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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惊奇-第3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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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我帮什么忙,奎因先生?」
  「关于一个在1917年夏天意外死亡的人,这个男人名叫索斯布里奇,记得这个人吗?」
  「索斯布里奇?」医生皱起眉头。
  「医生,你也许是镇上认得最多莱特镇人的一个了,包括活着的和已经死去的。听过索斯布里奇这个人吗?」
  「是有一户一直住在斯洛克姆的人,叫做索斯布里奇,1906年前后在那边经营马房……」
  「不,我要找的这个人叫索斯布里奇,而他是个医生。」
  「执业医生?」威洛比医生显得很惊讶。
  「是的。」
  「普通医生?」
  「我想是的。」
  「索斯布里奇医生……他不可能在莱特镇执业过,奎因先生,也不可能在全国其他任何地方执业过,否则我一定会听过他的名字。」
  「我听说,他在莱特镇开业,还帮人接生什么的。」
  「那一定是谁搞错了。」老医生摇摇头。
  埃勒里放慢速度:「那一定是谁搞错了……威洛比医生,能借用一下你的电话吗?」
  「当然。」
  埃勒里打了电话到警察总局。
  「达金警长……警长吗?我是埃勒里·奎因……是的……我又回来了……不,只待一天,你好吗?」
  「还不是老样子,」达金警长愉快的声音说,「现在就过来一趟嘛!」
  「没办法,达金,真是没时间。跟你打听一下,你对康哈文一个叫伯默的人了解吗?」
  「伯默?开侦探事务所的那个?」
  「是的,达金,他的信誉如何?正直吗?可靠吗?」
  「这个嘛,哦,我可以告诉你……」
  「怎么样?」
  「在全国的侦探事务所中,伯默是唯一一个我会毫不犹豫地信任的人,奎因先生,我认识他十四年了。如果你打算和他合作,他绝对是上上之选,他是那种说到做到的人。」
  「谢谢你,警长。」
  埃勒里挂上电话。
  「乔治·伯默也是我的病人,」威洛比医生说,「大老远地从康哈文到这里来治他的痔疮。」
  「你觉得他可靠吗?」
  「我以身家担保,乔治绝对可靠。」
  「我想,」埃勒里起身说,「我得走了,医生。」
  「待这么一会儿就走,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医生,你保重。」
  「你这句话,对我来说,是最好的药物。」威洛比医生微笑着和埃勒里握手。
  埃勒里缓缓地沿着华盛顿街走向广场。
  迪德里希·范霍恩撒谎。
  去年九月,迪德里希·范霍恩讲了个动人的长篇故事,而这故事,从头到尾都是假的。
  难以置信,但却是千真万确。
  为什么?为什么对自己深爱的养子,编出一对根本不存在的亲生父母?
  ——慢着。
  也许,艾伦和马蒂·韦伊不是……也许,还有别的可能。
  埃勒里很快地爬进停在霍利斯饭店前的一辆出租车,叫道:「菲德利蒂墓园。」
  他要司机等他。
  他爬过石墙,迅速地走进野草丛生的墓园。太阳已经很低了。
  找了一会儿之后,他找到了那座连在一起的坟墓,墓碑的下端几乎被杂草所覆盖。
  埃勒里跪下,拨开野草。
  艾伦和马蒂·韦伊
  找到了,让人沮丧的墓碑。
  艾伦和马蒂·韦伊
  他仔细审视着这两个名字。
  不知道为什么,这名字看起来有些异样,然后整个墓园看起来也有些异样。一年前,他在一场暴雨中来到这里,一直待到暴雨过去,那是在夜里,他曾经用打火机的亮光察看这墓碑,火光摇曳墓碑上的铭文也跟着舞动。
