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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格利原本要伸手去拉车门把手,但他的身体却在瞬间变得僵硬,手也缩了回去。我再看,坐在前座开车的警察和汤姆也一样。他们的身体一震,脖子一缩背一弓,全身就像被冻僵了。大家好像都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把我们团团围住了。很难说清楚那到底是什么力量,总之,应该是接近恐惧的情绪所形成的力量吧!
我带着紧张的心情,把手伸向车门把手,一面犹豫着,一面拉动把手,于是车门便顺势向外滑出。就在这时,我的耳朵听到了可怕的声音。不知名的恐惧从天而降,这意外的声音惊醒了我。我蹲在后座上,全身伏低。
寒气从打开的车门快速侵入车内。那是带着刺骨寒意的湿气,也是妖气。这股寒气十分不寻常,让人联想到了死亡,连对大多数事物都已无动于衷的我,也起了鸡皮疙瘩。
可怕的声音支配着外面的黑暗世界,世界因为这轰隆隆的声音而振动。黑暗像字面上形容的那样,呼噜噜地抖着。围绕在我们四周的山毛榉树丛、在雾中朦朦胧胧的学校铁栅栏,也好像与这不知名的振动相呼应般,产生我们的眼睛所看不到的共振。
小心地从车门的缝隙往上看,就会明白这轰隆的声音是从天而降。这点无庸置疑。在天上的声音像阵雨般的降落地面,让阴暗且潮湿的世界充满了轰隆隆的声音。说这个尾音拉得很长的怪声,是可怕恶魔的吼叫声,任谁都会相信吧!是魔神在怒吼。我感觉到全身发冷,从身体的核心冒出寒意。
巴格利勇敢地走到外面。但是,让他走出车子的,并不是他的勇气,而是跟随在我们后面的尹凡梅斯警察局的警察们。我也不能一直胆小地躲在车里,一发现走出车外的人没有发生什么意外,我也壮起胆子,想下车了。
我的脚踏上车外地面时,四周异样的声音,仍然让我的脚十分畏缩。山丘的样子很古怪。我的身体因为连夜灌进的酒精而有点摇晃,精神也变得恍惚起来。轰隆声充塞山丘上,连黑暗的空气也为之颤抖。在我不算短暂的人生里,从来也没听到过今晚这样的声音;这个来历不明的声音持续不断地侵袭着我的神经,让我产生强烈的恐惧感。
这时我感觉到的想法,实在很难用文字来表现,也无法用言语说清楚。总之,恐惧感扰乱了人们的神经,深入身体的最底层。一向不信邪的我,这个时候也要相信世界上或许真有魔神这种超自然的东西了。
栖息在尼斯湖的魔神,上半身露出水面,用尽喉咙的力量吼叫着;祂那拖得长长的奇妙尾音,让四周所有的生物害怕得哭泣不停。浓雾笼罩着湖面,让人无法确认湖面上有什么,但我的脑中却清楚地浮现水面上的怪异影像。
“这是什么!”巴格利大吼,白色的气息由他的口中呼出。警察们也议论粉纷,每个人都抬头仰望天空。由此可知,我听到的声音的确存在,并不是我的幻觉。
一时间大家呆立着,不知如何是好。但是,这种情况毕竟不持久,大家甩开不安的情绪,回到工作的精神上。但是,那古怪的声音一直没有停止,所以便在轰隆的声音下,慢慢朝校门走去,来到有着精致金属雕塑的大门前。
听不到任何脚步声,听不到打开大门的嘎吱声,也听不到金属相互碰撞时发出的高亢声;这个世界变得完全无声了。不,不是完全无声。充塞着夜空的魔神吼声,把地面上所有的声音都消除了。
感觉上,那好像是地狱之门,好像只要穿过这个位于山丘上,已经开启的大门,就快接近悲惨的人世了。门的内侧,是两旁有矮树丛包夹的狭窄小道。浓雾之下,小路无依地向前延伸。
