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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海巨宦-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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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思盼邓文俊等在下面望见他。都想:“老早就听说他是个神童,却不知竟这么年轻!不过年轻是年轻,气派毕竟不凡。配得起他扬威闽山福海的战绩!”都拱手呼道:“李孝廉,可把你给盼来了!”

李彦直从镇海卫出来以后。又在月港、澎湖两地呆了数月。直等向北的季风吹起,这才率众出海。这段期间他早与张岳联系上了,通了几次书信,对双屿的形势亦已有所了解。这时见来接船的。内围是明显经过组织的闽籍水手,都是或商或盗,亦商亦盗地人物!徽派地人一个也进不来。直到三四层人之外,方是广府人、回回人、佛郎机、倭人以及南直隶、山东、琉球等各地商人,却多是来看热闹的了,其动机不如闽籍水手明显。

福佬们接到了李彦直,正要迎他进去。忽听水面上一人高叫道:“好船啊。好船!”这话来得突兀,声音亦甚高扬。

李彦直循声望去。见有一艘小船穿梭而进,因从水面来,便不受闽籍水手地拦阻,驶近前来,到了福太和旁边,船头站着一个三十有余、四十不到的男子,对福太和这边敲敲,那边打打,赞叹不已,蔡三水在船上望见,喝道:“你个老渣埠,干什么!”这句话半是官话,半是闽音。

那男子虽然听得懂,却不答他,又将那船舵瞧了一番,才道:“好船啊好船,此船定是出自沈门之手!”

李彦直听得眉毛一扬,走近两步道:“好眼力!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那男子哈哈大笑,尚未回答,陈思盼已经道:“李孝廉别理他!这家伙叫徐必欺!最会装神弄鬼地骗人!”

那男子听了哈哈大笑道:“我徐碧溪就算能骗人,也只是偏偏你陈思盼这等老粗,如何敢在李孝廉面前自取其辱!”陈思盼大怒,只是因李彦直在旁,这才暂时隐忍不发,李彦直哦了一声,道:“原来是惟学兄。”

李彦直知道这徐惟学也是东海上的一号人物,当他尚微弱时曾拜林国显为义父,算来与原南澳上寨有些香火之情,因想:“看来他和沈门也熟,所以认出了此船是沈门地手笔。还是说他是特地派人打听到关于福太和的消息,此时拿来做个话头?”

却听徐惟学道:“闻说李孝廉从南边来,徐碧溪冒昧,想向李孝廉打听一个人。”

李彦直道:“请说。”

徐惟学道:“我想向李孝廉打听打听我干爹林国显安否。”

“小尾老啊……”李彦直叹道:“他已经死了。”

徐惟学讶异道:“死了?”

“是。”李彦直道:“李大用全军覆没之后,他跑来投奔我,但我因他是朝廷重犯,不敢收留,他遂将一干子弟托付与我,请我导他们入正途,自己却投水而死。此事漳、潮之间多有流传,怎么惟学兄没听说么?”

徐惟学作出一副痛彻心肺的模样来,叫道:“孝廉老爷啊!人家好心去投靠你,你怎么就不念在彼此是福佬派系,给他一条生路呢?”林国显虽然是广东人,但那是行政上的区分,在民系上潮州人多属于福佬,所以徐惟学这么说。

李彦直道:“我李哲乃是正派人,与海商打打交道可以,海盗却是不敢结交地。小尾老贼名满两省,我如何敢收留他?”

徐惟学道:“我干爹你不肯收容,那么东海上其他海盗呢?”

李彦直笑而不答,陈思盼蓦地叫道:“什么海商,海盗!在这东海上大家都不过是在讨生活罢了!别说我们这些粗人,就是那些宰相进士,有几家敢说自己就干净地?”

徐惟学笑道:“大家是都不干净,可有些人洗一洗还能凑活,有些人是跳进黄河洗不清,还有些人,是根本就不想洗!还想把干净的人也抹黑!”

