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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到底是谁?”约朗塞重复道。他气得直发抖。
“老实交待吧!”玛特强烈要求道。她用她全部的憎恨把他逼得走投无路。
菲律普注意到她身后的老莫雷斯塔尔被击垮倒在椅子上,仿佛他遭受打击后无法复原一样。这是菲律普的第一个牺牲品,这个老头子。他会牺牲另外那两个吗?他跳了起来:
“够了!够了!所有这一切都让人讨厌……我们之间发生了一场可怕的误会……我所说的一切只会加深误解……稍后,我们再做解释,我向你保证,约朗塞先生……你也一样,玛特,我向你发誓……你会明白你是错的。我们都闭上嘴巴,我求你们了……我们已经互相折磨够了。”
他显得那么坚决,致使约朗塞犹豫不决,玛特也发生了动摇。他说的是真的吗?这只不过是个使他们不和的误会吗?
勒科尔比埃猜到了这场悲剧,轮到他上场向菲律普发起进攻了。他对菲律普说道:
“这样的话,先生,我必须放弃您向我指出的这一点的全部解释吗?这是不是你结束争论的最后的态度?”
“是的。”他坚决地回答道。
“不,”玛特抗议道。她不知疲倦地再次发起进攻。“不,这还没完,部长先生,不能就这么了结。不管我的丈夫愿意与否,他说了一些话,我们都理解成同一个意思。如果有误会的话。现在就要让它消除掉。只有一个人能消除它。这个人也在这里。我请求把她带过来。”
“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菲律普结结巴巴地说道。
“不,你知道,菲律普。你知道我指的是谁,知道给予我这种权利的所有证据是什么……”
“闭嘴,玛特。”菲律普怒气冲冲地喝斥道。
“那么,坦白吧。否则,我发誓……”
约朗塞先生的目光里没有了威胁。约朗塞不知道苏珊娜也在野狼高地,所以他看不明白,菲律普的不慎所引起的他的怀疑渐渐消除。最后关头,在即将提出无法挽回的指控的时候,玛特犹豫了。她的仇恨在父亲的痛苦面前化解了。
而且,就在这时,出现了一个牵制进攻的机会,就像给不可缓和的争论带来的休战一样。勒科尔比埃突然站起来,拉开了门帘。他们听见外面传来的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啊!你回来了,德·特雷邦。”
他几乎是跑着迎向那个年轻人,然后急不可耐地问了一些问题。
“你同参议院议长联系过了吗?他跟你说了些什么?”
德·特雷邦先生走进帐篷。但是,当他瞅见莫雷斯塔尔一家人后,便转身往回走。
“部长先生,我看最好是……”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德·特雷邦。这里没有人妨碍……相反……哎呀,有什么事?是坏消息吗?”
“非常坏,部长先生。柏林的法国大使馆被烧了……”
“噢!”勒科尔比埃说道,“没有人保卫它吗?”
“有的,但部队被人群包围住了。”
“还有呢?”
“德国调遣了边境的兵团。”
“那么,巴黎呢?巴黎呢?”
“骚乱……大马路被挤得水泄不通……现在,巴黎保安警察负责疏散波旁宫里的人。”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战争。”
这两个字像丧钟一样回荡着。几秒钟后,勒科尔比埃问道:
“就这些吗?”
“参议院议长焦急地等待着您回去。‘请他不要浪费一分钟,’他对我说,‘他的报告可能会让我们获救。这是我最后一发子弹了。如果它打不响,我也哑口无言了。’他还补充说了一句:‘还有,这不会太迟吧?’”
在帐篷罩住的小小空间里,在桌子周围,最残酷的悲剧在这里把这些由最忠诚的爱连在一起的高等动物一一推向你死我活的较量,出现在这里的寂静真的是悲剧性的。他们每个人都忘记了自己的特殊痛苦,只想到了明天的恐怖。那两个可怖的字眼在他们的内心深处回响。
勒科尔比埃做了一个绝望的手势:
“他的最后一发子弹!是的,要是我的报告允许他退却就好了!可是……”
他看着老莫雷斯塔尔,仿佛希望他突然临阵脱逃。有什么用呢?就算赶在老莫雷斯塔尔前面削弱他的证词,这誓不妥协的老头子也是能揭穿这个尽人皆知的谎言的。到那时,政府能采取什么含混不清的姿态呢?
“好吧,”他说道,“听天由命吧!我们做了根本办不到的事。我亲爱的德·特雷邦,汽车停在十字路口吗?”
“是的,部长先生。”
“你拿好材料,我们马上就走。我们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去火车站。去那里要不了一小时。”
他拿起帽子和衣服,左右来回地走了几步,然后在菲律普身边停下。这一位,在他看来,也许没有做根本办不到的事情。也许,这一位,还剩下一段要跨越过去。可怎么能知道呢?怎样走进这个神秘的灵魂、解开这个难以解开的谜呢?勒科尔比埃了解这些人,学说宣传捍卫者的一丝气息就能使他们欢欣鼓舞,为了他们的事业,完全可以令人赞叹地献身,几乎超出常人地做出牺牲,但也能做到虚伪、狡猾,有时甚至去犯罪。这个菲律普·莫雷斯塔尔有什么价值呢?他到底在扮演什么角色?他生出个爱情约会的设想是有意的吗,是假的吗?或许真的是英雄主义促使他把真相说出来?