小路铺着红砖,它的尽头应该是某一建筑物的正面玄关。雾很浓,看不清建筑物的面貌,只能隐约看见轮廓。在魔神的哭嚎声下,我们顺着红砖小路,慢慢地接近校舍。
当我们渐渐看清校舍也是由红砖堆砌起来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警察突然举起手中的手电筒,让手电筒的光芒投射到天空。在场包括我的每个人,都不自觉地紧张起来,害怕这光线会照射到发出异声的主人身上。
然而什么也没有。空中什么也没有,只有虚无缥缈的雾。这栋校舍并不高,是两层建筑,刚才那位警察高举手电筒,其实是为了要照亮这栋校舍的屋顶,但因为有点距离,又被冰冷的雾所笼罩,所以未能如愿照亮校舍屋顶。
我们没看到什么大型建筑。首先看到的,是可以称之为钟塔的玄关。两旁是石柱的玄关正上方,有个相当大的圆形时钟,这是为了让学生一进校门,就可以知道时间的设计吧!时钟上方是从正面看来像三角形的圆锥形屋顶,此时屋顶的上面好像有着什么东西。
我觉得有人在那里,有人在屋顶上,透过浓雾,正目不转睛地俯视着我们。我们的情绪再度激烈地波动,慢慢地靠近钟塔。
“那是什么?”巴格利的嘴像蒸气火车头,不断地呼出白气。他的声音显示出他非常紧张。其他的警察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继续前进。
校舍左右延伸,像水坝一样横在我们面前,是长方形的建筑。不过,从我们这边看去,有着看起来像三角形的圆锥形屋顶,希腊神殿式的玄关,在这长方形建筑的中央,浅浅地凸出,与长方形建筑形成直角。因此,若从空中鸟瞰校舍,校舍便是一栋T字形的建筑。T字的根部,就是有着白色石柱的玄关,玄关上面的砖墙,挂着一个大时钟。现在这个时钟上方的圆锥形屋顶上,好像有人藏在那里。
不过,那个人影很古怪。“那个屋顶的圆锥部分……”警察先是停下脚步,然后抬头看着屋顶,来来回回走着。因为角度不好的关系,从地面往上看时,很难看到什么东西。
“喂,是不是有人在那里?”巴格利大声发问,却没有人回答。
警察费尽苦心地想把手电筒的光芒,照到那个“装饰物”上。周围的人也终于了解警察的用意,便纷纷把手中的手电筒光芒,照向圆锥形的屋顶。
屋顶上那个“装饰物”,在众人手电筒的光线下,终于浮现出轮廓。但因为光线都来自手持的手电筒,所以光线摇晃不定。
很古怪,真的非常古怪。古怪的原因就是那“装饰物”仍然一动也不动。
没有人出声。我也不想出声说话,因为就算说了,对方也听不到吧!那个拖着长长尾音的吼声,仍然充塞着黑暗的世界。
“装饰吗?”巴格利自言自语地说:“是屋顶上的装饰物吗?”
但是仍然没有人回答。屋顶的最上面,有一个看起来像是白色脸孔的东西。屋顶上当然可以有装饰物,但是,以装饰物来说,那个东西也自得太过火了。
“人的脸吗?喂,那是人类的……”巴格利终于说出这样的话。这是在场众人不想说出口的话,也没人问那是不是面具。这次的案子发展至今,大家已经见到太多怪事了。
我听到好像叹息声,一看,发出声音的人是汤姆。他的脸上一片惊惶。我一直盯着他看,他终于说:“那个……不是柯妮吗?……”
就在这时,那拉着长长尾音,一直在空中轰隆作响的声音“咻”地消失了。大地一下子沉静下来。
我们先是面面相觑,接着便议论纷纷。声音突然消失,让大家感到十分惊讶,因为没有人想到声音竟然会消失,大家都以为它会一直存在,直到永远。
可是,一旦安静下来后也很奇怪,因为连身上衣服互相摩擦的声音,也听得清清楚楚了。大家急促的呼吸声更是藏也藏不住。
“柯妮?”巴格利喃喃自语般的声音,听起来却像吼叫声般地传入众人的耳中。
“柯妮·达文生吗?”
