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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金田一耕助看到阿都处于性情不合的父母之间,总是担惊受怕、忧心忡忡的样子,他就产生了一个念头:起码也要在这里呆到案子了结。
在祖父木卫健在期间,她是父母之间的一个缓冲地带。如今,那位祖父已然魂归西天,父母之间会不会发生某种不幸的冲突呢?……
看来,阿都十分担心这一点。
还有一点,阿都似乎对目前逗留在此的古林彻三这个人难以信任。会不会由于这个人再引起什么麻烦来呢?
虽说都是从海外回国的,敏感的阿都却感到宫田文藏和这个古林彻三的气质迥然不同。当宫田文藏前来探亲时,也是失去了妻儿财产,一无所有,失意落魄。这一点,与古林彻三的情况并无两样。
然而,却和宫田文藏投亲时的印象截然相反。古林彻三的样子,为什么让人产生一种暗淡、阴森的感觉呢?仅仅是由于他脸上有着惹眼的伤疤和他来后便发生了案件的缘故吗?
宫田文藏同病相怜,对古林彻三热情、宽厚。似乎打算将其安排在铁平石矿场的某个职位上。不过,宫田文藏表面上所显示的热情,果真出自内心吗?阿都总感到,舅舅文藏不是也感到古林彻三这个人颇为可疑吗?……
对于年纪尚幼的阿都来说,似乎正是因为父亲有着遁世主义想法,才使得她往往要诸事操心。
“是吗?既然大家都这么讲,我就厚着脸皮,再在府上打扰几天吧。”
那是殡仪结束后的次日晚上。金田一耕助一方面接受全家挽留,一方面也想向大家重新表示:他现在决定再留一段时间。
“此时此刻,按照日本人的习惯,家丑不可外扬。目前,尽量不触及此案,方才合乎礼节。但是,那样一来,我的任务就无法完成了。为了尽快了结此案,对于大家不愿意涉及的一些问题,也要接触一下。这一点,诸位想必也能体谅吧。”
金田一耕助一番开场白,男人们一个个都还未及答话,峰子却照例装腔作势、捏声弄嗓地抢先表态了。
“那当然,理应如此。先生,请不必客气,有什么问题您尽管提吧。”
慎一郎有点失望。宫田文藏也只是点点头,轻轻地拢着头发。古林彻三那一双眼睛,不知怎地总使人联想到狡猾的狐狸。阿都默不作声,两眼望着自己的膝盖。
二十。 同床异梦
“那末,我就先从夫人问起了……”金田一耕助转过身去,“上次……就是府上老人去世那天晚上,您讲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是吧。23年前,案件发生后,朋子这个女人并未投身无底井中,而是逃进教堂,被该教堂当时的怕乌尔神父藏匿起来,在他回国时,一起离开了日本。……”
“对,对,我是这么说过。”
峰子目光锐利地看着丈夫,又用她絮叨成癖的语调斩钉截铁地作了肯定的回答。
“不过,您这么说,可有什么根据吗?”
“要说根据嘛,可不大好说。不过,总还是有的,第一件就死朋子……姑娘留下的、那封奇怪的遗书,——我走了。但是,有朝一日还要回来。犹如蝴蝶虽死,来年又会翩翩复苏一般。——话里有话呀。……”
“对,对。这一点,前些天,我也听已故老人讲过,此外呢……?”
“此外嘛,我爹……前几天去世的,一开头就对朋子姑娘之死,十分怀疑。不过,当时人们认为,钟乳洞口只有我们家后面和玉造家后边这两个。而且,自从朋子姑娘跑进洞内以后,那两个洞口双方都严加看管着。所以,既然没有从洞里逃走的迹象,我爹也就将信将疑:也许朋子姑娘真地投井死了?可是,后来,由于一个偶然的原因,发现了一个可以通往教堂的洞口……”
“请等一下,发现那个洞口,是什么时候的事?”
