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狄小石搔头道:“赐教?我能有什么赐教?我是听说苏老板当年周游太沌神洲各地,见识十分丰富,所以特地来请教的,生意谈不谈得成倒是无所谓。”
众人又是为之一阵错愕,苏涯身后的两个随从面色极之忿然,均想,这厮敢情是吃饱了没事消遣咱们来着。
这时苏涯总算看出这家伙根本没有什么心机,先前也并非有意出言讥嘲,来这里纯粹只是找自己谈天说地的,不由火气顿消,更是啼笑皆非,寻思:“仁王起兵迫在眉睫,这当儿时间便是白银真金,我却与这个黄口小儿白费了一番唇舌,当真可笑可气。”摇头道:“请二公子见谅,苏某急欲赶往灞水城找寻共商之人,实在无心顾及它事,日后有暇定当前往府上拜访,到时便作彻夜长谈也是无妨。”
狄小石嘀咕我跟你一个大老爷们彻夜扯淡什么鬼话?换个花容月貌的妞儿谈情说爱还差不离。唉,要是妖精老婆现在陪在身边该多好……抑下胸中涌起的悲痛,随意道:“这有什么好急着找的?灞水城有钱人多的是,嗯,我看那个慕容家族就挺不错,苏老板你直接找他们不就行了。”
他心中却在琢磨:“姓慕容的其他人我不知道,慕容荻那小妞还真是挺不错,既温柔大方,又善解人意。”
苏涯浓眉一轩,道:“二公子是说大楚三大名阀之一的慕容氏族吗?嘿,二公子可也太瞧得我了,本国与之有生意往来的莫不是数得着的大商号,苏某人若有这等雄厚实力,哪还用得着主动去屈就他人?”
狄小石虽是知道慕容荻身边有倪姥姥那样修行好手充当护卫,身份必定不凡,却不楚她来头会有这么大,心下暗奇:“慕容家族是什么大楚三大名阀之一么?难怪那小妞那般财大气粗,千两万两黄金在她眼里只当小菜钱花。啧啧,确实有点儿豪门千金的派头。”
他一心拉着苏涯打听消息,拼命调动脑袋里也不知有没有的商业细胞,搜索枯肠道:“我说苏老板,你也别让慕容家的名头唬住了,他们再有钱有势,根基终归是在大楚。何况乌方国内乱一起,不管是谁,如果不想放过大捞一把的时机,一定需要像你这样的地头……呃,是需要像你这样能力出众的本地商人,到时候愿意跟你合作的人多得去了,你还用担心这个?”
苏涯颇觉有理,暗想传言非虚,这狄二少爷原来果然有些真才实料,心中忽地一动,坐下来道:“二公子说的是,倒是苏某妄自菲薄了,惭愧,惭愧。”
何掌柜和账房见他复就座相谈,态度较先前更为客气,不由又均松了一口气,暗自庆幸这位大主顾好歹又留住了。
苏涯又皱眉道:“话虽如此,但想真正趁势而起干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来,慕容氏族还是我等的首选合作对象,只可惜我苏涯势微人轻,想要与之结交是千难万难……二公子,听你言下之意与慕容氏族中人交情非浅,如能代为引见,苏某定当感激不尽。”
这家伙年纪不小了,又不缺钱花,吃好喝好讨两个小老婆过安生日子不是挺美的神仙日子么?还一门子心思要做什么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当真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狄小石一向就是个没有什么远大理想的货色,对苏涯的想法嗤之以鼻,挠头道:“其实慕容家的人我只认识一个叫慕容荻的妞儿,也谈不上有多熟。”
苏涯动容道:“二公子说的可是慕容氏族正支嫡裔的慕容荻大小姐?”
