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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指照片的底片?』
『那个也有……不过,这只是凶手布下的一只棋子而已,不要拘泥地把每一个线索都当做真正的资料,我已经看出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了。』
『知道了。用科学的论点来看,假设都需要事实证明。这件案子有什么可以作为见证的材料?』
『常太郎一眼就看穿命案的真相,第一个关键在纹身的照片。第二个关键,在于各嫌疑者的心理分析。第一件命案,包括在警视厅的搜查组名单内的嫌犯有五人。其中,最上竹藏已死,臼井在第三件命案发生前被捕。这两个人都可以排除嫌疑之外。剩下的是早川博士、最上久、稻泽义雄,如果这三人其中之一是凶手,只要仔细分析他们三人的心理,就可以找出真凶。但是整个案子却隐藏了一个未知数X。应该要再加上一个未知数才完全。当然,未知数X并没有露出表象,不过自然有方法可以诱它出来……』
『你是说X是个女人?』
『是的,三减二等于一。』
『我懂你的意思了。自雷也三兄妹灭去大蛇丸及自雷也等于纲手公主,对吗?』
恭介不答半句地微笑着。隔一会见又说:
『你为什么没有在前面两次杀人及最后一次杀人的案子当中,看出根本不同的性质呢?不止是你,连担任搜查的人,也没有发现到,真奇怪。』
『哪里有破绽?』
『说起来根本的差异是……你讲过,最上久把犯罪譬喻作下棋的残局。可是,我却把它比喻为刚开始下棋,如此才能够说明事态的真相。犯罪并不是像艺术创作,而是要有对手才能分出胜负。我不是指搜查当局和凶手之间的一较长短,而是凶手和命运一决死战。对方把所有的可能都计算在内,所以不管使出什么招术,都一一反攻。当凶手残暴地连杀两个人,认为大功告成,可以高枕无忧的时候,没想到命运之神却轻笑地在棋盘上动了一子。这子是凶手看漏的棋子,就是自雷也。起初凶手并不警觉这只棋子的意义有多重大,一直观察,仔细地思考这一子的影响,最后才警觉这一子棋可怕的力量。就算不会输棋,但是想逃走,也脱不了身。如果让他继续活着……所以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棋子从棋盘上弄走,这就是凶手杀害自雷也的经过。』
『哦——』
恭介鲜活地描述案子的真相,用短短的譬喻,就点出了凶手的原形。研三听得呆若木鸡,一时不能言语。
『所以最后一次杀人有漏洞。他还是妄想用欺瞒的手段来掩饰罪行,但是和起初杀害两人的情形比较起来,就显得毫无计划。尤其前两次作案,凶手居然毫发无伤、逍遥法外,所以他必定志得意满、自以为是。对我们来说,这是个可以乘胜追击的弱点。』
『这个漏洞具体的说是什么?』
『这个杀人如麻的凶手,已经露出马脚了,就是那个在手腕附近扎上绷带的女人……』
恭介一句一句,越来越尖锐的剖析,就好像钻子一般一步步钻进案件的核心。
『这件案子,我想到一点最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凶手布置的计划虽然巧妙,事实上,一点都不想隐藏他自己的罪行。第一次杀人,就在绢枝家,虽然是情非得已,但是藏匿分尸的躯体,死者的脸部却没有一点伤痕。把浴室弄成密室,阻挠有人发现尸体,却又故意不关灯,附近的人哪里不会察觉异样,无论你们去还是没去,都会被人发现的。暂且不提这个。不过居然半夜的时候发现尸体,实在是出乎人意料之外。可是,凶手可能预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发现尸体……所以才让电灯亮着,引人注意也不一定。』
『为什么要这么做?』
『大概是满足一下有偷窥狂的人吧!』
恭介微笑又继续讲。
『这个想法,可以由后两次杀人看出端倪。第二件命案的现场,你知道,数天后这栋房屋会被拆掉。所以凶手故意选这个地方。第三件命案,凶手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剥下有刺青的皮肤,但是却让死者的脸孔完好无缺,如果把死者的脸孔毁了,也许死者的身份就无法认出来,案子就很难查了。』
恭介稍沈默了一下,反问研三:
『你知道吗?凶手为什么这么大胆,竟敢暴露罪行?』
『不知道。你是不是认为他是个犯罪暴露狂?』
『不是那种毛病,凶手的确是个划时代的名演员。他要求达到的效果,连一分一厘都有磅秤秤过,然后才开始行动。如果以爱出风头的心理来看,这么做更好。』
『……』
『你知道什么是老千的手法吗?想骗人的把戏,不会从头到尾都是假的,应该有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真实的,只有最后一句是假话。这是一种外交哲学。人们被九十九分真实的力量压倒,所以连最后那句假话也就误以为真的了。这是心理学的公式,凶手事实上只是暴露了一些没有太大危害的东西,借此隐瞒非隐藏不可的秘密。』
对于十分了解这个在第一高中时代,就被称为『推理机械』之名的神津恭介的研三,如今听他说的一字一句,仍然惊异不已。
随即向教室的教授、助教招呼了一声的恭介,就这样被研三拖着带到家里来。
恭介定睛地注视信封里的六张照片。一丝笑意闪过唇边,却一言不发。然后细看过研三整理的备忘录,就在最后一页的空白处,用整齐宛如印刷的字体写下——
注三、第三件命案,死者只有刺青的皮肤被剥。第一件命案,死者被切块,胴体有刺青的部分整个消失,究竟其中的差异在哪里?
