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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虚飘飘地好象浮在了什么地方。阿闲一口吹灭火折子,道:“倒看不出阿明…
…这么闷的一个人,也有这心思!”
冷凝不答,只又机械地合上筒盖。抬眼看明月,那月亮飘在天空中,很远很
远。恍惚之间,仿佛有什么东西也象月亮一样的飘远了。只那是什么呢?难道是
岁月?是没有认识红豆之前的那段岁月?
飘得远远的月亮仍旧在清灵灵地照着人间。不远的山路上,缓缓走来一对情
侣。二月里的春风温柔地从山坡上拂过来,又从塔眼里钻进去,一股馨香的气息
便不知从什么地方泛出来,倏忽间渗透这个轻暖的春夜。
一片温馨的寂静中,山坡上的那对情侣渐渐走近。春风中隐约传来一串轻咳。
这轻咳有些似曾相识,冷凝微微一怔,仔细一瞅,果然认出个熟悉的身影来。可
是,那熟悉身影身边的那个女人,却又是谁?又是谁以那样粘腻的姿势,走在一
贯孤家寡人的乱草丛身侧?
再走近些,还是阿闲见过几面,认出来了。这女人谁能想到,竟就是昨天的
新娘子月影如花?月影如花挂在杞成舟的胳膊上,两个人依依偎偎地,在串串病
态的咳嗽声中,一直走到塔下站住。几乎是在同时,剑馆先生低头看看身边的女
人,月影如花也在抬头,两张嘴唇便没有任何前兆地,互相凑了过去。
这样的春夜未免有些迷乱。隐在塔里的两个人大气也不敢透一声,只有心跳
不听使唤,怦怦如鼓般跳。而塔外,正有一场激情在燃烧。吞噬与快乐,渴望与
疯狂。男人女人的喘息混在一起,也不知是被春夜点燃了,还是他们点燃了春夜?
这样的春夜呵,总是让人有些不能忘怀。
葬花公子两骑快马一前一后紧擦着镖车,爆豆也似的蹄声中,夹着一声轻笑,
飞一般去远。从早晨到现在,自翠云廊蜀道这样追过来的西南堂快马,已经是第
十八对。马上的三十六个人,清一色的太阴教天青色服饰,在翠云廊森森古柏的
掩映下,便留给大家一串黑幽幽的印象,以及嵌在黑幽幽的袍子上,在奔驰中翻
滚飞扬、晃人眼目的三十六弯冷月。
插着西川镖局镖旗的这一行镖客,从成都府出镖,四五天走下来,也已经走
了一半的路程,眼看着过了前面素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绝险剑门,便是
往汉中去的栈道,却偏偏在这个要紧关头,撞见这伙惹不起的祖宗。别的不说,
负责押这趟镖的镖头凌风尘单是听到这声笑,便知道今儿这趟镖,可算是遇到麻
烦了。
在肚子里揣摩一阵,凌风尘便转头去问这一次跟镖而来的青城派师兄。她所
属的这个西川镖局名气不大,在川中一向受青城派荫庇,因而每次出镖都由青城
弟子跟镖,已成一种沿袭已久的惯例。一者,可以借青城派的名头,保一保路途
平安;二来,也是利益均沾的意思。今儿这次,跟镖来的便是掌门人无缺道长的
得意弟子东方佳木。凌风尘身为东方佳木七师叔无心的记名弟子,论起辈份来,
是他的师妹。这当儿,便向他探过头去,低声道:“东方师兄,情形可有些不对
呢。”
东方佳木道:“是么?”
凌风尘道:“这些人身上并无包袱,不是走长路的模样。而且前面就是剑门
关,所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魔教的魔崽子们偏偏在这个时候,先我们一步过
去,我看不只是一种巧合。”
东方佳木道:“是么?”
凌风尘道:“大家几个月前才起冲突。虽说江风楼协定中,他们已经占了很
大便宜,可这些人又哪有个餍足的时候?要重起争端,那也是可以想象的事。”
东方佳木道:“是么?”