狄小石道:“应该是她罢。那妞儿挺好说话,带你去慕容家说说这事可能不难,不过,你跟他们的生意能不能成我就不打保票了。”
听他一口一个妞儿,众人都古怪地张大了嘴。何掌柜与账房齐声惶恐道:“二少爷,慕容大小姐身份十分尊贵,她祖父生前是咱们大楚的太傅,父亲现任吏部尚书,二少爷这样称呼似乎,似乎有点不大敬重……”
莫说狄小石不大楚太傅、吏部尚书等官勋是个什么样的概念,就算皇帝老儿也没觉得有什么可值得自己去尊重,一撇嘴,道:“她家老头子官当得再大也是她家老头子的事,那妞儿跟我都是两只鼻孔一张嘴,年纪还没我大,我敬重她什么?换她敬重我还差不多。”
慕容荻之名连苏涯这个国外人士都有所耳闻,狄小石跟她比起来自是有若云泥,何掌柜和账房对这番话大大的不以为然,不过终归没端慕容氏族的饭碗,此际更见米饭班主一副牛皮烘烘的神气,也唯有违心喏喏而应:“是,是。”
太沌神洲东方诸国中,乌方国属于势微言轻的寡民小国之列,国土不及大楚的十分之一,国力更望尘莫及,甚至说仰其鼻息而存亦不为过。真论起能量来,大楚手握重权的吏部尚书绝不亚于乌方国的国君,这狄二少爷竟连慕容氏族也未放在心上,究竟是怎样的一位人物?
苏涯心内暗惊,再度仔细审视狄小石,突地啊了一声,站起来拜道:“二公子原来竟是得道高人,苏涯有眼无珠,还望二公子恕罪。”
他年少时遇一修行者传了几句修真炼道的口诀,得以修行入门,尽管至引气中期之后便再无寸进,不过在尘世中也算是一流的武功高手了,眼力自然强过常人许多。这时运气于眼审察狄小石,竟然发觉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半分端倪,除了是修行者之外又能作何解释?登时又是惊奇又是惶惑,急忙离座告罪。
狄小石大摇其头,道:“我能是什么高人?什么恕罪的也当不起,苏老板用不着客气,请坐请坐。”
修行者一般难得跟世俗中人打交道,便有交际也自重身份决无这般随便,像狄小石这样毫无高人一等意识的可以说是绝无仅有。苏涯满心惴惴,不由多出几分拘谨,一时不知该如何继续交流。
狄小石可没这么多顾忌,直接问道:“苏老板,你走的地方多,有几种东西不知道听没听过?”
苏涯道:“二公子请讲,我自当知无不言。”
狄小石掰起手指道:“断情露、黑心草、离火冰萝、赤魂蛟珠、洞幽胭脂璃,就这五样了,你知不知道哪儿有?”
这等稀奇古怪的名称众人闻所未闻,均茫然瞠目。苏涯心忖狄小石必是修行者无疑,越发恭谨几分,道:“苏涯惭愧,二公子所说之物我从未听闻。”
狄小石正自大感失望,苏涯思索着又道:“不过,我倒是听过一样胭脂玉璃,不知道是不是二公子所说的洞幽胭脂璃?”
狄小石琢磨这类珍奇世上罕见,名称虽然有些出入,但可能只是叫法不一样罢了,两者应该属于同一物体。立时精神大振,忙问:“那胭脂玉璃在哪?你见没见过?”
苏涯摇头道:“这种珍宝我哪能亲眼得识?就连这名字也是早几天才听说,说起来也跟我这次匆匆赶来大楚有关……仁王前不久派人将一批珍稀异宝进献给贵国圣上宣威帝,其中便有这胭脂玉璃。我深知仁王久怀雄心,现下无故进贡重礼,必定是起兵在即,想让宣威帝到时勿应明德帝之请发兵相助……”
正在侃侃而谈间,狄小石却迫不及待地打断他道:“你是说,胭脂玉璃现在已经到了大楚宣威帝手里?”
苏涯点头道:“不错,眼下必定在贵国皇宫之中。”
狄小石也点点头,不再说话,自顾又在心里琢磨起来。他既然不开口,心有顾虑的苏涯亦不敢如先前般随意攀谈,何掌柜插话道:“这稀世珍宝成了皇家藏品,便有钱也买不到了,二少爷,你还是别要想了的好。”
狄小石惊醒过来,笑道:“嗯,没错。”起身道:“多谢苏老板了,耽误了你的时间,又没能答应跟你一起做买卖,抱歉抱歉。”
苏涯忙道:“不敢当。”慕容氏族的权势闻名大楚周边各国,苏涯终究还是想借助狄小石搭上这艘大船,稍稍迟疑,又道:“苏某有一不情之请,还望二公子莫怪……我这就欲赶往灞水城,能否烦劳二公子修书一封至慕容府,让苏某能够顺利晋见慕容府主事之人?”
