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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眼神,显然是依恋他的。难道,真象秦昭所说,今天晚上,玲珑儿或者就会在
等他了?只是一大晚上,跑去看个女孩子,真又成何体统?
他这里尽管沉思,那边秦昭也不在这个问题上多缠了,忙忙碌碌一阵洗漱,
长长伸个懒腰,走到床边一把抖开被子,忽然长吟:“人生如梦复如戏!”
这又惹得东方佳木一笑:“酸!滥!”
秦昭也笑了:“酸滥是酸滥了一点,可是当景。就象今晚,昨天固然完全无
法料知,便是在相忘了的将来,想到这一晚上却是在你这儿度过的,可不该是人
生如梦么?”
“将来,”东方佳木道:“或者是我不够豁达,其实亦何必定要相忘?”
秦昭不答,自顾解开外衣,刺溜一下窜上床去。东方佳木见他靠在床上的滋
润表情,煞是羡慕,无奈心里记挂着玉玲珑,到底不甚安宁,忍不住道:“其实
我跟玲珑儿,不是你想的那回事。”秦昭笑道:“我想的哪回事?我想着你们俩
不过是玩得好些的兄妹两个,原来不是呵?”
东方佳木也顾不上跟他耍嘴皮子,一边解释,一边倒更象是向他寻求夜晚出
门理由:“我也就算是她哥哥吧。所以这样天候,跑去找妹子,总是晚了。”
“晚了么?越考虑才越晚吧,”秦昭道:“反正我是无所谓了,大不了给你
一夜翻腾,丧失一晚的良好睡眠就是了。你就这样继续考虑下去吧,一直考虑到
明天早晨,变成个乌眼鸡,再去找人家,结果发现人家也变成了乌眼鸡。两乌眼
鸡一照面,嘿,倒也是此时无声胜有声了……”
要不得这样几激,东方佳木霍然起身:“我走了。”
淡月照不彻的幽深山路上,两条人影黑黢黢地相对而来,走到近处,细声交
谈几句,又各自交叉晃过。东方佳木等这些值夜弟子们去得远了,才从树后窜出,
一路小心掩蔽,直往山下而去。虽然夜深取不到马,好在玲珑斋并不甚远,展开
轻身功夫,夜风灌耳呼呼地吹得一晌,也就遥遥望见那一星灯火。
那一星灯火,正是从玉玲珑的窗口泄出来的。初春天气,窗户关得严实,昏
黄的灯光将玉玲珑孤单瘦削的影子寂寂寞寞打在窗纸上,格外有一种动人心处。
悄悄掩过去,便听她在窗内轻轻叹了口气。良久,又叹了一声。东方佳木鼓起勇
气,终于伸出手去,在窗棂上轻轻一敲。
窗内的叹息顿时止了。窗前人影蓦地站起身来,轻声唤道:“无缺!”
窗扇随着呼唤,吱呀呀地往上掀开。玉玲珑向外探出半个头来,却只见疏星
淡月之下,近处空旷一片,哪里有什么人影?看了半晌,这丫头的表情在月色下
渐渐黯淡下来,嘴角一卷,似笑,又似自嘲,自言自语道:“我是糊涂了。你怎
么会来呢?明天,你就要去江风楼谈判了。今儿个,你又怎么会来呢?”
春夜的寒气从窗口灌进来。玉玲珑瑟缩一下,却再没有关上窗户,只是搂着
双肩,支起双肘,伏低身子看那青城山上的月亮,看那月亮底下青城山美妙的剪
影。呆呆看了一阵,仿佛回过神来,又轻叹一声:“我知道的,这一下,你是再
也不会来了,再也不会来的了。你现在关心的,只不过是怎样把我嫁掉。可我怎
么能嫁人呢?我怀着的,明明是你的骨肉呵……”
万里之外的月亮,也不知是否在倾听这场心事,淡得飘渺。玉玲珑又看一眼
牙月,忽地笑了,低低道:“都是我自己作孽!明知道他是青城掌门,娶不得亲
的,为什么偏要跟他好?指望他娶了我呢,真蠢!他若是娶了我,便再不会是掌
门。他若一开始便不是掌门,我还会注意他么?喜欢他么?真蠢……”骂了两句
“真蠢”,声音由低而断,终于低泣起来,哭了一会,哽咽道:“我该怎么办呵?
