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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穴-第2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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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键轻轻走进任泉的办公室,回手关上了门。
  “小关键,今晚又要辛苦你了,他们要把重点放在对你的痛觉检测上。”任泉正仔细读着那痛觉检测仪的手册,时不时微微摇头,似乎并不感冒。
  “没关系的。这些天来,我好像对那种突如其来的疼痛习惯了,而且发现,真正能留下持久印象的疼痛,还是肉体之外的,比如,诗诗的死。”
  任泉叹了一声:“我完全可以理解……”
  “哦?真的吗?”
  任泉抬眼看了看关键,显然也觉出关键语气中的异样。“当……当然,你知道,自从我们把实验室搬到研究所以后,小黄,大多数时间里,就在我这间办公室里上班。我至今……我至今还会经常感觉,小黄,她……她的身影还在这儿……”
  “在这儿,引起一个长辈的邪念?”
  “你说什么?!”任泉再次抬起头,老花眼镜在鼻梁上微微颤抖。
  “你有勇气做,为什么没有勇气承认?”关键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控制,双手已经紧紧抓住了任泉的衣领,越收越紧,任泉立时呼吸急促,试图说什么,声音却卡在喉中。
  “是你杀了诗诗,是你杀了褚文光,为了你事业和道德上的完美无瑕,对不对?你有熟练的解剖手法,你对江医和一附院的地形了如指掌,是你,对不对?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起念头玷污诗诗那样的女孩子?”
  这么多天来,关键觉得自己这个游泳健将的优势第一次发挥了出来,可惜,是对一个年过半百的老人。不,是对一个凶手,一个心目中的凶手,也许,潜意识里,他已经演习过千百遍,怎样面对凶手,发泄心中的仇恨。
  任泉倾力挣扎,台上的茶杯落地,脚边的电脑椅倒地。
  “关键,你住手!”门突然打开,安崎佐智子高声叫着,和另几名实验小组成员一起冲了进来。丰川毅和菊野勇司一左一右抓住了关键的双臂,硬生生将他拉开。
  我失去了控制。
  “关键,你几乎要把任教授勒死了!”安崎佐智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惊恐。
  我有杀人的能力,仅凭一双手。
  任泉艰难地喘息着,咳嗽连连,脸涨得紫红,老花镜也不知掉到何处。关键不禁有些内疚,但怒火仍在烧,他不认为任泉可以原谅。
  “关键……我也许做过错事,也许我应该泰然接受你的暴力,但我没有杀害无辜的能力,我下不了那个手!小黄的死,你以为我真的无动于衷吗?我一手促成山下博士和这些日本朋友到研究所来做实验,是什么样的初衷,你想过吗?”任泉的声音颤抖。
  关键望向窗外的夜色,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任泉的确不像是个凶手。
  他的头又开始有些痛。很可笑,不去地下通道,就开始头痛了。
  他甚至打开了窗户,希望夜晚冰冷的空气能让自己好受些。
  安崎佐智子走到他身边,将手轻搭在他的肩膀,低声唤着他的名字。
  诗诗,告诉我,是谁,这一切是谁?告诉我,哪怕是,我。
  任泉的办公室对着后院的小草坪,远处院墙边那个古怪的小铁台依旧孤零零地立着。关键突然看见一个黑影,伫立在铁台旁。
  什么人!
  安崎佐智子听关键这么一叫,也低头看去,只看见那黑影一闪,飞跑向研究所的后院门。
  关键已经向楼下飞奔。
  安崎佐智子也跟着跑过后院的草坪,又奔到后院门前。院门外的街上也渺无人烟,只有关键在门前气愤地踱了两步,一脚踢在门上。
  “关键!”安崎佐智子叫了一声,却不知该怎么说下去。
  “你不用管我!”关键现在不想和任何人说话。
  安崎佐智子默默地转身往回走,关键忽然觉得自己粗鲁到了极点,又不知该怎么道歉,只是叫了声:“佐智子!”