『你看漏了相当重要的一点,我把它写在这里。』
虽然已经完全看透,掌握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不到最后关头,绝不透露,这是神津恭介以前就有的怪癣。
平日松下课长公务繁忙,根本不会准时下班,正巧只有这天,在晚饭回到家门。研三离开座位,告诉哥哥有关恭介的事,英一郎非常高兴地听弟弟介绍。
『哦——这样啊,就读第二高中时代就发表了世界性的论文了?那时候已经有调查犯罪的经验,真不简单……哦!对了!你提过一次,就是钟台事件的名侦探先生。』
口气虽然略带戏谑,但是目光却很认真。
『研三,给我介绍一下。如果真的破案,我这个搜查课长松下英一郎一定脱帽表示敬意。』
他轻松地站起来。平常从不向人低头的课长,居然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一大让步。也由于松下课长的宽大,使得如此错综复杂的纹身杀人案得以理出头绪,连带往后发生的几件怪事,也获得解决的动机及开端。
恭介的态度,令松下课长非常有好感。他起身告辞,但被盛情地挽留,于是三人共进晚餐。恭介丰富而渊博的知识,使得话题精采有趣,无时无刻不令人为他敏锐的知性而倾倒,松下英一郎完全被他折服。恭介坚决地表示,从今天开始一个礼拜,一定指出真凶,说完就告辞而去。松下英一郎吐了一口烟说道:
『研三,你的这个朋友很好。这个年龄能够有这种才能及自信——实在是不得了的人物。学问方面,我虽然一窍不通。但是十年、廿年才出一个杰出的天才。如果进行的顺利,这个案子应该可以了了。』
第三者听到这些赞词,也许会认为有点保守,但是在熟知哥哥性格的研三听来,却比什么都令人兴奋的话。
翌日,神津恭介依照约定的时间前来,连一分一秒都不差,要开始进行他搜查工作的第一步。身穿着灰色的西装及同颜色的大衣,头戴灰色呢帽,深邃的目光在半掩的帽檐下炯炯发光,他潇洒地站在荻窪车站,神色如年轻的英国绅士一般。
早到十五分钟的研三,走过来轻轻地招手,两人并肩而走。恭介预定的第一站,是到最上的办公室拜访,和稻泽义雄见面。
最上久的办公室马上找到了。面朝马路的一栋木造的两层楼建筑物,玻璃门上镶着金色的字,写着:
『土木建筑承包业
最上久』
『是这里吗?』
『我也是第一次来。』
两人小声地交谈,而后进入办公室。这时,四五个看起来面露凶光的男人,正围着火炉在说话。其中一人——稻泽义雄一见到他们,像装了弹簧的玩偶般跳了起来。
『稻泽先生,好久不见。有点事想来请教。』
稻泽义雄脸色一会见红、一会儿青,好像火鸡换了好几种颜色,显得有些狼狈。他的声音像喉咙梗着什么似的,说道:
『啊!刑警先生。在这里不方便说话,请到里面坐吧!』
他率先站起,带两个人往里面的房间走去。研三不得不强忍着笑跟在后面走。那次在竞艳会上经人介绍和稻泽认识,后来案发,稻泽被他哥哥的威风吓住,竟误以为他是刑警。
『在这里谁都听不到了。』
进到最内侧的这房间,遂请两人坐下。
『又发生什么事了?这次是谁?』
他担心地问。
『不是,这次没有案子发生。如果天天有那么多人被杀,我们也消受不了。是这样的,这位是竹藏的老朋友,最近刚从爪哇回来,听到这件不幸的事,想要了解一下事情的经过,所以陪他来这里。』
『我叫神津恭介,曾经受过最上先生的照顾,这次发生这么大的变故,真是遗憾。』
恭介依照事先商量好的说词,表情郑重地打招呼说道。稻泽一听他们的来意,顿然心上放下了一块压得他不能喘息的巨石,安心地回答:
『这样吗?老板虽然是做这一行生意,但是从不树敌,发生这种事,实在是想都想不到。』
『到底是怎么回事?方便的话,请你把当时的经过,详细地说一遍给我听。』
稻泽答应了请求,抓抓头,说起当时的经过,和他以前所供的内容一样,丝毫没有差别。恭介面带同情的神色接着说道:
『这么说起来,你的境遇也很惨。不过,照你说,绢枝也并不是对你无意吧!太可惜了。』
『哎!谢谢你。只要绢枝如果还活着的话……』
稻泽用舌头舐了舐唇笑着说道。看得研三心里不免轻斥他这个不学乖的男人。恭介忍住唇端溢出的苦笑说:
『我想,绢枝小姐一定是个相当多情的女人。过去她和其他男人之间难道没有发生过问题吗?』
『不,没有那回事。有一段时间,大家都传闻她与最上久之间关系不正常,不过,那只是风声而已。老板非常照顾他弟弟,阿久应该不至于有那个胆量去冒险才对。』
『这么说,你做了相当危险的事情啰?』
『不,都一大把年纪了……实在很惭愧。』
『那么,现在公司方面怎么办呢?』
『阿久先生,一点年轻人的干劲都没有。不过再怎么说,我们老板也只有这么个宝贝弟弟,我们都劝过他,但是他说这种粗重的工作,和他的个性不合,所以就把财产让给别人,解散公司。现在正在料理剩下的杂务……说实在,自从我做了那件不太好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实在不应该再来这里。不过,在这种情形下,我不来,事情就没办法了。只好厚着脸皮来这里收拾残局。』
『其实,你也用不着那么自责。自古以来,食色性也。哦!听说你最近迷上跳舞?』
『你是知道的。我吃这行饭,交际应酬总是免不了的……』
『是不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稻泽被人猜中心思,觉得很不好意思地笑了。随即恭介又巧妙地引开话题,继续说道:
『那你没有其他的嗜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