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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惊得愣住了。
“你疯了……”
“没有……可我想见你……跟你说话……我想这样……我太痛苦了……我都快痛苦死了。”
她的眼里噙满泪水,下巴抽搐着,嘴唇在颤抖。
菲律普的愤怒中夹杂进一丝怜悯,他特别感觉到用最快的速度结束这件事的必要性。
“好了,好了,小姑娘。”他用通常对她说话时的那种语气说道。
“你要去……我想要……我会一直等在那里的……一个小时,直等到你出现为止!……如果你不去,我就到这里来……不管发生什么事。”
他一直退到窗户边。他本能地看了看是不是可以翻过阳台跳下去。这很荒唐。
当他俯下身子的时候,瞥见他的妻子在隔着两个窗户远的地方,把臂肘支在窗户上,看着他。
他必须笑一笑以掩饰他的窘态,没有什么能比这一出小姑娘心血来潮胁迫他的闹剧更使他不愉快的了。
“你脸色苍白。”玛特说道。
“真的吗?肯定是因为疲惫了一些。你也一样,你好像……”
她接着说道:
“我好像看见你的父亲了。”
“他已经回来了吗?”
“是的,你瞧,那边,花园的尽头!同约朗塞先生一起。他们正在朝你打手势呢。”
确实,莫雷斯塔尔和他的朋友正沿着瀑布往上走,边走边比划着什么以吸引菲律普的注意。当他走到窗户下面时,莫雷斯塔尔喊道:
“我们已经商量好了,菲律普。我们俩都去约朗塞家吃晚饭。”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会向你解释原因的。我让人把车套上,约朗塞和苏珊娜先走一步。”
“那么,玛特呢?”菲律普问道。
“玛特要是喜欢的话,也叫她去。下来吧。我们来安排一下。”
菲律普转过身子,迎面撞见苏珊娜。
“你答应了,是吗?”她激动地问道。
“是的,如果玛特也去的话。”
“即使玛特不去……我也要……我也要……啊!我求您了,菲律普,不要让我忍无可忍。”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
“事实上,”他说道,“我干吗要拒绝呢?我跟父亲一起去您家里吃晚饭是很自然的事情。”
“是真的吗?”她喃喃道,“……您真的愿意吗?”
她突然平静下来,她的脸上露出了天真的笑容。
“噢!我真幸福……我是多么幸福啊!我的美梦实现了……我们一起在暗影中散步,什么也不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时刻……您也不会,菲律普……您也不会……”
五
台阶与晒台的连接处有一道栅栏门,一只手从栅栏上部的铁条中间伸进去,抓住了挂在一根铁条上的小电铃的中心锤。轻轻一摁……栅栏门就开了。
“没有比这更困难的事了。”此人一边说一边在晒台上冒险,“因为大山不会来找杜尔卢斯基……”
那人停了下来:他听见有人说话。但是,仔细一听,他就发现说话声是从房子后面传来的。于是,他若无其事地走进大厅,从大厅的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到了另一面墙的窗户边。他看见稍远一些的地方,草坪下面,套着一辆马车,苏珊娜和她的父亲已经坐在车上了。莫雷斯塔尔一家人围在马车的旁边。
“你们走吧,”莫雷斯塔尔说道,“我和菲律普步行去那里……我们也同样步行回来,是不是,我的孩子?”
“玛特,你呢?”约朗塞问道。
“谢谢你,我不去了。我留下来跟妈妈在一起。”
“好吧,我们会尽早地把你们的男人还给你们的……因为莫雷斯塔尔要早早上床。十点整,他们就从我家里出发,我会陪他们走到高地那里。”
“是这样的,”莫雷斯塔尔说道,“我们一起去看看月光下那块被推倒的国界标。孩子他妈,我们十点半钟回到家里。我保证。抓紧时间,维克多。”
马车飞驰而去。在大厅里,杜尔卢斯基掏出手表,对着挂钟调准时间,咕哝道:
“这么说来,他们十点一刻从高地经过。知道这些真是太好了。现在的问题是要通知者莫雷斯塔尔,他的朋友杜尔卢斯基又来纠缠他了。”
他把两根手指放进嘴里,吹起莫雷斯塔尔早晨听过的音调变化同样的轻柔的口哨声,像是某些鸟儿中断了的鸣叫声一样。
“好了,”他冷冷一笑,“老头子把耳朵竖起来了。他打发其他人到花园里去转一转,自己却跑了过来……”
当他听出莫雷斯塔尔在大厅里走动的脚步声时,他后退了几步,因为他知道这个老好人决不开玩笑。实际上,莫雷斯塔尔刚一进来,就直奔向他,一把揪住了他的上衣衣领。
“你在这里干什么?你怎么胆大包天?……我会教你一条你不认得的路的!……”
杜尔卢斯基歪着嘴巴笑了起来:
“我善良的莫雷斯塔尔先生,您会把手弄脏的。”
他穿着一身积满污垢、油光发亮的衣服,小小的球一样的身体同他那副瘦男人的瘦削的面孔形成了鲜明对比。他整个看上去显得兴奋、滑稽却又忧心忡忡。
莫雷斯塔尔放开他,语气蛮横地说道:
“快说吧,抓紧时问。我不想让我的儿子看见你在这里。说吧。”
刻不容缓。杜尔卢斯基心里明白这一点。
“好吧!是这样的,有一名波厄斯威仑的年轻士兵,他在那边非常不幸……为德国效劳让他气愤……”
“一个小懒汉,”莫雷斯塔尔低声埋怨道,“一个好逸恶劳的懦夫。”
“不,不是我跟你说的这一个,不是那一个。他想到法国外籍军团中服役。他爱法国。”
“是的,总是千篇一律的故事。过后呢,没有用的东西!再也听不见人们谈论他们。又成了坏蛋胚子。”
杜尔卢斯基显得很生气。
“您怎么能这么说呢,莫雷斯塔尔先生?……如果您认识他就好了!一个只求为我们国家捐躯的正直的士兵。”
老头子跳了起来。
“我们国家!我禁止你这么说话。别人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吗?一个像你这样的无赖是没有国家的。”
“您忘了我所做的一切,莫雷斯塔尔先生……我们已经让四个人过来了,这是我们两个人的功劳。”
“闭嘴吧!”莫雷斯塔尔先生说道。对他来说,这好像是不愉快的往事。“闭嘴吧……如果要重新开始……”
“您会重新开始的,因为您很善良,因为有些事……您瞧……就像这个小伙子……您如果见到他肯定会心碎的!……他名叫让·波费尔德……他的父亲刚刚过世……他想与他那住在阿尔及利亚的离了婚的母亲团聚……一个听话的勇敢的小伙子……”
“什么呀!”莫雷斯塔尔说道,“他只要过来就行了!没有必要让我出面。”
“要钱哪!他身无分文。再说,没有人能像您那样熟悉所有的小路、好经过的通道和该选择的时问。”
“等等再说吧……等等再说,”莫雷斯塔尔说道,“一点也不用急……”
“不行……”
“为什么?”