陈思盼大怒,要发作时,徐惟学已经拱手向李彦直告辞,他的船夫也甚机灵,船桨一摆,几个穿梭,便消失在船影之间了。

第三卷 萨摩易主 之四 议征倭

徐惟学的小船荡出里许,到左右无人处,一直低头摇船的船夫忽抬头道:“你看这李孝廉如何?”

他这一抬头,双眼精光湛然,哪里像个寻常船夫?而问的这句话更非仆役所能道…………原来此人乃是在海商中地位与徐惟学齐名的叶宗满!这次徐惟学来探李彦直,他一时兴起便扮成了船夫来凑这热闹。

徐惟学望了望福太和停泊的方向,道:“你我是突然出现,他也毫不慌张,言语之间,不露半点破绽,立场亦把持得甚定!了得,了得!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胜似闻名!”

叶宗满道:“比五峰如何?”

徐惟学道:“我也听说他只有十九岁,原以为他人纵然聪明,老辣必不如五峰。今日一见,方知不然。”这句话却没有直接回答叶宗满。

叶宗满沉吟片刻,说道:“许龙头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虽然和我们是老乡,对五峰也算看重,但大体上还是能秉持公心,否则李光头如何会服他?这几年许龙头贬斥陈、邓福建人,那也是他们实在不成才,许龙头师出有名,否则李光头怕早就起来闹了。但也正因为许龙头有这份公心,我怕……”

徐惟学接口道:“你怕许龙头见到李彦直后,竟会改了主意,要立他接班么?”

叶宗满点了点头,道:“今日与他一见,我亦深觉五峰压不住他。加上他又有孝廉的功名。非我等白丁可比,若再加上李光头从中出力,只怕五峰就……你知道,许龙头与李光头情谊匪浅,这几年龙头多提拔我等一分,多压制陈思盼等一分,心里对李光头地愧疚便多了一分。”

这些年双屿集团中闽籍私商地位日蹙,但那也是李光头没有奋起反动、一直顺着许栋的缘故,可在这接班人事情上。若李光头得了一个正当的理由,全力托李彦直的话,作为一把手的许栋只怕反而不好说话了。

徐惟学闻言笑道:“满双屿的徽商都如你这般担心,见了这李孝廉的风采之后,只怕会忧心更甚。唯有一人,却是高卧无忧。”

叶宗满问道:“谁?”

徐惟学道:“就是五峰自己。”

叶宗满愕然道:“这是为何?难道他对这个位子完全不动心?我不信!就算他表面再怎么冷静,那也必是装出来的!”

徐惟学也不与他争,笑了笑道:“今天本来我是怂恿他跟我来瞧瞧。暗中相他一相的。看看这李孝廉器量地大小,可是他却不肯来,你可知为何?”

叶宗满问:“为何?”

“他说没必要!”徐惟学道:“他说:若此人器量狭小,则不足为虑;若此人器量宏大。以他的根基条件,则其志必在庙堂之内!一个有机会翱翔于九天之上的人物,怎么会来和我们争这海角一隅?”

叶宗满听得怔了,徐惟学又道:“五峰这两句话我本来只信了七成,但方才和那李孝廉说了那一席话,便马上对五峰的这几句断语深信不疑!依我看此子不但不会来和五峰争这双屿,就是陈思盼、邓文俊这些人他也未必肯收归门墙!”

按下徐、叶两人不提。测试文字水印2。却说李彦直让张岳送走陈思盼、邓文俊等闽籍大豪后。蒋逸凡问他:“这些人如何?”

