能超过他们的。”
她不住灌迷汤,那小男孩毕竟年幼,看着那清澈的河水,汹涌向东流着,不觉怦然心动。
忽然一阵孩子的欢呼,打断他俩人谈话,原来小萍的表哥,鼓起最后力量,到过终点时竟超过吴胖数尺,众孩纷纷游到岸边,为他欢呼,只因吴胖平日仗着长得高大,孔武有力,常常蛮不讲理,欺侮众孩童,是以大伙见小萍表哥得胜,吴胖沮丧的表情,都不禁乐了起来。
那被选为裁判的孩子,郑重宣布小萍表哥阿雄得了第一。他装模作样像个大人一般,很是得意,忽然想起自己是裁判应当发些奖品,岂不是更加体面,搜遍全身,只找出一个泥娃娃,那泥娃娃原是他姑母从无锡回来送给他的,无锡泥人天下闻名,制作得维妙维肖,十分生动。
他依依不舍摸着小泥人,半晌挥手止住众童喧哗,正色宣布道:“本裁判判定阿雄得了第一,奖赏泥人一个,吴胖第二奖赏……奖赏……”他支支吾吾半天,也想不起赏些什么,忽然见河边一株野花生得很美丽,便接口道:“奖赏花一朵。”
众童纷纷失笑,忽然有一个小孩子道:“小李,那泥人你不是连别人多摸一会都不肯么,怎么忽然大方起来送入了?”
那叫小李的裁判硬着头皮道:“为了鼓励大家兴趣,本裁判应当颁奖。”
他表面上很是大方,其实心痛不已,就差没流眼泪了。
阿雄得意洋洋,眼睛只是转来转去望着他的表妹小萍。小萍见小李那模样,她是何等聪明的人,立刻看透小李心思,见他还在一本正经他说着,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小萍忽道:“阿雄哥,我编个花圈送给你,还有吴胖,我也送你一个比较小的。”
阿雄和吴胖喜出望外,众孩子都是嫉妒万分,不约而同朝着小萍,希望也能得到她的赠送,那吴胖虽则平日横蛮粗鲁,可是对小萍却是不敢使性,闻言也雀跃不已,叫道:“小萍,你快去采花哟,我帮你去编花圈。”
小萍笑道:“你粗手粗脚能成么?好了好了,别吵得人家烦死了,还有阿雄哥,你把泥娃娃还给小李好吗?”
小李见自己最心爱之物拿去送人,倒不及她随手采些野花引人注意,冷落了好半天,真是气愤不已。这时阿雄把泥人递还给他,他摸着泥人的小脸,这心爱之物失而复得,再也舍不得送人,口中犹说道:“这怎么可以,我……我……已拿去……拿去作奖品啦!”
小萍革起姓董的男孩道:“董哥哥,你说山上有很多好看的野花,你就带我去采,你采我编好不好?”
那小男孩尚未答应,阿雄首先叫道:“我可不要这小子采的花。”
吴胖也跟着嚷了起来,众孩子平日就和姓董的男孩玩不来,又妒忌地和小萍亲热,这时如何不凑趣,都七口八舌地反对。
小萍气得满脸通红,尖声叫道:“好好好,你们再去吵吧!我要回家了。”
众孩童果然住口。那几个女孩子见小萍威服群重,心中很是妒忌,暗暗骂道:“小妖精,迷人精。”
小萍又邀性董的男孩子一齐上山,忽见群人怒目而视,都瞪着自己身旁的男孩,她心念一动,暗忖这些顽童虽然信服自己,可是如果自己不在,董哥哥一定会被欺侮,她知董哥哥又不愿和别人相争计较,只怕要吃许多苦头,她想了想便道:“我一个去采花去,大伙儿再玩吧,明儿咱们这时候再在这里发花圈。”
众童欢呼而散,小萍走了几步,回眸对姓董的男孩笑道:“董哥哥,你等我哟,我一会就回来了。”
姓董的小男孩茫然点点头,心中却在想另一件事……
“小李的叔叔回来只有半个多月,怎么小李就会变得跟大人一样,讲话很是有理,听说他叔叔有一身武功,一个人可以和两只猛虎打斗,本事真不小。”
想着想着,太阳渐渐西移,山上一片青草,他又想:“爹爹一定有个极大的秘密,这个秘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我……我也不想知道,那……那一定是痛苦而吓人的,还有妈妈呢?爹爹怎么从来不讲?”
