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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谁都不曾将先前的口头契约认起真。
在小顺心里,如果师父当真要他把女儿嫁给阿光,他肯定会听从师父的安排。师父不提,他当然也不好自己主动要把女儿嫁过去。有一点他看得出来,师父对徒弟的三个女儿没有很中意哪一个。几次玩笑中,师父说过这样的话:
“小顺,想好了没有,让阿光娶你哪个女儿啊?”
师父这么问,就等于已经否决了先前特指的大女儿。小顺自己也知道,三个女儿中小女儿最好看,两个姐姐都逊色一点。
小顺看着阿光长大,对阿光印象颇佳;说心里话,哪个女儿嫁给阿光他都没意见。而且师父师母的为人都好,女儿嫁到这样的人家,当父母的都会很放心。虽然女儿都还小,还没到出嫁的年龄,可他和他女人在心里也早把阿光当成是一个女婿了。
小顺和他女人的心思,师父师母都很清楚。所以李德胜的女人怕小顺他们一时接受不了。
说到底,所有这些都是当阿爸阿妈的心思。
阿光自己从来没把小顺阿叔家的哪个妹妹另眼看待。在他眼里,她们和阿霞阿花都是些小孩子,她们都叫他“哥”,他也只当她们是小妹,如此而已。当他知道阿妈为不知如何将他的事对小顺家解释而为难时,他有点意外。但他不想让阿妈为难。
阿光自己去找到小顺阿叔阿婶,直截了当说了自己的事。
小顺和他女人当然无话可说,只有祝福的份。阿光自己解决了阿妈的难题,阿妈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能够为自己当家作主了。
阿爸李德胜的心里却不那么踏实,在他看来儿子也刚过十八周岁,??臭未干,在婚姻大事上如此自作主张,无论怎样都还太早了一点。太早立世未必就是好事。这件事或多或少总会伤害到小顺和他女人,他知道他们都喜欢阿光,而且有所期待。他看得出阿光根本没顾及到他们的感受,他们对阿光一直像自家的孩子一样,阿光却毫不顾及他们的感受,这让李德胜觉得心寒。
山里的日子总归是那种波澜不惊的状态,小事不小,大事也不大。山里人也习惯了随遇而安,大家各活各的又各不相扰。偶尔谁对谁有几分期许也不会很当真,有了就有了,没有就没有,谁没有谁都没什么大不了。所以阿光要娶黎家的女儿,小顺家的天也没有塌下来。
1 建省。历史翻开新一页
这件事最初发生在遥远又遥远的北京,发生在这一年的早些时候。那是国家领导人的事情,根本与李德胜连同他的家人无关。国家领导人肯定有自己的想法,他们就此做了一个决定。
这个决定在春季的某一天里,在海口的一个大院的门口,导致了一个小小的变化。一块新做的牌匾换下了先前的那块——
海南省人民政府。
对于吊罗山崩石岭的村民而言,北京很远,海口也很远。北京的事情不归他们关心,海口的事情同样不归他们关心。
常跑海口的阿光刚好赶上了那个挂牌仪式。他文化不高,但是牌匾上的那几个字他都认得,他把它们一个一个读出来,但他对那七个汉字所包含的内容不甚了了。现场围了很多人,参与挂牌的那些人显得很兴奋。围观的人更多,但是许多人脸上都透着麻木,看得出来他们认为这件事跟自己关系不大。
阿光回去跟阿爸阿妈说了这件事。阿妈没搭腔。
阿爸说:“升格啦,好事啊。”
阿光说:“怎么好了?”
“往后自己管自己,不归广东管了。”
“自己管自己怎么就好了?”
“谁愿意让别人管呢?你愿意吗?”
“也是。自己管自己,挺好。”
那会阿光刚认识了黎族女孩阿玲。阿玲是文化用品公司门店的售货员,阿光都是在她那里买彩纸。那以后不久,阿玲说她哥哥升了副科长。阿光只知道她哥哥在公署上班,副科长一定是不小的官,看阿玲那么开心就猜得出来。
阿玲还告诉他,公署撤了,改省??了。她哥哥的同事有好几个人都升了职,薪水也自然有了增加。
阿光一个突出印象是海口的人比原来多了,都是大陆人。那些大陆人走路的频率比海南岛本地人明显要快,从走路就看得出那是海南岛人还是大陆人。海口突然之间热闹起来。尤其是路边一下多出了许多买吃食的地摊,什么新疆拉条子,陕西羊肉泡馍,云南米线,东北水饺,北京爆肚,天津煎饼果子,湖南肠子,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这时候的阿光在家里已经被看作是大人,自己的口袋里也经常会有些零用钱,加上阿爸把进货重任交给他,他很像是一个独立撑门面的年轻老板了。他原本就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头脑清楚,做事有板眼,难怪已经算是城里人的阿玲对他另眼相看。
李德胜已经发现阿光有点大手大脚,偶尔身上就会多件新衣服,或者脚上就会多双新鞋,而且是一双又黑又亮的皮鞋。他仔细查儿子的账,账目上没有漏洞。
女人说他,“自己儿子你还信不过吗?”
李德胜说:“没有啊。我猜阿光在琢磨自己赚钱的事。”
女人说:“那是好事情啊。”
李德胜说:“是好事情。我交待的他都办得妥当,而且进价比我自己进的还要低。可见他根本没用家里的钱。”
女人说:“这个月他添了两件新衣,还有就是皮做的鞋。”
李德胜说:“你说他不会背着咱们做不该做的事吧?”
女人说:“不会。他绝不会碰别人的钱。”
李德胜说:“你说要不要多给他一点零用钱?男子汉出门在外,手里没钱心里会发慌,不踏实。”
女人说:“你早该这么想了。你说,儿子是不是到了想女人的年龄了?”