凌风尘道:“只是要重起争端,总得找个理由。就象上次明月楼的大厨,指
不定是他们自己杀了,却混赖在我们身上。不过在市廛里找理由,总难免破绽,
现在这边荒野地的,哪怕他随便栽个什么赃过来,我们如何分辩?所以我的意思,
这一路往前,大家可得千万小心了。无论看见什么可疑迹象,都不要上去插手。
不知东方师兄意下如何?”
东方佳木道:“是么?”
四个“是么”说下来,凌风尘终于明白,跟这位师兄商量事情,是白费精神
的。无奈之下,也只能自顾着把这层意思吩咐下去。一边肚子里暗暗抱怨,却不
知这一次,青城派给她派了个什么样的师兄来?从成都府走到现在,也好有几百
里的路程,这人倒好,一共说了可有十句话,加起来总计不超过二十个字。看来
派里的纷纷传言倒是确的了,说是山脚下玲珑斋里出了事故的那位姑娘,却是跟
他有了私情,偏又被他始乱终弃,这才终于闹出上吊自杀、一尸两命的事情来,
哼!
凌风尘想到这事,便在心里痛骂一声。一时不免又为那位不幸的姑娘,使劲
儿捏一把拳头。不用说,若在平时,碰见这样的不平事,她早是一拳头打过去了。
偏偏今儿犯事的人却是师兄,这一把拳头,因此,也就只能是在心里捏一捏而已。
而如果同样的事情,犯在师兄身上,拳头就捏在心里,犯在别人那里,拳头就打
出去,那这种打出去的拳头,其抱不平的公正成分,不管怎么说,总是打了很大
的折扣吧?但是有什么办法呢,这就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已。
既然人在江湖,身不由已,凌风尘也就不再去管她师兄的风流韵事,自管留
心着这一溜镖车,迤逦顺着山路,一直走到剑门关下。
时间已是酉时,只夏季日长,天色还是大明的。一行人走到关下,那剑门关
却出人意料,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早已关闭。凌风尘一马上前,看着天下第一雄关
夹在大小剑山的峭壁狭谷之间,被两扇铜钉森森的大门封得严实,不祥的感觉愈
加浓郁。虽说是年轻,可十八岁走镖至现在,剑门这条道也算跑了无数次,这还
是第一次见识关门昼闭。而不久前越过镖车的三十六骑,这里却又没有见到,也
就是说,剑门关放了他们过去,却独独将镖行挡在关外。这其中,又有什么奥妙
呢?
“军爷!”凌风尘在关下大叫:“麻烦开个关,借一借路!”
关上守军从箭楼里探出半个身子,却是慢条斯理的:“大姑娘,你也忒不明
理了,若是还能开关,军爷我闭它作甚?”
凌风尘叫道:“可关门昼启夜闭,现在光景还早呢!”
“早是还早,”那守军道:“可是上头有令,今夜圣教总坛里有人入关,为
安全计,那边已经遮断栈道,这边自然也不准放人进来。所以大姑娘呵,你们也
只能委屈委屈,在狭谷里安顿一夜了。好在圣教使者明天就走,你们明日过关,
可也不迟呵。”
说话的守军是个熟面孔。从答话的口气上看,也不象是欺哄。凌风尘再无话
说,只觉绷紧在心里的那一根弦,蓦地里倒松弛下来。老天保佑!原来她还猜想
错了。西南堂的那三十六骑,照此看来,是为了迎接总坛来客,却不是冲镖队而
来。只不晓得魔教总坛这个时候有人来川,又是为了什么?会不会跟他们青城派
又有什么牵扯?不过这个问题,也就不是她这个青城派的小角色所能操心的事情
了。
入关既然无望,镖行这一众人马都惯走江湖,当即就地扎营,生火做饭。只
有凌风尘做事把细,不免趁此机会查看查看地势。虽说剑门是熟路,每当再看,
那种险恶情形,还是令人坐不安席。单只看这巍巍两山紧夹一谷,前有剑门,而
后面再若有追兵呢?更有甚者,连左右对峙的大小剑山上,万一还伏得有敌人呢?