在山脚下,一个五旬的儒生,背着手望着遥远的天际,像一尊石像一样。天际是遥远的,那里什么也没有,只飘浮着几朵白云,老人的心也在遥远的地方,沉醉在不远的旧事中。
“那时候和现在,对我而言是相差得多么遥远啊!”他想着,小径里发出踏叶的步子声,老人习惯地闪在一棵大树后,山道上跑出一个美丽的小姑娘,手上捧着一大堆各色名样的花朵,头上都插满了,夕阳余辉映在她圆脸上,真分不出人娇还是花桥,等这小女孩走远了,老人叹口气道:“这女孩如此可爱,将来必是个绝色美人,但愿她能幸福,但愿他们能幸福的过一生。”
他想到自己的乖儿子,不由情怀大开,心是暗忖道:“毕竟我还是富有的,我还有可爱的小儿子。”
天色渐暗,小萍跑到河旁,四处见不着那性董的小男孩,她放开喉咙叫道:“董哥哥快来,快来帮我提花篮啊!毛毛虫,毛毛虫。”
她尖叫着,忽然从一块河旁大石边站起一个孩子,他揉揉眼,见小萍那种惊惶失色的样子,连忙跑了过来,小萍双手抛下野花,投到那男孩怀中,用近乎哭泣的声音道:“董哥哥,吓死我了,一条大毛虫。”
那姓董的男孩道:“在……在哪里,我踏死它。”
小萍指着地下,娃董的男孩想用脚去踏,又有些不敢,俯身拣起一块尖石,把那毛虫打扁了,他抬头一看,突然脸色大变,盯着小萍看,小萍正感奇怪,姓董的男孩一咬牙,似乎面临生死关头,鼓足了勇气,飞快伸手往小萍肩下抓去,小萍惊叫一声,只见小男孩摔下一条五色斑烂的大毛虫。
那毛虫原已爬近小萍的脖子,小男孩抬头忽然看见,他本对毛虫也甚是害怕,又听别人说过毒毛虫爬过皮肤,便会溃烂流血浓不止,但见毛虫愈爬愈近小萍的颈子,那如玉一般细嫩的皮肤,上面挂着一串白色小珠,他心中不断地想“如果这毛虫再爬上去,这么可爱的颈子便完了。”他一次次鼓起勇气,最后总算鼓足了,拼着命去抓开那条毛虫。
在一刻间,他似乎觉得自己不重要了,小萍的安危,小萍的生死,比自己的安危,自己的生死更重要,但立刻地,他又恢复了冷静,连忙把手浸在水中。
小萍惊恐之后,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她紧紧挽着那男孩的颈子哭道:“董哥哥,董哥哥,你真勇敢,我早就知道你很能干,你……你什么也不怕,连毛虫也不怕……”
那姓董的小男孩叫董其心,听小萍不断称赞感谢他,很感不好意思,羞惭地道:“小萍,我没有你说的那样勇敢,我……我是很怕毛虫的。”
小萍摇了摇头,忍不住说出来:“董哥哥,你瞒不过我,上次,有一天晚上,我亲眼看到你一跳便跳上大槐树,好厉害哟!”
董其心脸色微变,满不在平道:“小萍,别胡说啦,我连爬树都不会,怎能一跳上树,你怕是看错了,也许是一只猴子。”
小萍其实那晚并没看得真切,听他说得认真,倒也有八分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她一直抱着其心的脖子,亲近其心说话,其心只觉一阵阵香喷喷的气息拂过鼻子,他不觉有些羞惭,轻轻推推小萍道:“你妈一定想着你哩,咱们该回去了。”
小萍嗯了一声,喜孜孜道:“董哥哥,我想通啦!”
其心问道:“你想什么?”
小萍含笑道:“你是很怕毛虫的,可是刚才你伯毛虫伤害我,所以顾不得自己害怕了,董哥哥,我说得对么?”
她神色甚是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