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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把自己以后的时间做了两种规划,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近忧是一种,譬如他对部长说的那样,三年,如果属于他的日子只剩三年,他会作何安排?另一种属远虑之列,也如他对部长说的那样,三十年。远虑太远,太远的事可以不必想得太清楚,朦朦胧胧就行,朦朦胧胧的东西更有诗意。
所以要认真对待的只剩下近忧一种了。
三年,时间绝不算长,他必得争分夺秒才是。他首先要做的是回望,他想知道自己这辈子怎么样了,日后该怎么样;哪些已经有了,哪些仍然是遗憾。这些对他来说并不难。
首先他是个知足常乐的人。他已经有了一个儿子,老婆又已经怀上,不知道命运会再给他一个女儿还是儿子。
作为男人他对自己的行当还算满意,虚构写作是他自己的选择,又是他儿时的梦想,他自认为做得还不错。
他从来都是个孝顺儿子,对父亲母亲做得问心无愧,从未让双亲对他有任何微词。
虽然与前妻离婚,但是在对儿子的抚养和教育上他尽心竭力,为儿子提供了他所能提供的最好的环境和条件,并且为儿子的未来做了充分的规划和准备。
他有信心在已经开始的新生活中,为他挚爱的妻子和将出生的孩子付出自己全部的爱。他相信他们的生活会幸福而富足。
可是有没有遗憾呢?
他首先想到的是一个愿望,许久许久前的一个愿望。他在儿时的两个梦想之一,其中一个是作家,他已经算是圆梦;另一个是画家,他已经过了知命之年却从来未曾染指。他会经常在自己的小说里当画家,把他所想象的画面用文字描画出来;一直有他的拥趸说他的小说有画面感,有时像看电影一样。但他还是一个小说作家,他从来不是一个画家。一个遗憾。
大元有了新的人生口号,不留遗憾。
他在半天里花掉大约三千元人民币,给自己置办了一大一小两个画架,买上全套进口Geccian油画颜料,同时选购了尺度不一的七张已经绷好的画布框。有一样东西他可以暂时不必买,他已经积攒了许多年大小画册,油画历史上的所有名家都有涉猎。
他已经拉足架势当油画家了,可是画什么呢?他心里还是没个谱。他也是很偶然的想到了常跟老婆开的一个经典玩笑,老婆属狗,他经常叫她狗东西。这就是他这样一个小说家的思维,先要有一个标题,无论是写作还是绘画。
于是就有了这一节的那个骂人句式的小标题。
小花已经是个孕妇了,原本苗条的身子丰满了许多。大元为她穿上了一件她在生活中从没穿过的白色连衫裙装。既然老婆是个狗东西,那就一定得有条狗,而且应该是她的狗,它匍匐在她身前抬头凝望着她。大元想不出那该是在怎样的环境里,他索性借了一幅高更画页的局部,将那些又具体又带着抽象意味的色块和图案组合到她和狗的周围。那就是他的第一幅画。
老婆是个狗东西。
那是一个让他自己兴奋的开始,同时也让怀孕的老婆开心。大元一发而不可收,一鼓作气在三个月里连续完成了五幅画作。
“它俩有戏”,那是两条在碧水深处相遇的鱼,彼此之间形成尖锐的对峙。一条利用速度在水中一个大甩尾,马上要发起致命的攻击;另一条则绷紧下颚,以大面积的眼白去蔑视对手并严阵以待。
“兔子传奇”,画的是属兔的儿子自拍的一张效果奇特的照片。男孩的脸被极为夸张的拉长,瞳仁严重偏向一侧形成有趣的斜视效果。由于前面两幅画都有动物,为了凑足一个动物园系列,他专门在男孩的T恤胸前加上花花公子的品牌Logo那个著名的兔头标志。
“白马非马”,是一幅有胡子有长发的自画像,右边半张脸隐在全黑的底色之中。人物的左边开阔而明艳,明黄翠绿暗红,几种不规则曲线所构成的色块彼此呼应;一匹甩着长尾的悠闲白马似乎在翠绿的区域吃草,动物园系列的又一幅。
“七星瓢虫在万圣节降临”,又是一幅以自己为模特的画作,不过这一次他更像是一张从脑袋上揭下来的面皮,效果相当古怪。因为画幅很大,头的直径在半米上下,又兼整张面皮映衬在巨大的有光背景的绿色之内,画面充满怪诞感。在那样一张如此之大的脸上,淡褐色的眼睛大而无神却又无比深邃;整张脸的每一处细节都有相当精细的刻画,包括一根一根数得清楚的胡须。两眼之间的眉心上,是一只如同印度女人眉间点红那种效果的七星红瓢虫。此画完成于万圣节的当日,而且那很像是一张巨大的面具,于是有了上面那个有故弄玄虚嫌疑的标题。
有这样五幅油画环绕周围,大元宣称一个新画家诞生了。
2 单车族纵横碧海大道
那还不是全部的遗憾。谁的人生也不可能只有一个遗憾。
还有,就是运动。在他心里最了不起的有三个人,托尔斯泰,林散之和马拉多纳。他心里的排序是相反,马拉多纳一,林散之二,托尔斯泰三。运动在大元心里永远排在头一位。
但是在许多年里,他仅仅是一个运动领域的看客,他是英超足球的铁杆球迷,他的偶像还有舒马赫(赛车),乔丹(篮球),阿姆斯特朗(单车),还有许多。当看客他并非心甘情愿,虽然他早已过了参与竞技体育的年龄,但他还是把加入运动视为生命的主调。又一个遗憾。
第三,不,不要第三!