狄小石心道这家伙倒会找麻烦,自己只认识慕容荻,还仅仅只见过一面,能修封什么书给她?难不成修封情书去?不过这家伙告诉了自己胭脂玉璃的消息,不帮他一个忙也多少有点过意不去。想了想道:“书是万万不能修的,这样罢,我跟你一块去灞水城一趟。”
苏涯大喜过望,拜谢道:“二公子这番挈携之恩,苏涯此生不敢或忘。”
狄小石是个想到什么就做的急性子,一边交待何掌柜去与账房告知狄母一声,一边就让苏涯准备出发,竟是一刻都不耽搁。苏涯更加感激不尽,暗想这狄二少爷这般热心肠当真天下少有。
苏涯远路行商惯了,自备有长途马车,也无多少物件可收拾,当下跟客栈结过账便即启程。
一路上,两名随从骑马跟从,狄小石则与苏涯坐在车中闲话。苏涯见闻的确广博,连太沌神洲东方一些国家的风土人情亦有所知晓,加上谈锋甚健,各国各地的名胜古迹奇习异俗在他口中说出来,让狄小石听得是大开眼界津津有味,丝毫不觉旅途枯燥烦闷,入黑在一小镇上投店打尖后,还拖着他讲到夜深。
半夜时分突然下起了雨,一声声的闷雷伴随着滚滚而来,节气已是到了惊蛰时令。
这绵绵春雨虽不急猛,淅淅沥沥地却是一直下到天明还没有歇止之意,浸得路面湿泞油滑不堪。苏涯的马车颇为轻快,原本用两天的时间便可从卧牛镇赶至灞水城,这时行速大减,冒雨紧一程慢一程,直到第三天午后方才入得灞水城中。狄小石大大感叹了一番这时代交通效率实在低下,早知道自己还不如直接飞过来等他们。
苏涯本想找间客栈歇下,整理一下仪表再上慕容府,狄小石哪还有这等耐性?迳直寻到慕容府,向门房报上姓名,说有事要找慕容荻。
他狄小石的尊姓大名自是不见经传,慕容氏族权倾大楚,若是随随便便来个阿狗阿猫就能见到大小姐,那也未免不成体统贻笑大方了。门房还算彬彬有礼,没有一般豪门下人仗势欺人的市侩习气,未当面呵斥,只道大小姐不在,也不知何时返家,好声好气请他们离开。
狄小石对礼节一道知之甚少,又道:“你家大小姐不在也没关系,谁说话能作得了主,让我们去见他就行了。”
门房不禁暗生怒气,认定这伙人是故意来捣蛋的,大声道:“慕容府自然是以太夫人为尊,只不过她老人家何等尊荣,岂容你们想叩见就能叩见?你们若真是有事上门相商,就当备好拜贴让我呈递才对。”
狄小石挠了挠头,忽然想起慕容荻此时可能在崇玄馆听孟光衍讲道,皱眉道:“哪有这么多麻烦罗嗦?算了算了,我在这里等总成了罢?”
大户人家大门之外均设有挡风避雨的门洞,里面摆着好些粗长的条凳,来访宾客的亲随自可跟着主人进府,而身份低下的仆役小厮之流则通常就被安排在这里等候了。
狄小石不懂这些规矩,就算知道也不在乎,说完自顾进门洞里拉条长凳坐下,又招呼苏涯等人过去坐,让他再讲些各地趣闻来打发时间。
苏涯虽非大商大贾,一生起起落落亦有过穷困潦倒之时,却从未如此屈尊过,不禁大是踌躇,但见狄小石已然就座,无奈,也只得拉下脸面相陪。屁股下就如埋了个火药桶,浑身老大的不自在,哪还有兴致海说神聊?
那门房见他们赖着不走,心中大是犯疑。慕容府家规极严,没弄这干人的来路底细,门房不敢擅自指使护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