木头哥哥,你说,我该怎么办呵?木头哥哥!”
东方佳木让她这两声“木头哥哥”一叫,几乎要从屋瓦上滚落下来。咬牙忍
住了,只觉肠中似有长刀万把,乱斩乱剁,绞成一团。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总是
玉玲珑哭得累了,关窗熄灯,才能从屋顶上下来,一路上失魂落魄,回山而去。
这就再不能注意身形,刚到山腰,便被两名巡夜弟子截住喝道:“是谁?站住了!”
等看清楚是他,又一起笑将起来:“原来是东方师兄!刚回来这便忍耐不住,溜
着打架去了?可上手没有?揍了几个?”
东方佳木却哪有心情跟他们罗嗉?怒道:“打架打架!就知道打架!难道除
了打架,便再没事可做了么?”
那两人一怔,已经被他夺路而去。一路奔回木屋,伸手欲待推门,在门板上
轻轻一触,忽然想起这屋子不比平时,已经多了那么一个人。乍一想到秦昭,脑
袋里一团混乱的情绪才好似被冰水一浇,霎时间一阵清醒。果然,这秦昭说得不
错,人生如梦复如戏!
这人生不就是一场做了就醒的梦?而且,还是一场玩了就算的游戏!
难道不是么?难道不是么?
在屋外一遍遍地踱着步,踱过来,又踱过去,整个人空茫茫的,好象从万丈
山崖上一脚踏空,没有止尽地虚飘下跌。四周都是空气,弥望都是迷雾,没有半
点依托,只有不断下跌,下跌,下跌,一直跌到那虚掩的木门“吱呀”一声,涩
然开启。
秦昭应该是被他焦躁的步声所惊醒,披着外衣走出来。夜里的山风既寒且劲,
一下子,便把他的青衫吹得哗啦啦直飘起来。东方佳木面无表情,只呆呆地看着
他信手拢着衣服,慢慢地走过来。那衣摆在山风中一路挣扎着,时而噼啪一响,
便仿如一记重锤,一下一下,直打在他跌得失衡的心上——也许只有明了人生如
梦,他的眼光才有可能变得如此清晰,一眼分辨出眼前这不很相称的景象——这
么寒冷的天气,这么文弱的书生,却偏偏又这么单薄的衣裳……
“怎么不进屋?”秦昭微笑道。
东方佳木呆看他一晌,这才涩然道:“你到底是谁?”
秦昭微微一怔,复又笑了,道:“是谁并不重要。我早说过人生如梦,大家
一场相会,又何如相忘于江湖。”
“这么说,你是太阴教的人。”
“你该说是魔教。”
“青玉剑是你拿走了。”
“已经还回去了。明儿早上,你师父一觉醒来,便可以见到它好端端地放在
案头。”
东方佳木有些麻木,但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想拿这个威慑我师父,明
天用来谈判——你是西南堂高手?”
秦昭微笑摇头:“一定要知道我是谁么?其实我们既不能全盘理解这个尘世,
枝枝节节弄得再清楚,又有什么用处?何况江湖如此纷纭,大家便权当游戏一夜,
又何不可?对我来说,今晚只是个分外美丽的春夜,这样的青城山,这样的月光
与溪声,还有这样的你……”
然而东方佳木依旧麻木而执着:“你到底是谁?”
秦昭叹一口气,看溪口边一丛迎春花蓬蓬勃勃开得正盛,轻轻伸手折下一枝。
只一转眼,劲急的山风忽然息了。月光底下,这人拈花微笑,斜披的青衫上忽然
淡淡漾起一圈柔和的佛光。
“江湖上通常叫我秦拈花。”
当然东方佳木知道,江湖上还有个更为通行的说法,叫作:二公子拈花一笑,
佛祖飘摇。
那么,他果然不是秦昭,他应该是——秦朝。
春夜的气息“好霸道的镖!”顺河街老猎户陈三使一柄解腕尖刀,小心翼翼
剖开虎腹,只看一眼,连声惊叫道:“好霸道的镖!”