“英二出事以后,过来一年多点吧。”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将视线从峰子脸上移开,越过峰子,投向院子方向。并且,就那末茫然若失地望着院外。后来,才将视线收回,投向峰子。
“原来如此,此外呢……”
“当时,那个教堂里有位神父,叫怕乌尔,十分喜欢朋子姑娘。可是,那位怕乌尔神父本人,却在朋子姑娘失踪十多天以后,突然回国了。”
“那根本不是突然回国。人家任期届满,不是事先就确定要回国的吗?”
“嗯,事情倒和您说的一样。可是……”峰子依然拖着盛气凌人的腔调,念念叨叨地说,“时间上太巧合了……所以,我爹总是懊悔地说:肯定是神父回国时,将朋子姑娘藏在行李里了。”
“该案发生在夫人嫁到府上以前,是吧?夫人当时在什么地方……呢?”
这个问题,显然触痛了峰子的要害,只见她的眉宇间霎时闪过一道青白的暗光。
“唔,从那个、那个时候起,我已经到这个家里了。不过,还不是媳妇,只是矢部家里一个累赘。”
为了缓和峰子那自嘲似的话语,哥哥文藏在一旁插话了。
“嗨,那段时间的情况,就由我来介绍吧。”
宫田文藏今晚穿一件有点透明的漂白汗衫,黑色的皱绸和服,上系一条硬带,手里缓缓摇着一柄白扇。刚从南洋回国那时候,他晒得黝黑黝黑,在信州住了这些年,完全褪了色,皮肤白白生生的。他显出一种悠然自得的神情。
在处世方面总显得缺乏信心的慎一郎以及老有点惊恐不安的古林彻三等人看来,宫田文藏的仪态也好,口才也好,都显得老成持重。年龄看起来也比慎一郎大个四、五岁,如此看来,也难怪他会受到木卫老人的信赖了。再说,他还仪表不凡。
“当时,我们宫田家已完全破落,弄得山穷水尽。并且,双亲又相继亡故。于是,我横下了决心。我是宫田家顶立门户的长子,当时已经成了家,在那种地方苟延残喘,可成不了什么气候。要想重振宫田家族,已经根本无望,干脆渡海到菲律宾去、重打鼓另开张吧……正巧,当时,有一个朋友在那边大为发迹,我决定去求他帮忙。幸而,妻子也十分赞成。她说,要去就趁早,等有了孩子就不好办了。说起来,倒是妻子更积极呐。于是,我就和老人……前几天过世的老人商量这件事。”
宫田文藏讲到此处,喝了口冰凉的酽茶,润润嗓子,又淡泊地谈下去:
“说起来,在座的慎一郎弟和峰子原是自幼订的婚。据说是,我们兄妹的先父,在亲家老人年轻时,曾经助过一臂之力……。嗨,太琐碎了吧。在这一点上,亲家老人很重义气,要娶峰子做自己掌门儿子的媳妇,以报昔日的恩情。峰子当时正好上女中四年级。所以,当我来商量去菲律宾的事时,老人也沉吟再三,最后,听说我妻子也支持,就同意了,并且提出,既然这样,就把峰子接过来吧。由于这种缘故,把峰子托在这里后,我们夫妇俩,便去菲律宾了。那个案子发生在第二年的夏天,所以嘛,峰子当时已作为矢部家的未婚儿媳,寄住在这里了。我记得,那是峰子上女中五年级的时候吧?”
“嗯。”
峰子委屈得脸颊痉挛,面色铁青,但却照旧以自己惯有的口吻,作了明确回答。
原来如此。那末,当时,峰子所受的心灵创伤大概很深,并且,至今还留有尾巴。大概,正是这一点,才使这个女人变成了固执己见、心术不正的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您当时不在此地喽?”