“波厄斯威仑的部队正在孚日山脉侧面演习。如果您肯帮助我,我首先跑去圣埃洛夫,买一件法国农民穿的旧衣服,然后再去找我那个人。今天夜里,我带他到您那小农场的旧谷仓里……像前几次一样……”
“他现在在哪里?”
“他的连队驻扎在阿尔伯恩的大森林里。”
“可那是在边境附近呀,”莫雷斯塔尔喊道,“最多只用走一个小时。”
“是的,可怎么到达边境呢?从哪个地方通过?”
“最容易不过了,”莫雷斯塔尔说道。他边说边拿起一支铅笔和一页信纸。“瞧,这里是阿尔伯恩森林。这是魔鬼山口……这里是野狼高地……那么,只需从‘冷泉’那边走出森林,走右边的第一条小道,靠岩石边……”
他突然打住了,满腹狐疑地看着杜尔卢斯基,对他说道:
“可这一条路,你是知道的……没有疑问……那么……”
“确实,”杜尔卢斯基说道,“……我总是从魔鬼山口和电厂那边走。”
莫雷斯塔尔想了一下,漫不经心地画了几条线,写了几个字,然后突然来了一个坚决的动作,抓起那页纸,揉成一团,把它丢进一个纸篓里。
“不行,不行,坚决不行,”他喊道,“已经做了太多的蠢事了!我们已经成功了四次,至于第五次……而且,我压根儿不喜欢这门差事。士兵,就是士兵……不管他穿的是什么样的军服……”
“可是……”杜尔卢斯基嘟哝道。
“我拒绝做这件事。且不说有人在这件事情上怀疑我。我们碰到一块儿时,那个德国警察分局局长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再说我不想冒险……”
“您不必冒任何危险。”
“你快点儿滚蛋,让我安静一下吧……啊!等一下……好像……你听……”
莫雷斯塔尔一直走到花园的窗户边。
他还没转过身子,杜尔卢斯基就突然弯腰抓住了莫雷斯塔尔丢在纸篓里的那个纸团。他把纸团藏在手中,大声说道:
“我们不要再说了。既然没有办法,那我也放弃了。”
“是的,”莫雷斯塔尔发现花园里没有一个人时,说道,“放弃吧,放弃是对的。”
他抓住杜尔卢斯基的肩膀,把他推向晒台。
“滚吧……再也不要回来……这里再也没有什么事可以为你做……绝对没有……”
他希望在没人看见的情况下甩掉这个家伙,可是,当他到达栅栏门的时候,他看见他的妻子、儿子和玛特正在上台阶,他们是从老磨坊的围墙边绕过来的。
杜尔卢斯基摘下帽子,连连致意。最后,台阶上没有人时,他一溜烟儿跑了。
莫雷斯塔尔大大吃惊地问道:
“怎么!你又接待杜尔卢斯基这个家伙了?”
“啊!偶然……”
“你犯了个错误。你知道他从哪里来、从事什么职业吗?”
“他是小贩子。”
“不如说是间谍,到处都是这么说的。”
“啊!是哪个国家雇来的?”
“也许是双重间谍。维克多确信上个礼拜天看见他和德国警察分局局长在一起。”
“威斯立希吗?不可能的。他认都不认识他。”
“我对你说的都是别人说过的话。无论如何,莫雷斯塔尔,对这个人要小心。他会带来不幸的。”
“好了,好了,孩子他妈,不要说不吉利的话。今天是个值得高兴的日子。你去吗,菲律普?”
六
有好几条路通往圣埃洛夫。首先是那条公路,全长三公里,蜿蜒向下延伸;然后是几条比较险巇的捷径;最后还有北边那一条森林中的羊肠小道,其中有一段路甚至靠近孚日山脉的峰顶。
“走公路,好不好?”莫雷斯塔尔对他的儿子说道。
他们一上路,他便兴高采烈地拉住儿子的胳膊。
“你能想象吗,我的孩子,我们刚才在营房里遇见演习部队的一名中尉。我们谈了一下沙布勒克斯的那件事。今天晚上,他一定会把我们介绍给他的上尉,上尉正好是达斯普利将军的侄子,负责指挥这个兵团。你明白吗,我要把我设在老磨坊里的工事展示给他看,他则会跟他的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