  安崎佐智子停了下脚步,又继续往回走。关键只好又叫了声:“佐智子!”深吸了几口气,追上前说:“对不起,我今晚,有点像个疯子。”
  “我想,你反应这么过激,其实内心里,是希望认定任教授就是凶手,因为你最怕的,是最后发现你自己是凶手,对不对?”安崎佐智子没有回头,淡淡地说。
  “怎么,你……你也这么想?”
  “很长一段时间以来,我都认为,除了你是凶手,没有更好的解释。相信茫无头绪的警方,现在仍将你列为重点怀疑对象。”
  关键觉得有点愤怒:“难怪刚遇见你的时候,你那样忽冷忽热的,冷的时候,一定是想到我很可能是个凶残的杀人狂;温热的时候呢……大概就是还是把我当作了一个人……如果我没猜错,你当初打扮得和诗诗相像,原来是真的当我是凶手,想刺激我,让我心存恐惧,对自己的‘罪行’坐卧不宁。”
  安崎佐智子转过身,盯着关键:“你都猜出来了,我当初真是这样想的。我到的第一天,就问了实验室里方萍他们,诗诗以前是什么样的穿着,然后刻意买了来,试探你的反应,甚至希望,诗诗的形象可以激发你下意识里的一些东西,在实验中表达出来,证明你有罪。可是,你看到我时的反应,让我也迷惑了,我实在看不出来,你见到和黄诗怡穿着相近的我,是‘心存恐惧’,还是念念不忘。”
  “但无论如何,你一定还怀疑我,对不对?是我领你将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山下雅广的身世上、和何玲子的恋情上,似乎离查出诗诗被害真相的初衷背道而驰……”关键沮丧地垂下头。
  “恰恰相反,我现在越来越感觉,你是在用尽全部精力,查寻真相。你在实验时所经受的疼痛,我绝不认为任何人有如此高明的演技,可以假装得来。我也相信你,从山下雅广入手的判断是正确的。何况,诗诗和她父亲的被害,似乎怎么看都有关联。你,也应该相信你自己,你不会做那种事,一定另有凶手。诗诗的死、山下雅广的死、诗诗父亲的死,我父亲的死,其间很可能有微妙的关联,还等着我们去梳理。”夜色下,安崎佐智子的双眼坚定而诚挚。
  关键点点头,心境开阔了许多:“那么,咱们继续寻找下去。”
  安崎佐智子笑道:“当然,我继续做你的翻译,希望两位记者能为我们提供更多的线索,明天我给你打电话,我们再好好商量一下。先回楼里吧,向任教授道个歉……只怕他明天就要去警视……不对,公安局,报到了。”
  37
  方萍一走,巴渝生对陈警官说:“晚饭时我就收到了一份从日本领事馆传真来的线索,那名日本记者车田康介通过日领馆向我们提供了同样的线索,你当时在前面处理公务,我没来得及告诉你,不想方萍这么快就自己来了。”
  “其实也不快,”陈警官看着那份传真。“她已经憋了那么久,日本记者昨天问来的消息,方萍一定琢磨了很久,才终于迈进咱们公安局的门槛。这车田康介到底是个什么路道?”
  巴渝生向陈警官介绍了车田康介,或者说,车田康介和井上仁的统一体。井上仁为人低调,但巴渝生知道,两人的热心和对中国文化的热爱、对历史上日本对中国的不公的愤怒愧疚,都一样真挚,江京文化界和艺术界提起二人,都是赞不绝口。车田康介曾说,他和井上之所以背井离乡在江京常驻,专门和日本右翼势力唱反调,正是一种“赎罪”的情结。
  他们果然厉害,竟打听出了警方没有探出的消息。
  陈警官下班回家后,巴渝生还在沉思。
  现在的问题是,关键究竟是变态杀人,还是一种有动机的行为?