倘若只有三年,那么他给自己的回答是时不我待。马上去车行买一辆单车回来。他一眼相中了那辆有着宽大后胎的哈雷款。为了能和他一道骑行,小花买了另外一辆方便生活的捷安特。把达哥的单车还回去很让达哥郁闷了一回。
大元先跟随达哥演练了一回,他们的目的地是达哥当下的工作单位,在西郊,大约二十几公里的样子。达哥上班,他当达哥的跟屁虫。达哥的车是专业水准,是赛车手的座驾;他的连普通做代步工具的那种也不如,是纯粹为拉风争夺眼球所造的玩具。往西郊有很长一段路是上坡,大元最后连最慢的速度也完成不了,只能下来弓着腰推车到坡顶。达哥的二十七变速公路车轻松的如同斯特劳斯的《蓝色多瑙河》一样流畅,这让同行的大元觉得很没面子。
现在他知道了,要骑单车达哥不是他的伴,海甸岛的椰子树才是。虽然有三座大桥与市区相连,却没有一座桥是为单车一族设计的。
和平桥坡度太大,被铁栅栏隔开的非机动车道只限于大桥的中段,从那里要推车通过很陡的铁梯下到河边;另外半段大桥要在空中穿过长堤路再落地,这也是和平桥之所以又高又陡的原由。
人民桥不必穿过长堤路,所以桥没那么高,坡没那么陡。但是它的问题在于人民桥与长堤路形成丁字路口,而长堤路又是市区的一条主干道,车水马龙极为忙碌,长堤路中间被铁栅隔断,相当于东行西行各走各的路,所以人民桥绝对不适合骑单车。
作为海口市标志性建筑的世纪大桥可谓又宽敞又漂亮又有气势,但它压根就禁止自行车上桥。
所以再怎么拥乱不堪,每天必须上班的达哥只能选择人民桥作为必经之路,而过了人民桥之后,一直到世纪大桥这几公里,处处都是人满为患,骑单车通过不但不是享受,不但不是锻炼身体,那简直就是受惩罚——躲避四面八方的来车,吸饱来往车辆的尾气,耳朵里灌满各种轰鸣和尖利的喇叭声。
是残酷的现实把准备享受单车带来的欢愉和锻炼康复身体的大元硬生生打回海甸岛。
对于大元来说,要离开海甸岛去骑单车真是太傻了。海甸岛自己有足以媲美西海岸的绮丽风光,有黄沙碧水,四面八方被瑰丽的江河湖海所围绕。
大元曾真心诚意地感谢海口,因为海口是那么欢迎他,他刚刚在和平大道置下他的爱巢,和平桥和和平大道就开始拓宽重建;待他入住时重建工程也刚好竣工。他来了,海口修了那么漂亮的大道和大桥到他门前对他表示欢迎。
现在海口又一次张开它的臂膀,向他表示新一轮的欢迎。因为他身体出了故障,他需要骑单车做经年的康复,他的整个余生(三年或三十年)都将离不开单车,海口的海甸岛又开始修建最适合单车的环岛路,碧海大道。整条碧海大道都与大海为邻,从始至终都沐浴在椰子树棕榈树的绿荫之下。
海口对大元太热情了,令他打心底里感动。
大元年轻时候是个不错的业余运动员,在中专和大学的运动会记录册上至今还有他当年的成绩和名字。打从1989年离开西藏,他的运动生涯也彻底结束,他变成了彻头彻尾的运动看客。那以后的十九年,他每每都会下决心恢复运动,但是每次都会有强悍的借口让他把决心止于想想说说的层面。对他而言,每天有一点运动成了奢望,只可望而不可及。
感谢这场大劫让他在许多年里的奢望轻而易举就变成了现实。当然前提是他必须要拥有海口海甸岛,还要拥有完全属于自己的时间,其它的就很简单了。只消去买一辆单车,如此而已。
一辆单车就彻底改变了他的生活。
1 给孩子一个玩沙的地方
一种全新的生活,首要前提是有一个家。家由两个基本元素构成,家人和房子。房子买了,小花来了,家也就有了。
那也没有什么稀罕,谁都有一个家,都有家人有房子。全新的生活应该还有别的,比如新的内容,比如新的生活方式。每天骑两三个小时单车巡游无边的大海,肯定算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一个教师同时又是一个小说家,在过了知命之年之后开始画写实油画,画人,也绝对算得上生活有了全新的内容。
大元还有什么不满足吗?大元自己说不上。
但是在小花走进他的生活之前,他一生的最低谷那段日子,他曾经相当厌世,想什么事也不提劲,做什么事也懒得做。生命中那些曾经的诱惑都离他而去,看书,旅游,探险,写作,恋爱,性事,吃喝,谈天说地,所有这些都不再对他有任何吸引力。
儿子远在柏林,在身边的只有徒弟姚吴。
大元也曾试想过,即使儿子在身边,自己会不会把厌世的心情说给儿子?应该不会,儿子还小,还有长长的未来,他不能对儿子如此不负责任。
但是对徒弟会不一样。首先姚吴已经是??,2007年他25岁。其次他对徒弟有深切了解,他知道他不会因为自己的颓丧而产生同样的心态。还有一点,徒弟的成长他只是比较次要的监护人,绝对排在他自己的父母之后;大元知道自己这么想很自私,徒弟日后的生命轨迹不由他来掌控。但是他希望自己能掌控儿子。
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也许一切都将事与愿违。
徒弟就是在那时候说了那番话,“师父,你是不是该结婚生孩子啦?你现在不必对任何人负责任,可是有了老婆孩子会不一样,有不止一个人百分百需要你,你必得对他们负责,你必得全力以赴。也许那样你就不会觉得对什么都没兴趣,不会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也许那时候你会觉得去菜场买菜都是很提劲的事。”
姚吴这家伙人小鬼大,他凭什么一下子就看到了真谛呢?
所以大元在已经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