最懂儿子的还是母亲,男孩开始打扮自己就一定是在思春。阿光的新衣新鞋当然都是为了阿玲,他希望自己在阿玲眼里又帅气又有自信心。他看得出阿玲对他很在意,也愿意帮他。
上次就是阿玲的哥有桩麻烦的事情需要人跑腿,她把机会介绍给阿光,她相信阿光不会辜负她的信赖。阿光果然把事情做得很漂亮,得到她哥哥的称许,同时得到二百元劳务费。她哥哥说以后事情会很多,有得他做了。还说他最好别回乡下,就住到海口来。
阿光回去征求了阿爸阿妈的意见。阿玲的哥哥为他在宿舍区里借了一套一室住房。这下阿光像阿玲一样,成了海口的居民。
肯定没有人会料到,海口在短短的几个月里涌进了几万人,这个昔日的海岛小城,一下成为继深圳之后中国乃至世界最为火爆的淘金地。旧城区那几条带骑楼的老街,充满了来自天南地北的各路英豪。所有的人都在忙碌,忙着注册公司,忙着土地买卖,忙着签合同招聘人马,忙着盖房子,忙着将各种家用电器运上岛摆进大大小小的店铺。还有更多的人陆续登岛,忙着找关系,忙着找住处租房子落脚,忙着找工作,忙着找一份临时生计糊口。
海口真是一派生气勃勃的景象。
阿光这会已经是阿玲的哥哥的贴身马仔。阿玲的哥哥正在谋划,利用自己在官场势力范围之内的权力,开一间自己的公司。当然他不能自己出面注册,他打算让阿光出头,让妹妹阿玲实际上掌管公司业务。
这个计划让阿光很兴奋,她哥哥这样安排表明他对自己很信任,也等于表明了他基本认可妹妹与阿光的关系。阿光和阿玲已经有了那种亲密的关系,在他心里阿玲已经就是他的女人了。当然,这一点必须得到阿玲的家里认可,得到自己阿爸阿妈的认可。
阿玲毫不犹豫就同意了阿光让家里来提亲的想法,这让阿光兴奋得一夜没合上眼。
一年前李德胜收到大元的邀请,让他自己安排时间来拉萨玩。母亲的身体一直不好,他不可能出那么远的门。安顿了母亲的丧事之后,他忽然很想出去走一走。上一次出岛还是1966年。他女人对大元的印象很好,也知道他们两个持续了二十多年的友情,她让他想去就去,不用担心家里。
他刚刚忙完一单活计,死者是本村人,但出门在外已有三十年以上,是三亚一家国有公司的经理。叶落归根,家人根据他的遗愿将他安葬在他出生的崩石岭。
灵堂设在村部的院子里,整个院子被临时加上屋顶,四周也都用大幅帐篷布围合,这使得灵堂非常宽敞,容得下高大的纸扎牌楼,连同纸扎的双车双轿,纸扎的骡马牛羊猪狗鸡,让所有来吊唁的乡邻亲友都大开眼界。
他的葬礼算得上气派,下葬的那天光是纸扎人偶就排成了一整个方队。紧随其后的是从全岛各地赶过来的开汽车前来吊唁的客人,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车队。最后才是人,打灵幡穿孝服的亲人在前大放悲声,徒步的友人以及远亲垂着头以沉痛的姿态跟在后面。
谁都看得出来,整个仪式所需纸品数量巨大。死者的家人只找了李德胜一人负责,所需其他纸工由李德胜去临时聘用。工程量再大工期也仍然只有七天,李德胜聘了超过十个人一起赶工,其中自然有他的家人;他们全力以赴。
结果让死者家属相当满意。尽管累到虚脱,李德胜还是很开心。一单活计下来,李德胜包括他的家人一道,拿到了平时三倍的酬劳。
这下他不用去银行取以前的积蓄就可以去西藏了。
动身之前,他嘱咐女人一定按约好的日子,请媒人到阿玲家去提亲,千万别耽搁了儿子的终身大事。阿玲的老家在白沙,从吊罗山过去坐车大约三小时。
他自己规划了路线,从海口坐船到广西北海,再坐火车到成都,再搭长途车途经川藏线去拉萨。他的第一站是海口,他有儿子阿光在海口接应他,这让他在乡邻跟前很有面子。
阿光去接他,把他接到住处就又出门去忙。他看得出儿子很为自己忙碌的事情自豪。儿子告诉他,自己是新公司的法人。李德胜不懂法人是什么。
“就是老板,就是对公司负全责的那个人。法人是要在工商局注册备案的。??面对公司,认的只是法人一个人。”
“老板不是阿玲的哥哥吗?”
“他是官员,他不能当法人。”
“他不能当,你就能当吗?”
“我代表他。我是他的全权代表。”
李德胜眉头紧锁,“可是出了事怎么办?”
“不会的。她哥是副科长,没有他摆不平的事。阿爸,我还有事,不跟你多说了。”
“凡事多转转脑子,不懂的事一定要弄清楚再决定。”
阿光已经出门了,“阿爸,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李德胜心里终究还是不踏实。他是隔日的晚班船。他借口去阿光的公司看看,他其实想亲眼看看阿玲的哥哥那个人,结果真还给他看到了。他对他的印象不是很好。
阿光送他去码头。途经邮电局时李德胜进去,给西藏的大元发一封告知动身时间的电报。他一路上很犹豫,想了又想终于还是把心里话对儿子说出来。儿子毕竟是儿子,他不能把话揣在肚子里。
他说:“阿光,别怪阿爸啰嗦,那个人心机太重,我对这样的人信不过。阿玲跟他哥不一样。”
阿光说:“他是好人坏人不说,他总不会害自己妹妹吧。阿玲已经是我的人了,他害我就等于害她。阿爸,你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