一时施展轻功,沿着小剑山的侧脊奔上去,还好并未发现想象中的敌踪。在
山顶舒一口气,暮蔼四合中举目四看,却见那对面的大剑山上,俨然有人。
山顶的大青石上,白衣飘动,有人危坐。凌风尘先吓一跳,再仔细一看,那
人影却眼熟得很,原来却是跟镖过来的同门师兄东方佳木。一袭白衣被山风吹得
猎猎飞舞,在渐黑下去的天色中,浅淡的颜色透着股沉埋不掉的孤凉,从一片昏
暗中寂寞地挣扎出来。凌风尘心中一动,想要招呼一声,不知为什么,却又没有。
忽然想着,经历过这种事情的人,合该比别人多些心事?只是早知如此,何必当
初?
夜,瞬间就吞没掉所有心事,以及那浸满心事的一袭白衣。这实在是个黑得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凌风尘摸出火折子,准备打火下山,忽然停住,呆呆地看着
远处。远处,便是剑门关外的栈道,正有一根火把拐出山壁。一根火把之后,是
另一根火把。之后,又是一根火把。不多久,便是一溜火把转将出来,在悬空的
栈道上蜿蜒前进,宛如见首不见尾的一条火龙,将山壁上下照得一片通明。
火龙游动得很快,没多久,便在群山之中形成一个巨大的“之”字,那龙头
已经向前游进剑门关去,龙尾还在不断地蜿蜒折过山壁。一时间火光烛天,连从
那个方向吹来的夜风,都带了一股很浓郁的松明火把的烟气。凌风尘倒吸一口凉
气,虽说在江湖上闯荡已有年日,这般浩大的阵势,可还真是第一次碰见。而也
正因有这样大的架势,如今反而可以不用怀疑,这伙人是冲着她这一点可怜的镖
来的了。
想想曾经有过的念头,凌风尘倒有些哑然失笑。一时又不免好奇,想以这么
大的排场轰轰烈烈地入川,这来的自然是魔教总坛里一位大人物了。只不知到底
是哪一位大人物呢?
恍惚中又看一会,火龙再长,到底现出尾巴,一径里直投剑门关去了。山脚
下的剑门关,这当儿便倒象是个深不可测的龙潭,吞下这么长一条火龙,混不见
一丝异样。凌风尘不错眼珠地看着这磅礴场面,直到那些火把全被龙潭吞将进去,
这才意犹未尽地叹息一声。无意中扭头一看,对面山顶上,东方佳木仍是不语不
动,仿佛在大青石上坐成了一尊雕像,只有白衣在风中飞舞,被关上的火光照耀
着,略微有些泛红了。
凌风尘也不知为什么,居然微起怜惜之意,道:“东方师兄,夜凉了,下山
去吧。”说得并不大声,那边东方佳木也不知道听到没有,还是一尊雕像。凌风
尘略微等候一会,也就不再理他,一振衣袖,独自下山。
山下狭谷中的人们隔着一个剑门关,却没能看见这一条火龙,只看见了照亮
山壁的一片火光。这个时候,正在纷纷议论,猜测着到底是魔教总坛中的哪一位
人物驾临西南堂。有说是风雪雷电雨五门门主的,有说是护法堂护法的,也有的
说是教主之下、万人之上的四花公子,还有人猜可能就是教主最亲信的随身侍婢,
权势不在四花公子之下的乱影姑娘,最后终于有人说道,今晚这来的,说不定就
是魔教教主温柔。
凌风尘听着这些乱七八糟的议论,也不夹进去掺合。跟这些粗鲁汉子们一起,
一个年轻的女镖头,是必须学会些张弛控纵的手腕,没事时候,可以跟他们嘻皮
笑脸百无禁忌;该冷下脸时,也绝不手软。今晚,她就不大想理会这些人。找个
地方随便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这些话,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