  他靠向前去。
  有一个字母有点不对劲——
  对了,就是这个字母,让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异样。不是自己的回忆作怪,也不是幽黯光线中的幻觉。
  最后的那个字母。
  WAYE(韦伊)这个字中的E和其他的字母雕刻得不一样。
  它刻得没那么深,不像其他字母那样,刻工也没那么好,仔细点看,可以看出,它拙劣的刻工以及它和其它字母比较之下的不寻常。埃勒里对那E看得越仔细,它的异样也越明显,甚至连它的轮廓,也比其他字母显得锋利,或者说很锋利。
  出于他的完美主义的个性,埃勒里从墓碑底下拔出一根长长的毒麦草,除去草上的小刺,他要用那草来当做量尺。他先量了墓碑的左侧边缘到AARDN(艾伦)的A之间的即离,用拇指指甲做个记号,然后把草移到墓碑的右边。从墓碑右侧边缘到WAYE(韦伊)的E之间的距离,比起左侧边缘到A之间的距离,短了一些。
  他还是不满意,他又把他的大拇指放到墓碑的右侧边缘,看看那根毒麦草的另一端会落在哪里。  
  他发现,那另一端落在WAYE中的Y上。
  埃勒里在挣扎,不愿意得出那个结论。但是,那个结论无可回避。
  由雕碑师在墓碑上雕刻的名字,原本是:
  AARON AND MATTIE SAY(艾伦和马蒂·韦)
  有人,在很久以后,加上了一个E
  这些都是真的。
  埃勒里丢下手中的草,抬起头来,他看到一张破旧的石椅,几乎快被杂草埋没了。
  他走过去,坐在椅子上,嘴里咬着草。
  「先……先生?」
  埃勒里仿佛从梦中醒来。墓园不见了,他正坐在一片黑暗中。朝前方望去,黑暗有一道黄色的裂缝,是圆锥形的,让人迷惑。
  他有点发抖,拉了拉外套。
  「谁?」他问,「我看不清楚。」
  「我想,你完全忘记我了,」一个男人的声音,「不过,先生,你还是要给钱。那里程表从你下车到现在一直在走着,是你要我等你的。」
  已经是晚上了,而他还在菲德利蒂墓园里,坐在一张破石椅上。这人是出租车司机,手上拿着根手电筒。
  「噢,是的,」埃勒里说着,站起来,伸伸懒腰。他的骨头关节都僵硬了,而且有点痛。但是在他内心深处,还有一种痛——一种无法消除的痛,「是的,当然,当然,我会照表付钱的。」
  「我以为你忘记我了,先生,」出租车司机又说了一次,不过语气和先前不太一样了,「走路小心!来,让我用手电筒照路,我走在你后面。」
  埃勒里穿过那些残破的坟墓,走向那堵石墙,当他翻过石墙时他突然想到:他还不知道墓园大门在哪里。
  这条路是上次……
  「先生,你要上哪儿?」出租车司机问。
  「什么?」
  「我说,你要上哪儿?」
  「噢,」埃勒里往后靠到椅背,「山丘路。」
  从墓园去山丘路,一定会先经过北山丘路,埃勒里等待着。
  当车子经过那熟悉的大理石柱子时,他趋身向前:「司机,刚刚我们经过的房子是谁家?」
  「什么?噢,那是范霍恩家的……」
  「范霍恩。噢,是的,我想起来了,这房子现在有人住吗?」
  「当然有人住。」
  「范霍恩两兄弟都还住在这里吗?」
  「没错,还有那位老太太也在,」司机一边开车,一边微微扭着腰,将身体转过来,「这房子去年发生了可怕的事,自从迪德里希·范霍恩的老婆被杀之后,整个地方都不一样了。」
  「是吗?」
  「是啊,老范霍恩非常难过。我听人家说,他现在看起来,比他妈妈还老,而他妈妈比上帝还老。我想,他儿子的死,对他打击也很大。他儿子叫霍华德,以前是个雕刻家。」那人又转过身来,降低音量说,「你知道吗,是霍华德干的。」
  「是啊,报上也是这么写的。」
  司机又转回去面对他的方向盘:「在那之后,再也没有人见过迪德里希·范霍恩。哼,以前他在镇上多威风,现在他弟弟掌管所有事情——他叫沃尔弗特。迪德里希只是待在家里。」