  方萍的到来,提供了新鲜的线索,为巴渝生的理论增加了丰富的背景。
  杀害黄诗怡和褚文光的正是关键——由于怪异的视觉:从小到大“它们”的屡屡出现,尤其近日来铁架子上将死去的人体,这一切都给关键带来了强烈的暗示——关键的潜意识,或者说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引导他做那种血腥的残杀。
  这些死亡是注定要发生的,是不可抗拒的,因为他,关键,看见了、预示了这种死亡,从小到大,从来没有错过,这次也不会错。
  也正是因为他本人觉得被受了神秘力量的控制,杀人并非出自本意,强烈的自责便在所难免,所以他会感觉疼痛,和被害者遭到残忍解剖的过程一致的疼痛,做为对自己的一种惩罚。他对黄诗怡的死痛心疾首,也似乎在尽全力查找凶手,也是出于对潜意识里犯下的罪恶的抗争。
  但这挽回不了杀人的事实。
  至于是否真的存在那种神秘的力量,巴渝生还不愿过早地下结论。
  还有关键梦游般的夜夜光顾解剖楼,也许正好是对自己“潜意识”或“受控论”的诠释,但需要精神病专家来诊断。
  为什么选择了恋人黄诗怡?首先,关键“幻觉”中出现在铁架上的是个长发女子。黄诗怡正是位有着一头长发的女孩。另外,以前“它们”出来的时候,他看见的都是亲朋好友的死亡。和他亲近的长发女子,黄诗怡首当其冲。
  黄诗怡遭任泉调戏,没有太多理由不告诉关键。这正好加强了关键选定黄诗怡做为目标的决心:玉女般的恋人已经不纯了。
  褚文光呢?
  或许是聪明的黄诗怡感觉到了关键的一些异样,甚至和关键亲如手足的褚文光感觉到了关键的异样,两人互相通了气,但还是被关键察觉。所以褚文光被灭口。
  这样更容易解释,为什么两起剖尸杀人案正巧都发生在关键熟悉的环境,读书所在的江医,实习所在的一附院。二者都高居“江京十大鬼地排行榜”,青梅竹马的好友欧阳姗的大作,他不可能没有拜读过。
  巴渝生站起来,揉着发胀的双眼:自己会不会又落入了急于寻找一个似乎合理解释的圈套?这是刑侦工作的大忌,冤假错案,十有八九是这样产生的。
  先将关键再次拘捕?以免丧失更多的生命——方萍说了,这正是关键的预言。
  就在这时,桌上专案组专设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暗穴 第十六章

暗穴 第十六章
  38
  关键已经站在了铁架边,虽然没有任何根据,但他几乎可以肯定,架上的是个女子。没有长发垂下,但“它们”仿佛在他耳边低语,告诉他,是个女子。面目,可恶,他怎么也看不清面目。
  迄今为止,他只看清过自己的面目,只能确定自己终究会被屠杀。
  不久前在地下通道的实验过程中,架上人的性别还模糊不清。
  那时,他只看见那人身上的白大衣。还有那一列躺在铁架上的人和很多白大衣。
  还有自己,他清晰地看见自己横在台子上,如待宰的羔羊。
  而现在,在梦中,却看清了离他最近的铁架上,躺的是个女子。
  在医院实习的欧阳姗,研究所实验室里的安崎佐智子,都穿着白大衣,都是他在乎的人。还有千叶文香,还有他众多的同班女生,灾难降临在任何一个人身上,他都会痛苦得疯掉。
  已经疯过一回了,几乎徒手杀了任泉,不是吗?
  还有那挥之不去的肉体上的疼痛。当看到那台融合了国际最先进科技的痛觉检测仪显示出关键所忍受的巨大痛苦时,连一向不屑的丰川毅也耸容。
  这架上的女子究竟是谁?
  随着她的身份越来越清,一个生命的凋亡也越来越近,已迫在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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