李彦直淡淡道:“贼性已深,甚难教化。没法用!勉强收入旗下。只怕反而要带坏本部机兵的纪律、习气。”

蒋逸凡道:“那你又收南澳上寨地那群海贼?那帮人可不见得比这帮人驯良。”

“形势不同啊。”李彦直道:“小尾老是孤弱之时来归我,他的人我也不是全部都纳入机兵之中,就是纳入了,我要大加斧削雕琢,他亦不好有二话,只得老老实实守我们的规矩。但这陈、邓等人却是盛时来归,他们认为自己是来给我锦上添花,认为自己对我有功劳,加入之后必然自恃功劳,不服管教,甚至还要对我们的决策指指点点。我们要将他们地习气整顿好成本太大,效果又不佳,还不如直接去招募一批干干净净地沿海渔民来训练。所以对这样一帮人,纳之不妥,杀之可惜,最好流放到三千里外,驱往日本、南海,为我朝之东进、南下开路。但眼下我们的实力还有限,还走不到这一步,就暂且将他们放在一边吧。”

“妙哉!”却是张岳去送客回来,在门口听到最后几句话,一边进门一边彩道:“三公子之豪情,毕竟与众不同!我就知三公子必不将这群人放在眼里,所以他们尽管时常向我示意,我也不怎么回应。不过这帮人虽然习性不好,但若能羁縻了去祸害我们的敌人,也是乐事一件。”

李彦直笑笑道:“此计倒也甚妙!可是要羁縻这帮人,也需要一个有大力量的人费大精力方能做到,眼下我没这个精力。”看着张岳道:“张阿帅,你可有这个精力?”

这张阿帅却是他地花名,他听李彦直点了他的姓名,吐了吐舌头说道:“我还没那么大的本事。”

“是啊。”李彦直道:“咱们六艺堂虽然英杰众多,但或年岁尚小,或另有专精,眼下还找不到一个能领袖东海群豪的人来。我自己又不能亲自来办这件事情。所以暂时来说只能先拖着了。”

却听屋外一人道:“那么这领袖双屿的大任,你是不想担当了?”

李彦直听到这个声音呆了一呆,随即大喜道:“二叔!”要冲出去迎接,门外那人却已走了进来。李彦直于灯光下打量方才进门的李光头。见他眼神中地猛烈比十年前暗弱了许多,双眉白得透了,可比他地年岁看起来要苍老得多!想必这些年在海外受了许多苦。

李光头进门之后将李彦直上下打量,满脸地欣喜那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眉毛挑动,道:“好,好!咱们李家的顶梁柱,可完全长成了!好,好!”又道:“当初我离开老家时常想。再见面时多半是你坐在监斩台上监斩我,你也不好叫我叔叔,我也不敢认你作侄儿,不想东海形势变化却远出乎我地意料,咱们叔侄竟然还有平安相见的一天。呵呵,呵呵。”这几句话,真是欢喜与心酸皆有了。

李彦直自转生以来,和李光头只见过一次。这是两人第二次见面。虽然如此,但他对这个叔叔的感情却甚不一般,在海内常常惦记得最多的事情之一,就是如何帮二叔洗白。好让他上岸养老,这时与李光头重逢,被他几句话一说,喉咙忍不住哽咽,道:“二叔,你这十年受的苦只怕不少。如今咱们李家羽翼渐丰,小一辈也都已经长大。也不一定要你在这边苦苦支撑。不如你就弃了这边。洗脚上岸,回乡下颐养天年吧。也免得我爹在老家天天惦记着你。担心着你。”

李光头听了后出神半晌,似乎想起了自己翘着二郎腿坐在乡下地长椅上睡午觉的场景,向往了好一会,却终于回到现实,摇头道:“算了,我在海上颠簸惯了。再说我与许老二相依多年,也不想就此弃他而去。还是再过些年,等我们都跑不动了,再说吧。”又道:“其实我们都有个心愿,是希望你能开了这海禁,把我们的污名洗刷洗刷,若有那么一天,我们再回去,就算是一登岸就死了,心里也甘!”

李彦直听到叔叔的这个愿望,却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他在这个时代越介入得深,就越知道要改变它有多难!李光头似乎马上有悟,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不要有太大地压力,这件事情,大家都知道不容易。慢慢来,慢慢来。”顿了顿,道:“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如何救回二仔!”

蒋逸凡张岳听了身子都直了一直,李彦直道:“二叔说的是,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救回二哥!”

李光头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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