“什么……”我说,然后我一直盯着被手电筒照射的地方。最近我老花眼和青光眼的问题愈来愈严重,对自己的视力渐渐不太有信心了。可是,那闭着眼睛,像石头般不动的脸,虽然离我有相当的距离,但看起来确实很像柯妮·达文生。
“她以前是这里的老师。”汤姆低声说。
这时我突然想起柯妮的脸和声音。在发现菲伊·艾马森的头部和身躯之前,我们都被召集到村公所的大厅,柯妮曾在那里谈到菲伊腹部有妊娠纹的事。当时她说话的声调,此时浮现在我脑海里。柯妮和菲伊都是第一个遇害者波妮的朋友。
因为距离相当远,我也不敢确定那就是柯妮,只能说很像是柯妮。我和柯妮并不熟,但总见过几次面,所以我在心里祈祷,希望那不是柯妮。
她头部的正下方,就是圆锥形屋顶的顶点,除非顶点的下方有洞,否则根本没有放置她身体的空间。意思就是柯妮的头被放在屋顶的顶端,也就是说——
“那只是柯妮的头吗?”巴格利吐着白色的烟雾,说出我的问题。“她也被分尸了吗?喂,马上来人到屋顶上去看看。”
于是警察们大步跨上只有三阶的玄关,靠近门边,伸手转动玻璃门上的门把。但转了半天,只听到喀喳喀喳的声音,并未把门打开。门上锁了。
“喂,里面有人吗?轮值的人在里面吧!”巴格利怒吼。“马上给我出来。我们是接到联络才赶来的。”
不久,玻璃门内出现微弱的光线,光线慢慢接近门边。那缓慢的速度,大概足以让巴格利发疯。
门内发出喀喳喀喳声,显然对方正在开锁。接着,一阵嘎吱声后,其中一扇门打开了。开门的是位满头银发的老人。
“怎么上屋顶?”警察发问,但老人不仅没有回答,还转身走入室内,就这么消失了。所幸不久后,刺眼的光线照亮了玄关厅堂。巴格利皱着眉。已经习惯了黑暗之后,突然出现这样的强光,确实会让人眼睛不舒服。
“走。”巴格利说,三位员警跟在他的身后,和他一起进去。
我突然觉得很不舒服,不想再站着,便再也站不住似的,当场全身无力地蹲下。此时后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来者不止一人。
“丹弗斯局长。”听这声音,好像是从北欧来的那位教授。我因为不舒服,也就不想打招呼。
我静静地蹲着,突然觉得脸颊上有冰冷的东西。不止脸颊,肩膀、头发上,也有相同的感觉。一看,原来是下雪了。无数的雪在雾中缓缓落下。
接下来在钟塔前所发生的一连串骚动,大概是我毕生难忘的情景,我只是坐在玄关柱子后面的台阶上,看着草地因下雪而变成白色。因为愈坐着不动,就愈是冷得发抖,而愈冷就愈不想动。事实上也没有什么非动不可的理由。
巴格利·丹弗斯局长像指挥官一样。他占据另一根柱子,毫无意义地在那三层石阶上上下下走着,眼睛始终留意着屋顶,还不时发出怒吼,一刻也停不下来。在另一根柱子后面的我,眼睛看着呼出白色烟雾的他的肥胖双下巴。
柯妮·达文生的头被防水布包裹起来,已经从屋顶上拿下来,放在巴格利脚边了。她果然也被分尸了,因为她的头部和她的身体不在一起。曾经大声宣称轮到我们反击,并告诉琳达今晚起可以安心睡觉的巴格利,现在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我完全不想靠近从屋顶上拿下来的那个东西,只愿远远地看着。警察们走到巴格利身边,一个个地看过那个东西,并且相互讨论。他们说脖子断裂处很