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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责备自己,还是在跟我对峙?”玻璃女孩傲慢地抬起恼怒的下巴。
“主观上的故意背叛。”
“小白已经死了……我不可能再相信什么。”
“爱不爱是一回事,在不在一起又是另一回事,有时候,彼此相爱着却不能在一起,在一起却并不相爱。”
“水是水,鱼还是鱼。”
燕衔泥巴走到灯泡鱼缸下面,深情地注视金鱼自如地摇摆的尾巴,如同走进了德拉肯斯堡山脉岩洞,正沉没在远古图腾岩画的意境之中,被触动了感官深处没有被激发的一根跗骨。她另一个层面的灵感触角被这种艺术创意感染了,“这是谁的创意?”
“有什么问题?”
“令人崇拜的大脑,我请求你转达我的敬意!”
“你可以亲自表达,如果你确实有诚意的话。”
“值得仰视的人在哪里?”
“那个躺着的人,我的表弟。”
玻璃女孩走到防窃铁门边,盯住铁门上的一个小孔。由一根又一根粗棉线编织的网状吊床……七星瓢虫鞘翅上的斑纹……樱桃唇印化成了虚拟的蝴蝶……两个手指搭构中宽广的桥梁……辨别与均衡的生活信条……
玻璃女孩坚定地回转身,再次走到巴第的四层被子旁边,“你不要假装生病。”
“你必须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
“你不要这样固执的一厢情愿。”玻璃女孩扶起巴第,用小匙喂他喝白开水。
“你从来就没有在乎我的感受。”
这时,燕衔泥巴贴近巴第的一只耳朵,“我认为一无所有的你曾经喜欢过我。”
“我比你小。”
“爱情没有年龄!”
“我不懂得什么是爱。”
“我会教你。”
“我开始有些讨厌你的低贱。”
“我告诉你,我没有对你萌生过邪念。从来没有。”
“你只是尊重艺术而已,骨子里是放荡不羁。”
“你还不能被称作一个男人,就没有资格评论我。”
“你没有资格教会我什么。”
第九章 蜕变
上官熙抬起一个胳臂,并拢指头的手搭放在密黑的眉毛上,稍微昂起脖子,观看没有一丝云朵的天空。他戴上深色墨镜之后,悠闲地走向延绵的沙丘。走到没有遮掩物的空旷地,他取出装在裤子斜插兜里的鼻烟壶,放置在脚旁,然后,摆出一个标准的深蹲姿势,径直坐到过于圆润的沙子上。八英尺之外的沙漠型矮小灌木尖刺上开放着白色小野花,偏黄的沙子在阳光下发出灼人的光亮。他伸手抓住一把没有棱角又不觉得很细腻的沙子,停顿片刻,又张开手掌,每一粒发烫的沙子都争先恐后地归回到原来的位置。他舒了一口气,慢慢地仰面躺下,闭上镜片后面的眼睛,感觉好像躺在五大连池波状玄武熔岩上,灼烫的光线静谧地流泻下来。
“你为什么不跟我走?”
“现在我不能离开。”
“难道你不再爱我了吗?”