勒科尔比埃慢慢地、若有所思地仿佛受新的希望的驱使,回到座位上,把衣服丢在桌上,坐下来,招呼德·特雷邦先生:
“还要一会儿功夫……放下材料。请你把苏珊娜·约朗塞小姐带到这里来。”
德·特雷邦先生走了出去。
“苏珊娜也在这里吗?”约朗塞用充满焦虑的声音问道,“她刚才就已经来了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他徒劳地依次留意着他询问过的那些人的面孔。三四分钟过去了,剧中的演员没有一个人做手势。莫雷斯塔尔坐在那里,脑袋歪向胸前。玛特两眼紧盯着帐篷的入口处。至于菲律普,他惊恐地等待着这额外的不幸的降临。大屠杀并没有结束。继他的父亲、他的妻子和约朗塞之后,命运要他自己献身做第四个牺牲品。
勒科尔比埃看着他,不由自主地对他充满了同情,甚至有些可怜他。这时,菲律普的真诚在他看来是绝对的,他真想放弃试验。但是,怀疑占了上风。那个假设是那么荒谬,他感觉到这个人会在他的妻子、父亲甚至约朗塞面前欺骗地指控那个年轻姑娘。而苏珊娜一出现,谎言即变成不可能的事。这个试验是残酷的,但是,无论从什么意义上讲,它都会带来一种不容置疑的确切性,没有这一确切性,勒科尔比埃是不想给这场调查下结论的。
菲律普感到一阵战栗。玛特和约朗塞站起身来。帐篷打开了。苏珊娜走了进来。
突然,她做了一个往后退的动作。从第一眼起,从这些一动不动的人们的神情上,她已经猜到她的女性本能已经预感到的危险。她脸色煞白,没有力气,再也不敢往前挪步。
勒科尔比埃抓住她的手,和蔼地说道:
“请您坐下,小姐。为了弄清楚几个疑点,您的证词可能对我们非常珍贵。”
只有一张空椅子,就在约朗塞旁边。苏珊娜向前走了几步,看着她的父亲。从圣埃洛夫的那天晚上起,她就再也没见过他。他转过头。她颤抖着坐了下来。
这时,急于完成调查的勒科尔比埃迅速地走近菲律普,对他说道:
“我这是最后一次问您,先生。几分钟后,一切都将不可逆转地结束。这要看您的意愿……”
但他没有说更多的话。他还从来没见过像菲律普这样憔悴的面孔,也从来没见过他抽搐的乱七八糟的脸部轮廓显出的如此充满力量的表情。他明白菲律普已经决定跨越最后一步了。他一言不发地等候着。
实际上,菲律普仿佛也一样,渴望碰到可怕的目标,他说道:
“部长先生,假如我告诉您那天晚上我所呆的确切地点,那我的话对您来说具有无可争辩的价值吗?”
他的声音几乎是平静的。他的眼睛盯住了帐篷的一个固定点,再也不敢从那里移开,因为他担心会碰上玛特或约朗塞或苏珊娜的目光。
勒科尔比埃回答道:
“有无可争辩的价值。”
“我父亲的那些证词会相对减弱吗?”
“是的,因为我应该用一个我再也不能怀疑其真诚的人的话来衡量。”
菲律普沉默了。他的额头上淌着冷汗,他摇摇晃晃,就像一个喝醉酒、快要摔倒的人一样。
勒科尔比埃坚持不懈地说道:
“先生,说吧,不要有什么顾虑。在有些情况下,必须朝前看,要到达的目标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必须使您眼花缭乱。”
菲律普继续说道:
“那么,部长先生,您认为您的报告经这么一改,就能对巴黎产生决定性的影响吗?”
“我可以肯定。参议院议长让我隐约看到他的个人想法。此外,我知道他能做什么。如果我的报告结果让他有一些余地,他就会给德国使馆打电话,他会登上主席台让议会以及整个国家面对既成事实。内阁在一片嘘声中倒台,会出现骚乱,但那将会是和平,像您先前所说的那种和平,先生,是一种没有耻辱的和平,以自尊心的微不足道的牺牲为代价,这种和平会使法国强大。”
“是的……是的……”菲律普说道,“但如果太迟了呢?如果我们什么也不能阻止呢?”
“这一点,”勒科尔比埃说道,“不知道……也许确实太迟了……”
这对菲律普来说是最残酷的想法。他的两腮凹陷下去。这几分钟就像长年的疾病一样,仿佛把他变老了。一看见他,就会想起那些原始绘画上的垂死的殉道者的脸部表情。唯有肉体的痛苦才能如此扭曲一副面孔。真的,他那副痛苦的表情就像是有人让他在拷问架上受折磨、用一块烧红的铁块烙他一样。然而,他感觉到他的头脑是清醒的,就像那些哀求着的牺牲者一样,他清楚地明白,经过一系列不可逃避的事实,他在某些时刻——在可怕的条件下——也许有能力能为世界免除战争之祸。
他坚强地控制着自己,脸色苍白。他吐字清晰地说道:
“部长先生,我妻子预感到的,你们已经猜到的,的确是事实。星期一、星期二之间的那个晚上,拘捕发生、他们带着两名俘虏去德国的那段时间里,我跟苏珊娜·约朗塞在一起。”
可以说,约朗塞站在他后面,正密切留意他那像人身攻击一样的指控,并毫不延误地给予回击。
“苏珊娜!我的女儿!”他一把抓住菲律普的衣领喊道,“你胆敢说什么,混蛋!”
玛特没有动,就好像是蒙了一样。老莫雷斯塔尔气愤地发出抗议。菲律普嗫嚅道:
“我说的是事实。”
“你撒谎!你撒谎!”约朗塞吼道,“我女儿是最诚实、最纯洁的!承认你是在撒谎……承认……承认……”
这个可怜的人激动得说不出话来。那些话在他的喉咙里哽住了。他的整个身体都在颤抖,从他的眼里可以看见怒火、想杀人的意念及气愤,尤其是痛苦,人类可怜的无尽的痛苦。
他哀求着,他命令菲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