“嗯,我在马尼拉听到了消息,由于不了解详细情况,所以,十分震惊。次年,叫我回来参加峰子的婚礼时,才知道了当时的情况。”
毕竟慎一郎就坐在身边,宫田文藏有所顾忌,末尾的语气便有点含含糊糊了。
“古林先生当时在此地喽?”
“唔,”古林彻三偷偷瞟了金田一耕助一眼,“这一点,那天晚上已经说过,当年,每到暑假我总要到这里打扰的。先生从文藏兄的话里也会听出来,去世的表舅,是个深明大义的人,而且,又生性疼爱青年人。……”
“不过,”思忖片刻之后,金田一耕助转向慎一郎,“您的看法呢?您认为君江夫人和朋子姑娘会是同一个人吗?”
“不,不过……”突如其来一问,慎一郎有点惊慌失措,“不。不过,由于我一次也没有见过君江夫人……因为,人家总是关在房间里,不肯轻易出门呀。”
“可是,古林弟断定,那个女人准是朋子姑娘无疑。”
一如既往,峰子的口吻念念叨叨地,总想压住丈夫。
对了。这一点,金田一耕助倒也知道。当古林彻三在教堂前边看见君江时,他的脸色简直就像遇见幽灵一般。……
然而,那位君江夫人的情况又如何呢?
自从她在钟乳洞中、无底井旁销声匿迹之后,到今天已是第三天了。然而,至今仍然下落不明。……
二十一。 钟楼黑影
射水镇上,如今闹翻了天。
矢部木卫之死,已成过去。而目前留住在射水镇上的巴西咖啡大王养女之母,却下落不明。此事,不单成为射水镇人的话题,而且,在整个日本列岛都引起了巨大反响。
由于这一事件,位于信州深山的湖滨小镇射水,已经名震全国,这种说法并不言过其实。
钟乳洞内,自然已经过了多次调查,连那口无底井也未放过。
金田一耕助也参加了调查。不过,他心里明白,要查清那个井底,是绝不可能的。
他明白,当地人所说那口井连通地狱,绝非夸张。长逾百尺的绳索前端吊着重锤,放进井里,还挨不到底。究竟它有多深,是在难以估计。
就这样,君江的失踪,成了个谜。已经五天过去了。警方最近又召集了镇里的青年团员,宣称要真刀实枪彻底查清钟乳洞。
在这种骚动不安的气氛之中,玛丽的态度和举动,才真让人不可思议哩。固然她有时也悲悲切切地,早上起床时,只见两眼哭得红肿。可是,却不知她是否担心母亲的下落。
“妈妈总会回来的。妈妈是个虔信宗教的人,神灵会保佑她的。”
无论对谁,她总是这么说。除此之外,任你再问什么,她也不愿意讲。而且,她并不显得格外惊慌。
对此,由纪子也颇为诧异,有一次,她还对金田一耕助诉说过:
“金田一先生,您说说看,在外国长大的人,母女关系就那么淡薄吗?我真不理解阿姐的心情。”
然而,在场的田代幸彦却立即反驳:
“没那一回事。由纪子,我应聘去巴西时,曾在冈萨雷斯府上打扰过,从未见过像她们母女感情那末深挚的,有一句话,叫做如影随形,玛丽和伯母总是相依相伴,从不片刻分离的。”
“是吗?”由纪子满脸颇不信服的神情,“可是,就算那样吧,她也该雇几个人,去找一找自己的妈妈呀。……她并不是缺钱的人嘛。”
“玛丽会不会在怀疑自己的母亲?”
“可是,那样一来,就太怪了。”
“怪什么?”
“因为阿姐的母亲和木卫爷爷根本沾不上边嘛,对爷爷不会有丝毫冤仇的。假如有……”说着,由纪子噤口了。她本想说,假如有,那末玛丽之母,正像木卫所怀疑的,不就是朋子姑姑了吗?“金田一先生,您对这件事,有何……?”
“哎呀,我还完全是一张白纸哩。首先,我连此案有关人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