三十分钟热沙与阳光的烘烤之后,上官熙喝下一碗新鲜骆驼奶。他稍微抻拉酸痛的肩膀,感觉绷紧的肌肉松弛下来,于是,又端起一碗奶,畅饮不已。
蒙古厨师把启封的保加利亚樱桃罐头、越南香蕉干与葡萄干、德国黑啤酒、自制的马奶酒摆放在餐桌上。
“上官先生,我为夫人用皮囊灌装了博尔敦布拉格马奶酒。”
“我察觉出你对你的妻子无微不至的关心与爱。”
“婚姻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的事情。我也有一个儿子。我认为爱是一种责任。”
“你对生活很满意。”
“我的儿子在乌兰巴托经商。没有和我生活在一起。”
“你怎么看待商人,如果你愿意说的话。”
“商业是弱肉强食的行当,我确信这是我儿子的观点。”
在北京一间宽敞的套房里,上官熙拿起一本周刊,又翻阅到分类广告页面。完全浸泡的乌龙茶叶片已经沉淀到白瓷杯子底部,杯子旁边的烟灰缸里堆积了许多根半截的烟蒂。他用五个螺旋指纹缓缓地摸捏下巴,隐隐约约地滋生的胡茬酥痒痒地释放出一种惯有的怪癖情结。
在惯有的深层次意识里,上官熙半癫狂地坚持一种近乎迷信的商业经论,以求达到拓升利润额的目的。没有上限的利润。利润与社会地位的致命关联。储集与流动的原油。孔隙度。渗透率。他随时考虑每一个可能有密切或者部分相关的元素。
上官熙又点燃一根香烟,轻轻地吐出一个烟圈,相继又吐出的一个较小烟圈径直穿越了第一个还没有变形的大圈,朝着挂在承重墙上的液晶电视飘过去。
打开的电视正在插播一则沐浴乳商业广告短片,一位女子用清水沐洗婴儿娇嫩的屁股。上官熙聆听水的音符与富有感染力的解说,便浮想起妻子玉槐。
玉槐蜷曲起膝盖,用手指叩击木制地板,又脱下一只鞋,用锥子一样尖的鞋跟击敲,地板按规则的平行流线发出中空的声音。
玉槐在地板上勾描出等边三角形,然后,放下直尺与铅笔,抓起一把钢刀,对准“塔尖”——最上面的一个角——刺扎了进去。她像地质学家一样挖掘出了暗藏在地板下面的盒子。
玉槐怀着揭示历史神秘面纱的庄重使命与猎奇的心态,撕开了层层的红色外包装。
诸多卡式影像带与浸染血迹的白布如同发掘于环绕北极圈死亡地带的猛犸象尸骸奔跑在公元后新时代耀眼光芒之中一样不可思议地散布在玉槐的梳妆镜前。她拖动无法挪动的肢体,走向了敞开的窗户,任凭风吹拂阵阵抽搐的脖子,忽然,她迅速地奔向梳妆镜,抓起了一盒影像带。
一位面若桃花的少女散开了束绑在耳后的长辫子,取下折射出银质光泽的珍珠耳饰,慢慢地转向窗户。窗外下着雨,没有雨滴的声音。一位男子伫立在窗帘旁边,注视雨中的天空…少女躺在了床上…男子缓慢地转过身体…
玉槐惊愕地看见了上官熙年轻的额角,一阵黑暗,一阵晕眩。她爬起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依墙而立的酒橱,取出一瓶苦艾酒,拧开了瓶盖。
上官熙目光明确地盯住浴室的门手柄,一位年轻的画者正在用薰衣草浸泡有些弥乱的思想,她的耳边又响起一句具有诱启性质的话语:缺乏生活经验,你的创作就没有欣赏性。
睁开迷惘眼睛的燕衔泥巴平静地侧躺在按摩浴缸里,浸泡经验贫瘠的诸多细胞。她轻轻地抚摸身体,由衷地体会光洁的皮肤、静脉与动脉、神经末梢、骨髓所含的钙质。随着触觉的深入,她滑向恍惚的意念之中,“为什么我不够了解自己身体的情绪?我把握不准身体的兴奋与烦躁周期……我就是我自己的情绪与周期。
“我不知道所谓的思想与意识存在于哪里?在骨骼与肌肉之间,或者在血管里面与血液混合在一起……我更不清楚自己是由哪一根神经与细胞掌控……我需要知道自己大脑细胞的斤两。
“我的大脑里面充满了争吵的声音。我渴望摆脱这种争吵。”
燕衔泥巴采摘熟透的野果子,放在舌头上吸吮,再把没有一丝果肉的坚核举在阳光下,想象自己变成偷吃了禁果的夏娃,稚嫩的脸庞上愈显妙不可言的微笑,然后,她伸出左手,摸一摸夹塞在内裤里的一块白手帕。