  「哦?」
  「真他妈的可怕。好啦,从这里开始就是山丘路,不再是北山丘路了。先生,你要到山丘路的什么地方?」
  「我想,就是前面那栋房子,司机。」
  「威洛比先生家?好的,先生。」
  「不必麻烦开进去了,我在前面路边下车就行了。」
  「好的,先生,」出租车停了下来,埃勒里走下车,「嘿,这里程表看起来像中国的战争赔款。」
  「是我自己的错,来——」
  「嘿,谢谢!」
  「谢谢你——谢谢你等我。」
  那人开始换档:「没问题,先生,到墓园去的人往往都会忘了时间。嘿,这样很好,不是吗?」
  他笑了笑,然后出租车便扬长而去了。
  埃勒里一直等到它的车尾灯在一个转弯处消失为止。
  然后他往上走,走回北山丘路。
  月亮已经升起。埃勒里穿过那两根柱子,走上那条属于范霍恩家的私人车道。
  他想,这里过去是有路灯的。
  现在,没有了。
  不过,月亮很亮。也幸好如此,因为这条路走起来让人不放心。那记忆中曾经平滑的路,现在却布满了车辙、凹坑和碎石。当他穿过那片柏树和紫衫树,开始要走上那段通往山顶屋子的盘旋小路时,他发现原来那些稀有的灌木已经被一团团乱生乱长的野草遮盖得无影无踪。
  是破败了,他心想。毁了,都毁了,整个地方。
  主屋正面一片漆黑,还有朝北的那面——北侧门廊、大花园和客房也全是暗的。
  埃勒里绕过门廊,走向那花园和水池。
  水池是干的,并被枯叶填满了一半。
  他望了客房一眼。
  窗户被封住了,大门也上了大锁。
  大花园已经完全走了样——野草丛生、杂乱不堪。
  他在那里站了一会儿。
  然后,他小心地绕到房子后面。
  屋内照出的几束楔形灯光引起他的注意。他踮起脚,轻轻地走过去,朝厨房里看去。    
  克里斯蒂娜·范霍恩正弯着腰,在洗碗槽前洗碗——那衰老而弯曲的背,是不会看错的。然而,当她提着湿漉漉的双手转过身来,埃勒里却看到,那根本不是克里斯蒂娜,而是劳拉。
  这个夜晚闷得令人透不过气来,但埃勒里还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摸摸那双猪皮手套。
  他拿出手套,缓缓地戴上。
  他沿着后墙一直往前走——弯下腰来紧贴着墙,从厨房窗户下面溜了过去:
  他绕过那尽头的墙角,停下来。屋子的这一面,有一道银色的光射向黑暗,照着南走廊的熟铁栏杆。
  光,是从书房里射出来的。
  埃勒里悄悄地沿着墙,走上门廊的台阶。
  他在灯光旁边停住脚步,小心地望进书房。
  窗帘没有拉严实。
  他看到了书房的一条又长又窄的局部,似乎没看见什么东西。然而,在大约一个坐着的人的高度,他看见了一张脸的一部分。
  那是一张老人的脸,一个满头白发、皮肤松弛的很老的人。
  埃勒里无法从这张脸的这一个局部,想起任何一个他所认识的人。
  但是,这张脸稍微移动了一点,一只眼睛进入了埃勒里的视线之内。埃勒里认出来了,那只大大的、深邃、敏锐而漂亮的眼睛,从这只眼睛,他知道自己正看着的人是迪德里希·范霍恩。
  他用他带着手套的手的指关节敲门——敲着那扇法式玻璃门上最靠近他的那格玻璃,很用力地。那只眼睛移出了他的视线之外,而另一只眼睛旋即出现,它正直接看着埃勒里——或者说,好像在直接看着他。
  埃勒里又敲了几下。
  当他听到房里传来嘎嘎声——像生锈轮子发出来的声音,他闪到一边。
  「谁?」
  这个声音,就像那张脸——一样陌生,一样苍老。
  埃勒里把嘴贴近门。
  「奎因,埃勒里·奎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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