“怎么个霸道法?”站在近边的冷鸿儒忙问。
陈三双手扒开虎腹,解腕尖刀灵巧地往里一指:“你们看这畜牲的心!”
外围的一圈人都凑过脑袋来,便见那畜牲心上插着把熟悉的飞镖。被血一染,
镖尾的红缨与镖身粘到一起,血糊糊湿答答地,很有些难看。众人自然认得这是
剑馆惯用的剑花镖,但却看不出个所以然,纷纷道:“心怎么了?”
“怎么了?”陈三是太激动,也就忘了使用尊重些的口气,反问道:“你们
说怎么了?你们看看这心,千疮百孔的,几乎整个儿粉碎了,这是被镖尖的劲道
给炸的!冷老板,不瞒你说,我陈三打了一辈子的猎,也碰见过几个江湖人物,
可是这样霸道的镖,还真是第一次看见!”
冷鸿儒被这么一说,慌忙凑近去看,果见那颗心烂花花的,血肉都飞溅在腔
子里,颇不似寻常一整颗鸡心鸭心猪心的模样。看了半晌,道:“你是说,小女
的这一手镖技还有些可观?
“何止是有些?”陈三细心取下镖,在衣襟上抹了两把,仔细认认镖上字号,
果见那镖尖上有个带血的“凝”字,大声道:“凝丫头,就凭这一手,你可以去
闯荡江湖了呢!你好,比我那闲丫头好!”
人群应声裂开一道缝来。冷凝从这道缝中疑疑惑惑地走过去,看见那镖果然
是她的,只是浸了血肉,异样的陌生。而从昨天到现在,这整个世界看在她眼里,
也都有些异样的陌生了。陌生得让人不太能够置信。她果然还是活在人世?这虎、
这人群、还有父亲,果然是真实人世,其实并不是阴曹地府的一种幻象?
只记得那一刻的最后一个印象是,她仓仓促促,胡乱打出镖去。而这般出手
的一支镖,也可以正正好打中老虎心口,并将之炸个粉碎?难道是老天有眼?她
命不该绝?十殿阎罗都是她的手帕交,所以从生死薄上涂去了她的名字?
陈三将那支脏兮兮的沾着死虎秽物的镖递过来。冷凝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只好将圈子里一只被人踩翻了的猫食碗抄起来,往前一递。那镖“丁宁”一声,
落在碗里。陈三叹道:“可惜是这么个娇滴滴的小丫头,要不,就凭这一手功夫,
出去闯荡一番江湖,可有多爽气!”
冷鸿儒笑道:“陈大哥这可谬赞了。其实这丫头娇惯倒不娇惯的,只是这一
次实在不过是碰巧罢了。从前我也常见她打镖的,也就是玩玩而已,哪有个准头
的?便是剑馆里杞先生,也没少说过她。这一次,真正是奇怪——大约是老天开
眼了吧!”
“这就叫生死关头,”陈三道:“是英雄是狗熊,往往就看这种关头了。就
说二十年前道士冲的那只母豹子,葬送了这行里多少好手?最后死在我手里,并
不是说我的本事就有多大,一个要点,就是冲着这生死关头,发挥不发挥得出来。
若这时候怯了,平时较量,再多么技艺纯熟,又有什么用?所以我看着,凝丫头
是个好样的,是个好样的!”
冷鸿儒笑道:“哪里哪里,小丫头哪能跟陈大哥你比。你看看,现在不就已
经吓得快没有了魂?”
陈三看看冷凝恍惚的样子,也就笑了。他是老猎人,说话归说话,手下可不
慢,转眼间已经将死虎的五脏六腑一一取出来,放在边上的一个瓷盆里。冷鸿儒
一转头,往厨房里唤道:“小鱼!”
便一个青衣小鬟梳着个丫丫头,从人群里挤进来。冷鸿儒指着那盆吩咐:
“快把这些东西腌起来,仔细着那颗心!弄坏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