天上的云朵一动不动,几只布谷鸟停歇在弯曲的树枝上,不停地鸣叫,忽然,白手帕顺沿着裤管畅通无阻地滑落到脚踝处,燕衔泥巴惶恐地蹲下,向四周张望,感觉害羞的心脏跳出了喉咙,穿过红润的舌苔与牙齿,就要离开她的身体,她紧紧地抿住了嘴巴。
白手帕红了。燕衔泥巴如同受惊的蝗虫一样跳起来,抓起草地上的《圣经》。起初,像梅花鹿一样快跑,束扎在后脑勺的长辫子晃晃荡荡,最后,似乎被一只毒箭射中了小胫骨,显得难以形容的夸张地跌跌撞撞。她恍惚地跌向一个巨大的缺口,一个深深的井穴,没有阳光的井穴。
“我怎么办,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我流血了,我没有受伤怎么就流血了……我就要死了……或者是,我会不会就要生孩子了。”
燕衔泥巴胡乱地喊叫着,却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她鲁莽地撞到了几个正在弹玩玻璃球的小伙伴,可是,继续向前奔跑。
母亲微笑着在燕衔泥巴的花纹内裤里叠放了厚厚的吸附纸张,“我的孩子,你开始有月经了,这是正常的生理现象,不要这么紧张。”
燕衔泥巴不安地躺下来,胆战心惊地抚摸印染在内裤上不经意地交错相扣的小圆圈与大圆圈,依然跌落向缺口的深渊。她变成一块浑圆的石头,一直跌向可怕的山谷,山谷便传出阴森的暗哑回声。她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重量,如同羽毛一样,在自己的山谷里,轻飘飘地沉来浮去。
燕衔泥巴在自我的山谷里沉来浮去,想象掀翻的海浪已经把她托起,抛到充满风险的半空中。一条鳞片发出幽光的鱼在海鸥的尖喙边摇摆尾巴,鲸鱼的背鳍与白色的浪花在捉迷藏,航行的船桅直指向湛蓝的天空,一声不响地拥挤在甲板上的货物折射出耀眼的辉光。她惊慌又充满渴望地跌回神秘的海底。
燕衔泥巴抚摸光洁的皮肤,就如同抚摸有些不合常规的错误理念,“我非常渴望蜕变成一个女人……我将要在这里完成这种突破,我已经充满了对这种突破没有边界的向往……噢,我的身体即将发生质的突变……”
燕衔泥巴渴望抓住一支画笔,任意地挥拨,浓墨与淡墨,色与墨,天与地,你与我。
“让我变成一个点,一个笔尖……变成艺术本身。”
在渐起的水雾中,燕衔泥巴的眼睛里又浮显出巴第年少的躯体,优美的脊柱,以及背部肌肉组织。她晃一晃脑袋,又听到了翻起的水浪拍打缸壁的声音。
“我从来没有对巴第动过邪念。”
门手柄开始旋动,燕衔泥巴希望抓住什么,挡一挡身体,却抓到了许许多多浸泡她身体的液体,“我抓住了水的意义,水的意义就是必需的……水。”
上官熙倚靠在门框上,一只手托住下巴,没有说话,又回转身,踏着诸如例行巡视的侦察员一样的步伐走向圆形茶几。
燕衔泥巴用白色浴巾裹住了单薄的身体,袒露着肩膀与小腿,轻缓地走出浴室,害怕踩疼了地毯上的某些微生物,她认为地毯上存在着某些微生物。
燕衔泥巴走向这里,似乎是走向自己的艺术殿堂,这里即将是她的艺术殿堂,她要在这里完成奠定艺术风格的关键作品。
燕衔泥巴胆怯地走过去,听到荡漾在山谷中暗哑又低沉的回声,“是天堂,还是……地狱?”
石油钻井队野营房密密匝匝地安扎在中国内陆,包括砂岩孔隙型储集层大庆油田、火山岩孔隙型储集层辽河油田、溶蚀洞穴型储集层任丘油田、破裂裂缝型储集层四川气田、具有“第二个波斯湾”之称的南海——曾母盆地、沙巴盆地、万安盆地,以及蒙古国的东戈壁省宗巴音地区,东部呼和诺尔盆地。
在上官熙伸开臂腕的牵引下,燕衔泥巴平静地躺下,湿漉的头发陷进了软软的床榻上。她躺在一个陌生的身体旁边,急切地渴望自己如同鲤鱼一样跳起,舞动快乐,在高高的山峰上,抬起头,变成更高的山峰,然而,她只有疼痛,心灵深处的某种疼痛,冰冷的胀疼,“我感觉不到类似温暖的情绪……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